鐵蛋娘吃驚,沒想到張德順還是對馮朵抱有希望,過去了這麽久,很多事是無法挽回的,覆水難收,過去的就隻能是過去的事了,昨天變不成明天,人生的路回不了頭,無法重新回到起點。


    她不忍打破張德順的希冀,隻能弱弱地說:“我何嚐不勸呢,從最初我就反對他們在一起,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強求的,是緣躲不過,不是緣強扭到了一塊也不甜,兒孫自有兒孫福,年歲大了別跟著操心了。”


    張德順凝視前方,雙手拄在膝蓋上,象雕塑一樣巍然不動。


    鐵蛋娘忍不住笑道:“別弄得跟個木頭人似的,太嚇人了,你這樣多象皮影戲裏邊兒的木偶。”


    張德順緩緩的放開嘴角,像個孩子似地撒嬌說:“那你陪我個兒媳婦。”


    鐵蛋娘象哄小孩:“好,賠!賠!冬生長得帥氣,事業做的也好,還愁找不到媳婦?你可真是鹹操蘿卜淡操心(操閑心),明兒我就托人給冬生介紹一打的姑娘。”


    張德順臉上的肌肉放鬆下來:“那我孫子太可憐了,你得負責。”


    鐵蛋娘笑嗔道:“負責!負責!皓皓是你的孫子,我也拿他當親孫子待,在我家裏同自家一樣,鐵蛋兒待他也錯不了,你盡可放心。”


    到此張德順似乎才放鬆下來,他移走拄在膝蓋上的雙手站起身來,走到櫃子旁,拉開櫃門,拿出一包東西,拎著走到鐵蛋娘身邊:“這是鮮桂圓,你拿去吃吧,聽說補氣血,看你最近臉色較差,一定是過年忙活的撈不著休息,年節孩子們回來的時候你可得悠著點兒勁兒,老胳膊老腿兒的不注重保養,身子弄壞了到最後遭罪的還是自己,孩子們也會跟著受牽連。”


    鐵蛋娘拿起一個桂圓剝了皮放到嘴裏,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她的嘴左鼓又鼓地動了幾下,吐出圓溜溜的黑核,吃了一個似乎意猶未盡,緊接著又剝了一個,卻把它遞到張德順的嘴邊:“你也吃,甜著呢!”


    張德順嘴巴一張一合便把這白白的桂圓肉吞進口裏。


    鐵蛋娘甜甜地笑了,那樣子比自己吃了還高興,她在家臨出門時特意收拾了一番,把頭發簡單盤了起來,在右側的發髻下插了一個色彩豔麗的發飾,看上去也很嫵媚端莊,紫紅色的鍛麵鏽花夾襖配著墨藍色的絨圍巾,使她看上去像山野中久經風霜的二月蘭,既尋常普通又很芬芳獨特。


    張德順不得不承認,鐵蛋娘即使老了也是一個美人。他砸吧砸吧嘴,那甜絲絲的回味還在口腔裏彌漫,品嘬到最後卻泛出一絲苦味來。


    眼前的這個女人既可愛又可恨,讓他畏懼迷茫不知所以,如同欣賞山中的野芍藥,美麗迷人,但是仔細嗅嗅卻聞不到香味兒,仿佛能隱約嗅到一絲澀苦的臭,很令人惶惑,張德順實在怕這個鎮子裏人的閑言碎語,也突破不了自己的思想界限,去做任何超格的事情。


    他還是接受不了鐵蛋娘的過去。正暗自思忖出神的時候,忽然聽見鐵蛋娘問:“這個寒冬裏溫度極低,你的老寒腿咋樣?有沒有見點好轉?”


    張德順歎氣,不僅僅是為自己的腿疾,也為剛剛自己痛苦的思緒,他才放鬆下來的臉部又變得緊繃起來:“病得下就是做下了,不嚴重就不錯了,哪還奢望好轉?這就和人一樣,有些事情你做下了就是做下了,一輩子都別想洗清,是怎麽樣也抹不掉的。”


    鐵蛋兒娘剝桂圓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以至於一粒剛剝好的桂圓掉落到地上,滾出了好遠,直接滾到了坐在對麵張德順的腳邊,上麵粘了些泥土和灰塵,使白白的果肉變得灰黑汙塗,像是一個白嫩的小媳婦兒臉上突然生了雀斑,看上去那麽的不舒服。


    張德順抬起腿一腳將它踢飛,鐵蛋娘說扔了多可惜,留著喂狗也是好的。


    張德順麵無表情:“髒了的東西留著也沒用。”


    鐵蛋娘明顯有些不自在,但她性子好,仍然笑笑的轉移話題:“我在老馬婆子那裏淘弄到一個偏方,治療風濕寒疾很管用,就是方子瑣碎了些,要用雨水那天的雨水,白露那天的露水,霜降那天的霜花,以及大雪那天的雪花,這四樣東西揉和在一起,拌上咱們山裏的“馬糞包”(山區生長的一種草藥),和成濕濕的麵糊狀,每天糊在兩個膝蓋上,敷過數九,便好了。”


    她摸摸頭邊散落的碎發接著說:“從今年開始,我就開始收集這些東西,給你配上一冬的藥,不試試哪知行不行呢。”


    張德順抿著嘴,不說行也不說不行。鐵蛋娘以為他同意了就又說:“開了春天氣暖了得先進山采集“馬糞包”,把這東西備足了,聽說城裏現在認這東西的人越來越多,近處的山野都快被挖沒了,得往段點上走,到時我們還得帶上一天的幹糧,籃子也得大些。”


    張德順的思維似乎沒有跟著鐵蛋娘的話語走,他愣愣地說:“開春天暖了,就不一定有空了,人在哪兒也說不準了,春生催著我相親呢,她們單位裏有一個管理層的大姐,守寡兩年了,才五十出頭兒,追著我相看好幾次了。”


    這時輪到鐵蛋娘沉默了。她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變灰,手腳也不聽使喚了,以致於弄翻了裝桂圓核的盒子,劈裏啪啦地散了一地黑珠子,又尷尬地蹲下來一粒一粒地往起拾。


    張德順盯著她看,直到她把所有珠子都撿完放好。


    “時候不早了,我回了。”鐵蛋娘憂傷地說。


    張德順還是盯著她:“我到底要不要相看?”


    “讓你相就相去唄!”


    “你也讓我去?”


    “想去就盡管去,有啥可猶豫的?”鐵蛋娘態度突然變得冷淡,臉上沒了笑。


    “啥叫我想去?想去不就早去了嗎?”張德順也發起了脾氣。


    “去不去你自己決定,幹嘛子問我?”鐵蛋娘的話也生硬。


    “你覺得與你沒關係?”張德順一字一頓地問。


    他心裏是如此地矛盾著,既想讓鐵蛋娘關心在乎他,又無法完全接受她的熱情,鐵蛋娘走得近了便隱約有一絲不安,鐵蛋娘疏遠了又是那麽的不自在,踟躕著邁不了步,這種情感的糾纏甚是折磨。


    “有沒有關係又如何?”鐵蛋娘自顧嘀咕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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