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城。


    一條家為一條渾水舉辦了盛大的葬禮。


    滿城掛滿白色,許多人裝模作樣的哭哭啼啼,家主更是揚言要將奈良櫻落碎屍萬段。


    附和者眾多,好像他們也切骨感受到了這股仇恨,喊的很賣力。


    一條涼子跪坐在一條渾水的屍體邊,低著頭,卻是冷笑不已。


    她清楚的知道,這些人在演戲。這些人也知道自己在演戲,所以都演的很賣力。


    一條渾水雖然是個貴族,但是和大將軍源賴朝相比,他死的毫無價值。


    天下格局將變,政治的博弈要遠比個人的仇恨要重要。


    為了這些博弈,她要謊稱她喜歡奈良櫻落,然後故意放走奈良櫻落,為的不是奈良櫻落,為的是保全一條家的臉麵。


    貴族?


    什麽是貴族?


    貴族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他們會告訴你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犧牲你個人的利益去保全他們的大義。


    但如果為了大義要犧牲他們自己的個人利益,他們是絕不會同意的。


    這就是貴族。


    所以犧牲的隻能是一個弱女子的尊嚴,她的驕傲,她的貞潔。


    真是可笑的一群人。


    這場葬禮的儀式極度的繁瑣,她陪他們演到半途就受不了了,她起身走到外麵。


    身後有家主的嗬斥,大哥的嗬斥,所有人的怒罵,罵的很難聽……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誰知道他們是真的演戲,還是真的罵她。


    葬禮舉辦的再隆重又如何,這幾天奈良家的忍者不斷的挑釁刺殺,一條家主動避戰,說是韜光養晦,但韜光養晦久了還有勇氣真的去戰鬥嗎?


    本是英雄,久不拿劍,便也不會有拿劍的勇氣了吧。


    她讀兵法知道韜光養晦的本質是示敵以弱,但示敵以弱不是真的弱,他們裝的過分了。


    反正這場葬禮之後,家族要審判她,給她欲加之罪,那就是何患無辭。


    走出來,空氣新鮮許多,她深呼了口氣。


    她漫無目的的在丹霞城走著。


    這座城經過一場大戰,已經滿目瘡痍,還沒來得及修補。


    她腦子裏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細細推演,依然有許多想不通之處。


    大將軍源賴朝墜馬而死,是真的,還是謠言,還是死於刺殺?這個死因怎麽聽怎麽扯淡。


    奈良櫻落為了一個官妓和一條渾水交惡,她原本以為他是個蠢貨,但是那日在雨中她見到奈良櫻落,觀其言,看其行,卻不似蠢貨。


    不是蠢貨卻做了蠢貨的事情,那就證明那個叫琉璃的女子不簡單。


    但那日在雨中見到那個打傘的女子,她細看之下也隻覺得她容貌秀麗,其他看起來也是稀鬆平常。除了容貌她與她相差幾分,其他方麵她自認足以碾壓她了。


    也就是一個普通女子。


    奈良櫻落何至於此?


    這些天她在家族中查閱了奈良家的情報,重點翻看了奈良櫻落的情報。


    奈良櫻落的情報很少,歸納總結下來,他在奈良家並不受重視,處於家族邊緣。但他與奈良見鹿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麽天賦會差那麽多?明明情報記載七歲之前兩人天賦相當,為什麽之後變了?是藏拙嗎?


    以劍技擊殺木旅家的老人,他看起來也沒有情報記載的那麽不堪。木旅家的那位可是已經築根有稱號的上忍,並不是什麽人都能殺的。


    涼子覺得有許多說不通之處。


    關於奈良櫻落此人,越是琢磨,越是覺得奇怪。


    這其中最說不通的是奈良櫻落與山中家聯姻這件事。


    山中家可不是小家族,是南方的大族。


    山中家隻有兩個女兒,無論是山中裏美還是山中結衣都是新一代的佼佼者,為什麽要二女共同嫁給奈良櫻落?


    山中家很愚蠢嗎?為什麽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蠢貨?


    如果真的很蠢,嫁一個不就夠了?為什麽是梭哈式的聯姻,而且是兩個人。


    為什麽不選看起來更優秀的奈良見鹿,偏偏是奈良櫻落。


    要知道未來繼承奈良家的是奈良見鹿,而不是奈良櫻落。


    山中家圖什麽?圖奈良櫻落平庸,圖奈良櫻落蠢?


    山中家可不蠢,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越是琢磨,越是有很多邏輯不自洽的地方。


    她邊走邊想,不自覺來到了一處院落。


    這處院子現在被查封了,當初正是奈良家休整的地方。


    查封之處不可進,她若進卻也無人敢攔。


    入門之處所見一口棺材,是奈良櫻落的。


    這棺材看起來並不像隨意找的,和一條渾水的棺材比雖然差點,但是差不到哪裏去,如果奈良櫻落躺在這副棺材裏,埋了,倒也不算辱沒他的身份。


    這棺材不是隨意找的。


    一路上奈良櫻落竟都是睡在這裏?


    他什麽癖好?


    他是知道這一路會有危險,向死而生嗎?


    棺材裏有水,很清澈,她將手伸進水中,有徹骨的涼意。


    她嚐試著躺在這樣的棺材裏,感受了一下,那水寒的徹骨,棺材的空間也很狹小,整個人十分的不舒服。


    睡在這樣的棺材裏應該是很痛苦的吧,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爬出棺材,四顧之下發現了一個頗為豪華的馬車。


    她掀開馬車的車簾,發現裏麵都是一些女性的用品,比如一些首飾,還有好看的衣服。她大致猜測應該是那個琉璃住在了上麵。


    給一個奴仆住這麽好的地方?


    馬車的角落堆了很多的書。


    她隨手翻開,都是諸如《物種起源》、《法意》之類的書。


    其中多是大逆不道之言論,她難以置信。


    她又翻開一本寫著名為《維新》的書。


    扉頁上寫著一些短句詩: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複暮,江風吹倒前朝樹。功名富貴無憑據,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謝知何處。


    “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鐮倉我向南。”


    兩段詩句明顯不是一個人的筆跡。


    “人生處處都有許多不同的境遇,將相神仙也是由凡人來做的。無數朝代的興亡有如朝暮更迭,江風吹到了前朝的樹。功名富貴是難以料定的,費盡了心神,最終總是耽誤了時光。還不如喝幾杯濁酒沉醉而去,又何須管他水流花落到何處。微風輕拂笛聲幽咽,亭染暮色,你去鐮倉我南下。”涼子默念著。


    奈良櫻落南下,誰去了鐮倉?這個人看淡功名,還想做神仙?


    “他到底想做什麽?”


    “奈良櫻落又想做什麽?”


    涼子坐於車中,細細翻看了奈良櫻落所有的著作,哪怕一條渾水的葬禮都沒有參加。


    她沉浸書中,不知時間流逝。


    一條家的人找了她許久,也不見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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