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她們仨迅速地將我包圍了起來。


    “沒啥,就是燙到了手指。”我的心情已經完全平複了下來,或者說,從來就沒有起伏過,“燙傷是不是可以用牙膏塗?”


    “你先去用涼水衝,快去!”琳琳急得跺腳,一個勁地將我往外推。


    “哦哦哦,對。”我憨憨地笑了笑,邊走向水房邊低頭看著紅腫的手指。


    “嘩嘩嘩——”在冰冷的水流的衝刷下,熾痛感確實緩解了不少,大麵積的發紅也漸漸褪去,能感覺到皮膚下的毛細血管正在聽話地歸於平靜。


    回到寢室坐下,她們嘰嘰喳喳地在我耳邊說著什麽,我能感覺到頭頂黑壓壓地一片,腦海裏卻異常的安靜,像是與外麵的世界隔絕了一樣。


    “來,塗這個木瓜膏,隔壁宿舍的說可以。”不知道是誰往我手裏塞了一根紅紅的、管狀的東西。


    “好。”我順從地照著做,小心翼翼地擰開瓶蓋,擠出了一點粘稠的、淡黃色的膏體。


    手背上大塊的泛紅已經基本消失,隻剩下微弱的痛感;最嚴重的區域顯露了出來,是食指和中指最下麵的一節,因為腫脹幾乎是粘連在了一起,但還能依稀看到兩指間發紅的縫隙。


    我剛想用手去接住一些木瓜膏,佳兒在我身後喝止:“你用棉簽吧!這個容易感染!”


    琳琳歎了口氣,搶先一步給我遞來了一根棉簽。


    把手指抬到我的眼前,這時我才發現,紅彤彤的皮膚上開始長出了一個個的小水泡,隻有芝麻大小,但分布在了整個指節上。


    我拿著棉簽蹭了一坨木瓜膏,猶豫了一下,大麵積地往發紅的位置掃,包括長了水泡的地方。藥膏剛碰到皮膚的時候涼涼的,中和了一些發燙的感覺,但隨著棉簽的觸碰,隨之而來的是平時破皮的疼痛。


    “差不多了吧。”我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兩根手指的根部都被我塗得油亮油亮,顏色也從粉紅轉為了暗紅,腫脹的情況又減退了不少。


    “你這到底是怎麽弄的?”琳琳是個打蚊子都喊疼的人,她完全無法想象,我是怎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把自己弄得這麽傷的。


    “哎呀沒啥,就是打水嘛。”我不想多談,“一樓那個水龍頭太猛了,對吧。”我用眼神向大黃示意了一下。


    “一樓那個是挺可怕——”我舒了一口氣,總算有人能替我解釋了,“但我們不是都好久不在那打了嗎?”


    “黃……”好不容易解圍了,怎麽又繞回來了呢,我差點被她氣暈過去。


    “燙傷該怎麽辦?”我鬼使神差地給馬碩成發了一句話。


    “我怎麽知道,或許你需要一瓶同仁堂。”他倒是回的很快。


    看到這個不鹹不淡的回答,我反倒鬆了一口氣,沒有再回。好像是為了再次確認他對我無意的心思,盡管在這之前已經或主動或被動地確認了無數次。


    我怕不是有什麽情感受虐的傾向吧?


    時間總是能治愈傷口,這是一個古老的事實。


    在經曆了戳穿水泡、發炎流膿、結痂出血等等一係列錯誤的階段後,我的手指總算是磕磕絆絆地好轉了起來。凹凸不平的痂塊呈棕紅色,中間有一些因為用力過猛而拉扯出的縫隙,像一塊粗糙的樹皮。


    我在圖書館的辦公室裏,輕輕地撫摸著這塊不太好看的東西,麵前是一個個紮眼的紅叉。


    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而此時我的閱讀正確率,好像又回到了一個月前的水平。連錯三題,我再次確認了一下,沒錯,的確是這篇的答案。我給自己的叉越畫越大,越畫越粗暴,最後一個甚至劃破了紙張,勾起了一小塊碎屑。


    冷靜,冷靜,這時候的心態一定不能崩!


    我無力地盯著那一角碎屑,仿佛下一秒它就能施展魔法,將所有生詞短語全部刻進我的腦袋裏。


    “嗚——嗚嗚——”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我煩躁抄起它,一不下心太用力,旁邊的筆被袖子掃了一下,咕嚕咕嚕地滾到了桌子的邊緣,毫不猶豫地掉到了地板上,“啪”地一聲,筆蓋離開了筆身。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倒黴的事情怎麽都連著來呢?


