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西爾的手邊已經沒有碗了,鍋子也沒了,連石頭搭砌的灶台也消失了。在他們說話時,鍋碗被楊墨悄無聲息洗刷幹淨,整整齊齊碼放在便攜的小水桶裏。雖然隻有六個碗而已,但是營地的地麵上平平整整,燒火的黑色炭灰也沒有留下,臨時營地隻有防水的帳篷,絲毫沒有晚飯殘局的跡象,完全看不出來有人在這裏吃過飯的樣子。


    “這孩子,幹那麽多活兒幹嘛。”珀西爾看瘦小的楊墨,成績撲街還比六人平均矮半個頭,不由得感慨道。


    “珀西爾,我難道已經不是你最喜歡的學生了嗎……”


    “……”


    楊墨看珀西爾還想吃東西的樣子,就又去旁邊的雨林裏尋覓零嘴了。


    挖甜味兒草根,爬樹撿鳥蛋,下地熔洞采菇,掏蟻窩挖蟲繭,一番勞動下來楊墨的包包裏裝滿了能吃的東西,加熱煮熟能夠六個人再吃一頓晚飯。他走在路上數著包裏的東西,耳邊響起小路妄的嘰嘰喳喳,那些少女的聲音在耳邊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楊墨摸出幾個鳥蛋,喂給了路妄,直到喂飽了小路妄,楊墨發現身上的東西少了一半,於是折回去找吃的。


    當楊墨剛翻開地上的草窩,就發現了,草下麵趴了一個人。


    撥開雜草寬厚的葉子背麵,露出藏在下麵的用黑布蒙麵的人。那個蒙麵人被湊近,突然緊張,從蒙臉布的縫隙中透出受到驚嚇的眼睛,眼珠上血絲明顯,他的整個身體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到,在草叢中掩蓋得非常隱蔽,渾身裹在黑布中。


    楊墨彎下腰盯著他看。


    草叢沙沙地作響,蒙麵人就要從草叢裏爬起來了。


    楊墨沒發現蒙麵人被一種藤蔓困住了,那人無論如何掙紮就是站不起來,被深深勒進皮膚的藤蔓拴在藤莖上。楊墨繼續彎下腰盯著他看,蒙麵人在地上使勁板。


    蒙麵人再板,楊墨彎著的腰都酸了。


    草叢下麵的蒙麵人掙紮道:“看我幹什麽,別靠近我!”


    楊墨的手伸進包裏,那蒙麵的人繼續緊張得在草裏使勁板,而楊墨摸出的東西卻迅雷不及掩耳,被塞他嘴裏:“你是餓得站不起來了吧?慢慢吃,這個吃完還有。唉,實在太可憐了。”


    蒙麵人嚼著嘴裏的東西,吃出了蛋黃的味道,接著又塞了甜甜的草根和烤熟的蟲繭子。


    “還要蘑菇,楊枝茂跟我說這個,可以生吃的……”


    楊墨給他喂了地熔洞裏的蘑菇,卻發現蘑菇裏麵混進了一個奇怪的品種,那人連同品種也不看看,不明的菇類也誤吞了下去,吃得特別快。楊墨擔心等了一會兒發現他身體毫無反應:“欸?沒有毒嗎,那正好地洞裏還有好多,回去我再多摘點兒。”


    應該是沒有毒的蘑菇。楊墨感覺這蘑菇還是不錯,才安心繼續喂地上這個餓得不行的人吃。


    楊墨走的時候,那個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被解開的藤蔓沒了,黑色的蒙麵布從他臉上滑落下來,這才讓人看清楚,蒙麵人臉上長著四隻眼睛,中間正常的眼睛外側,還生長著黑色珠子一樣的眼睛,如同蜘蛛的複眼,向兩隻耳側延伸過去還有兩排無法睜開的複眼。他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他嚼著嘴裏煮熟了還有溫度的鳥蛋,麵罩下麵奇異的眼睛中,四眼淚流,忍不住眼淚流淌了滿臉。


    楊墨回熔洞裏摘了很多蘑菇,一路上遇見了好幾個餓得倒地不起的人,楊墨挨個上前,給他們塞了剛剛摘的零嘴蘑菇,等他們吃完,楊墨再見義勇為地把他們挨個扶起來,靠在旁邊的樹上。楊墨發現這些人果然都臉色青黑:“沒事,還可以多吃一點,看你們餓得臉色都變了……”


    而走完這一路,楊墨想起了,西境駐地的老庫管提到過、珀西爾教官也說審判流放到外麵的艱苦、那個河畔偶遇的烤魚老人也提到過,楊墨這才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果然外麵的人沒東西吃,才知道這麽嚴重啊,真可憐……小路妄,以後我們要聽話哦,不然被趕出去很可能吃不飽。”


    “喵,好!”“就不聽話!”“喵喵喵!”


    所以他回到營地的時間已經有點晚了。珀西爾在看星星,其他的四個人圍成了一圈。


    “誒,楊墨呢?”晚上珀西爾和陸平川準備開作戰會議,基爾加才發現楊墨不知道去哪兒了。


    “還要飯嗎?”


    他們說按照陸平川的猜測,今天晚上就會有人忍不住發起攻擊。敵人就算了解守衛軍和學院裏的部分消息,陸平川猜測,敵人也不會知道得事無巨細,他設計利用敵人的盲點,預備役製服的新生基本會被當做零戰鬥力,能先發克敵,敵人想攻擊兩個落單的教官時,段之章和陸平川的實力半路刹出,能活得出其不意的效果,至少也能等到發信號救援。


    珀西爾回頭看楊墨,跟他悄悄嘀咕:“我覺得用不上,我從來運氣都很好,在外麵沒遇到過要命的事情。”


    楊墨笑得很開心,他早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了珀西爾的灌輸:“明白,長得好看的人會被全世界善待,珀西爾教授當之無愧!”


