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文久一,竟然能對徐寶漁感同身受。


    她太清楚,一個人每天出現在你的生活中,給你溫暖給你希望,然後突然冷漠、消失…那種慣性帶來的打擊,是致命的。


    這種打擊會讓人自我懷疑,每天沉浸在抽絲剝繭的痛苦裏,反複斟酌對比,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總覺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不斷退讓改變試圖扭轉局麵…


    說白了,是那人沒那麽喜歡你,而你卻無法接受現實。


    文久一不確定,高中時的舒若申對徐寶漁究竟是不是愛,一切都無從考證了。


    但他們在那段時光,彼此依賴過,傾心過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隻是這份依賴與傾心,誤了徐寶漁一生。


    文久一輕聲問道,“整個大學,他都沒有再對你好過嗎?”


    徐寶漁癡哂道“說有也有吧,他對人好起來,真的是致命的,這點你比我更清楚。現在回想起來,我寧願沒有那些若有似無的希望。


    每次他跟別人分手,或者失落的時候,都會對我異常溫柔。他會跟我並肩坐在操場上看日落,會因為錯過末班車,跟我走很遠很遠的路回學校,我出去兼職,他心情好也會偶爾去接我。


    但更多的時間,他是跟別人在一起,讓我離他遠一些。


    我很了解他,他對我的信息視而不見,就一定在追求別人或者跟其他女孩子約會。


    他對我的信息回複及時,就是即將失戀,或者對現任失去興趣了。


    他對我愛理不理,大概就是真的身體有些累,或者心情不太好。


    很多時候,我在放棄邊緣掙紮時,他就莫名其妙對我好一段時間。當我對他重燃希望時,他又人間蒸發了。”


    文久一不知道該說什麽,舒若申對徐寶漁,確實很不負責任。


    徐寶漁又想起什麽,“對了,他大學時期比較有錢,生活費挺多的,他對我很大方,我們聯係的時候,他總會給我零花錢,500,1000在大學時代已經不少了。


    這更會給我一種錯覺,讓我很自然的認定他就是我的男朋友,會擔心我生活的不好,每月給我生活費。當時我覺得他跟其他女人隻是逢場作戲罷了,我才是他終會回歸的家。


    所以後來在錢的問題上,我對他沒有算計過。當然,這比起他給你的500萬,一文都不值。”


    文久一瞪大眼睛,看著徐寶漁,“你在胡說什麽?”


    徐寶漁釋然一笑,“你不知道也正常,幾個月前,他把保單受益人全部改成了你,原來的受益人應該是我和他媽媽。


    你們曾在一個公司,你應該知道,你們公司會給員工買保險,他有一份意外險,一份重疾險和一份補充醫療險,他額外還給自己買一份意外保險。


    意外身故的保額是每份單筆200萬,重疾險身故50萬,補充醫療賠償50萬。一共是500萬,受益人全部是你,你拿著身份證,可以隨時去領錢。”


    文久一緊握著雙手,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這就是舒若申留給她的東西,500萬,買斷了她的愛和下半生。


    徐寶漁繼續苦笑道,“其實我知道,他墜樓根本不是意外,他是自殺的,我今天來,也是想阻止你順利拿到那筆錢的。


    但看見你的瞬間,我突然不想這樣了。他討厭我那麽多年,他媽媽連他的骨灰都不讓我碰一下。


    他人都不在了,我還跟他置氣幹什麽,我口口聲聲說愛他,不能連他最後想做的事都破壞…


    但我真的,真的想不明白…他知道我也很難啊,沒了他,我的日子還要過,我還要養孩子,那一刻,哪怕一秒鍾,他都沒有想過我…為什麽啊?……”


    文久一內心波濤洶湧,卻強忍著不能在徐寶漁麵前落淚。


    她所恨的,是她所釋懷的。


    不可置否,在舒若申毅然做出這個決定後,他心中的位置,沒人能超越文久一,一點可比性都沒有,包括他兒子舒懷卿。


    甚至可以說,這是他精心為文久一打造的局,犧牲他自己,換她一世幸福安寧。


    想到這,文久一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但她也隻能隨手擦掉,不能有什麽過激的情緒,此時此刻,她多少要顧及一下徐寶漁的感受。


    “我不明白你這樣端著給誰看?他都為你而死了,你都不肯為他大哭一場嗎?”


    文久一邊擦拭著眼淚,邊聲音顫抖的說道,“他的死是意外,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你說話要講證據,警察都斷定的事,你沒必要在這分析。”


    文久一想起舒若申的囑托。他離她而去,就是為了讓她拿到這筆錢。


    文久一不會冒任何風險,或因任何共情,讓自己的愛人白白犧牲。


    徐寶漁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不需要你相信我,隻是我心裏的委屈,無人可說,那種感覺,我相信你也是吧!多可笑啊,我們針尖麥芒的身份,卻在這個人死後,變成了世上最特別的存在。


    我以為今天你也想跟我說些什麽,隻是…我明白,你不能冒這個風險,換成我也是一樣…畢竟這是他用生命留給你的東西,你小心翼翼嗬護是對的…


    這個男人已經死了,我們也不應該再是敵人了,如果你拿到錢之後,想找人傾訴,隨時找我…打擾了。”


    徐寶漁起身往門口走去,文久一也起了身,她沒說什麽,目送著徐寶漁的背影。


    在徐寶漁換鞋的時候,文久一追了兩步,走到她身邊,徐寶漁回過頭,文久一雙眼含淚的看著她。


    徐寶漁伸出雙臂,文久一有些抗拒的跟她擁抱了一下,兩人肢體接觸的瞬間,抗拒消失,彼此抱頭痛哭…


    文久一聲音嗚咽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麽,“我真的愛他,我寧可他留在你身邊,做你的好老公,也不想他就這麽死掉了,我真的不想,我根本接受不了這個結局,餘生還那麽長,我要怎麽釋懷這些痛苦…


    徐寶漁拍拍她的背,“我又何嚐不是呢?最起碼你想起他滿滿的都是愛啊!而我呢,一想起他,就是無盡的屈辱和悲哀,我都不知該如何自處?”


    “可是你們有愛的延續啊,你還有兒子,是你們的血脈相連,我什麽都沒有,我以後該怎麽活下去?”


    徐寶漁聽文久一這麽說,定睛看著她的雙眸,“你必須好好活著,不然他就白死了!他想要的很簡單,就是你快樂!不為世俗煩惱困擾!你明白嗎?”


    文久一茫然又無助的點點頭。


    徐寶漁拍拍她的肩膀“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文久一的世界天旋地轉,她撫著額,眼神最終落在地麵,緩緩擠出三個字,“你也是。”


    徐寶漁點點頭轉身離開,文久一望著徐寶漁漸遠的身影,淚水洶湧澎湃,如斷線珍珠。


    她不希望徐寶漁離開,仿佛她們兩個還會爭執,就說明他還在,現在關於他的一切都在漸漸遠去,那一息尚存的思念,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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