    “然,明天的推送是不是還得改一下?”一看到指導老師的這般語氣,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本星星點點的火氣頓時被點燃。


    “我跟負責的學弟已經修改了好幾遍了,還要改嗎?”我狠狠地敲著屏幕,似乎想要把它戳破。


    坐在旁邊的林宋察覺到了我的動靜,朝我看了一眼。


    辦公室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有點愧疚,假裝打了個哈欠,給出“我隻是困了”的信號,順著右手的位置枕了下去,背對著林宋。


    “好的,老師相信你,那就這樣吧。”屏幕上彈出一句話,像針一樣深深地紮向了我的眼角,一時間,眼淚毫無防備地就流了下來。


    老師對我這麽信任,我竟然因為個人的情緒而對她不耐煩,朋友們這麽關心我,我竟然因為一時的不如意而打擾到他們,還有……還有家人這麽支持我,我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上戰場……


    後悔、內疚、自責、自卑、質疑、擔憂、恐懼,各種各樣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接連不斷地向我湧來,翻起萬丈高的巨浪,我無比弱小地站在風浪中央,不知道哪裏才是出口。


    我嚐試握緊拳頭,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淚水已經浸濕了右臂上的衣服,甚至在眼角處聚集起一個小水坑。我稍微抬了抬頭,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又從下巴滴到了大腿上,打濕了一片。後腦勺依然紋絲不動地朝著林宋的方向,看起來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


    “你撐不下去了。”稍微冷靜了些,腦海裏出現了一把聲音對我說。


    “我撐不下去了,我撐不下去了……”鹹鹹的液體又一次奔湧而出,“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我抄起桌麵上的書包,用力地將頭埋在下,一路小跑地逃出了辦公室。


    奔跑在黑暗的校道上,眼淚終於可以放肆地釋放,是今天積聚的,還是這整個月來蓄起的,我不知道。


    馬碩成的名字毫不意外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但找他嗎,還是不了吧,他根本就不會在意吧?找韋健豪嗎?我平時帶給他的負能量還不夠多嗎,他擔心父親已經夠累了……


    一一嗎?她不會懂這種感受。程溪嗎?她最近好像也挺煩的。齊源嗎?我跟他從來就沒有深入的交流。fifi嗎?可能會把她弄得很緊張吧。衛唯嗎?她又離我這麽遠……


    原來我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流著眼淚對自己冷笑真的是一件詭異又可憐的事情。


    李培捷嗎?我衝動地打下了一句話,沒有思考就發了出去:“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出來陪我一下?”


    不到兩分鍾他就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你……你沒事嗎今晚?”我坐在石椅上,拚命地往裏收眼淚。


    “沒什麽事啊,挺閑的,嗯,最近都是在準備畢業設計的開題。”他沒有見過我這個樣子,有點被嚇到。


    我不知道應該接著說什麽,一時間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四周呼嘯的風聲和我止不住的啜泣聲。


    “怎麽了,要不要跟我說一下?”他壓低了聲音說,打破了尷尬,右手輕輕地停留在我的背上。


    我下意識有點想躲開,又覺得有點不禮貌,終於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了看他。


    “沒……沒什麽,其實都是小事……”腦海裏充斥著的那一句“我撐不下去了”,從嘴裏說出來就變成了“就是壓力有點大”。


    一絲奇怪的念頭閃過:感情騙不了自己,即使是在最脆弱的現在,我也沒有一點想要靠在他身上的欲望。


    “是不是要考德語了?”搭在我背上的手握住了我的肩膀,有一股力量將我推向他的懷裏。


    “對。”我挺了挺腰背,還是躲開了他。


    注意力被分散了,我一瞬間清醒了不少,新一輪的眼淚停在了眼眶裏,過一會便能蒸發消失。


    “就是最近事太多,圖書館啊,德語啊,專業課啊,之前還弄傷了手,壓力有點大。”我自嘲地說著,右手緊緊握著左手,大拇指摩挲著凹凸不平的傷口。


    李培捷伸手想要看看,我抿著嘴搖了搖頭。今晚把他喊出來,可以算得上是我人生十大後悔的事之一了。


    “有壓力很正常,你已經很厲害了,可以同時處理這麽多的事。”他認真地說著,右手還一直維持著摟著我的狀態,“你別逼得自己太緊了,有時間就跟室友去玩一下,吃點好吃的,放鬆放鬆,或者找人聊聊天,消極的情緒要及時排解……”


    我的心思早就已經飛走了,一心隻想著怎麽拒絕他的擁抱,怎麽快點離開,怎麽解釋清楚我給他的錯誤信號……


    “我好多了,剛剛就是一時想不通,有點冷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我站了起來,潛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冷,不過我看你穿著這麽少,你應該挺冷的。”他又一次想來握我的手。


    “是啊,好像要流鼻涕了。”我連忙用手摸了摸鼻子,另一隻手收回到衣服袋子裏。


    “那就趕緊回去吧,別想太多了。”他依然很溫柔。


    “那我走了,今晚真的不好意思,浪費了你的時間。”我抱歉地說。


    “很開心能認識到你這個朋友,早點休息!”一轉身,我就給他發了條消息,心裏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


    踩著宿舍的樓梯,我有種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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