    珀西爾趴著楊墨的肩:“眼光不錯,我看你也是,沒問題!”


    基爾加坐在邊上,一副誰說話也不理的樣子,就等著珀西爾主動來找他重新確立自己才是最得意的學生。陸平川坐在邊上,隻勸一句:“商業互誇而已,當真你就輸了。”


    他們預計晚上會有人來襲擊,五個人裝睡地縮進睡袋,瞪著眼睛等了一宿。直到天亮,也沒有任何人來襲擊他們。


    “沒有人會來要我的命,我就說過吧怎麽樣都沒關係……長得好看的人出生開始運氣就不差,我的運氣也從來沒差過。”珀西爾朝倆學生頑皮地吐了吐舌頭,不敢讓較真的斯托恩看見,留大絡腮胡卻依舊蓋不住年輕。


    白發的斯托恩也早起了,頭發端正得一絲不亂,而基爾加還在試圖梳理狗刨。教官斯托恩瞥來,太過年輕的教官在教育後輩的方式上太過輕浮,斯托恩冷冷地說:“你自己那一套前浪,別禍害後浪了。”


    但無論如何,他們一整晚確實沒有被襲擊。


    “不可能有錯……現在風平浪靜,凶手不上鉤這又怎麽誘捕?”陸平川第一次陷入迷茫。


    整個營地裏,除了段之章看起來狀態正常。剩下五人裏,沒有一個區不是黑著眼圈,早上就剩一口強打起來的精神氣,斯托恩教官作為指揮戰略課的老師,昨晚也一直在戒備,他們並沒有人真正合眼睡了一覺。


    基爾加紳士地挺直脊梁,黑眼圈:“看你說的,全是瞎猜。哪裏有什麽誘捕,根本就不是針對守衛軍的暗殺,連個老鼠我都沒見到。以後這事兒陸平川你別說了,這種事一開始就不該拿出來討論。收收東西,楊墨快收,收完我們好啟程去繼續搜雨林。”


    就在這時,一排連發箭從暗處突擊來!


    樹林中有人攻擊!


    楊墨戒備一晚,在這個精疲力盡又剛好鬆懈了的早晨,沒料到自己第一個麵對連發過來的箭矢,他的身體完全沒有睡醒來不及反應。


    雪亮的箭頭劃過,在視野中定格成一條白線直至要害,楊墨飆升的心跳脈搏中,看到箭頭逼近清晰和箭頭上的藍光。


    然而箭在楊墨麵前秫秫消失了,無論多少隻,衝著楊墨的方向想傷害他的箭矢都會在半空中無影無蹤。


    接下來槍聲打響了,在六人周圍的雨林,埋伏著眾多敵人。陸平川說趕快撤離,還有敵人在路上,敵人數量遠遠超過他們六人,教官斯托恩點頭同意了陸平川的判斷。


    楊墨他們跳進了背後寬闊的西弗裏斯河,但敵人很快從三麵的雨林出現,全是戴著黑麵具或以黑布蒙麵的人,他們沿途想要上岸,都會發現敵人出現在岸上,似乎早就大好注意要伏擊他們,激流中珀西爾教官被河水衝走,不知所蹤。


    黑麵具的人數眾多且他們向河裏開槍,楊墨都意識到嚴重,再繼續泡在河裏怕是會被箭林彈雨打成篩子,他們已經被衝出去,在河道下遊漂走了很遠,敵人卻總是能鎖定他們的位置,一波接一波埋伏在河岸邊,早有準備要射殺預備役和他們的教官。


    “跟我過來上岸……我有辦法……”


    楊墨嗆著誰大吼,他奮力上岸,被敵人集中火力攻擊,但是他又小路妄的幫忙,所有在他身邊的攻擊都被路妄吞食殆盡,沒有任何子彈傷害到他。但楊墨預感到,自己很快就要找到了,這附近確實有一個空間聯係扭曲的點。隻要他一腳踩上去,就能立刻轉到旱季擺脫追擊。然而楊墨想到的辦法,是要救出所有的人。


    他艱難地在地上尋找轉折點,一寸一寸地踩過去,隻要落入西弗裏斯河的季節轉折點,從雨季逃到旱季,他們從表麵上的旱季河穀沿著上遊。


    敵人似乎有所察覺,楊墨奇異的舉動讓槍彈停下,有人從雨林衝出,意識到槍箭無法傷害這個纏預備役製服的人,他們要徒手前來抓住楊墨!


    眼看楊墨被敵人靠近,楊墨腳下速度加快,一腳下去突然有感到詭異的熱度升高,楊墨心知:“找到了!”


    楊墨立刻高聲喊小路妄道:“他們一起!”


    連眼花都沒有,楊墨話說完,已經置身在幹燥暴曬的旱季西弗裏斯河上,路妄牽連了楊墨的同學和教官,那四人也重重地落在幹裂的地麵上。這條詭異得差點旱死楊枝茂也夜鶯的河,現在,正好拯救了被追擊的楊墨一行人。


    陸平川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不由對周圍的環境驚訝不已:“我們這是在季節轉換的西弗裏斯河?”


    楊墨沒理他們在做什麽,幹淨利索地毀掉了轉折點,手動改寫了無數個轉折點的聯係,徹底將出於雨季那邊的敵人封鎖在了後麵。


    “上遊有轉折點,我們可以從那裏出去。”


    最後楊墨累得汗如雨下,被幾人輪流背在背後,向著上遊進發。雖然麵對旱季也有很多生存疑難,但至少現在沒有上百的麵具人追捕,他們是徹底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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