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山中裏美的話,他眼睛的視角停住,他的思緒開始運轉,思索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從理論上來說,這樣或許能做到,但是會造成一個結果,幻想的牢籠會很脆弱。人本身並不愚蠢,隻是會被貪欲造成的幻想蒙蔽眼睛,如果他發現他怎麽努力都會被你摘去果實的時候,那麽他會反抗。比如集權的邏輯下,人會甘心當狗,因為不想擔責任,樹葉掉下來怕打頭,甚至連說話的時候都會斟酌許久,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讓人抓不住把柄。人秉承的邏輯是隻要不做事,那麽就不會做錯事,一切聽指揮。放權的邏輯下,是把什麽事都丟給你,要是做不出成果,那就滾蛋,不養閑人,所以人會拚命的去做。如果放權的時候做出了結果,然後又集權式的奪了他的成果,一會讓人做龍,一會讓人做狗,那麽人的選擇就會趨向於做狗,因為那樣更舒服。”


    “管理學的本質邏輯難道不就是讓有能力的人做狗嗎?一旦體係架構成功,人會身不由己的。”山中裏美的話很直白,很難聽,但從某些方麵來說確實就是管理的底層邏輯。


    “這種難道不是又落入了形式信念的怪圈了嗎?權力來自架構與流程的信念,而不是人本身的信念,權力基礎並不牢靠。”奈良櫻落搖頭道。


    “不需要牢靠,隻要能做事就行。”山中裏美與奈良櫻落最大的區別就是,她並非理想主義,而是實用主義,她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幻想的牢籠一旦不完美,那麽人就會懶惰,因為沒有利己性的驅使,會沒有動力。所謂管理就像是驢子麵前的胡蘿卜,你要讓驢子幹活,麵前的胡蘿卜你不能一口都不讓它吃到,起碼得讓它吃一口,最不濟舔一口也行。什麽都沒有的話,人的本能會擺爛。”


    奈良櫻落說著,然後當著山中裏美的麵伸出了兩隻握緊成拳的手,問道:“猜一下,哪隻手有東西。”


    山中裏美不知道他要幹嘛,隨手指了指他的右手,他打開手,卻見右手空空如也。


    “再猜。”奈良櫻落說道。


    “那左手。”她依然不知道他要幹嘛。


    奈良櫻落左手打開,依然是空空如也。


    “兩隻手都沒有嘛。”山中裏美問道。


    “我也沒說一定有啊。”奈良櫻落笑道:“如果你明確知道了我兩隻手都沒有,你還會猜嗎?個體的愚蠢在於他相信幻想,落於實處就是相信我的謊言,如果幻想破碎,知道我在騙他,那擺爛便是常態。這種擺爛並非人的本意,而是人本身的應激反應,就如受傷會喊痛一樣,這是不需要思考的。一旦信念崩坍,想要再獲得新的信念就沒那麽容易,因為人會謹慎,如那傷疤一樣,得好了才能忘了疼。他一旦不相信你,你的謊言他不信了,你就很難奴役他了。”


    “你是想說,管理學就如這猜拳,不一定要是兩種選擇,而是許多選擇,如果所有選擇都是死路,那麽人就不會往前走了。幻想落於實處,那麽這謊言就不能一定是謊言,得是謊言和得到之間不斷切換,讓他看不透這到底是不是謊言,得是一種疊加態。幻想之所以幻想,得有對他來說巨大的好處,他會因幻想獲得這巨大好處的喜悅,然後自己走進陷阱。這和捕鳥其實也沒什麽不同,利用的是人本能的一種獸性。所以要想集權和放權不斷切換,那麽就得在組織結構中運行兩種模式,願意當狗的集權,願意當龍的放權。當狗的當急了想做事了,放出去當龍。當龍的不聽話,喚回來當狗。這樣狗有了幻想,龍也有了畏懼,真是完美。”


    聽著山中裏美的話,奈良櫻落拿著茶水正要喝,剛好燙到了嘴唇,“這水怎麽這麽燙。”


    “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山中裏美問道。她聽出了他在岔開話題。


    “你啊,就是太聰明了。管理利用的是人的獸性,但萬一獸性變為野性又如何?可是會傷人的。”奈良櫻落並未正麵回答山中裏美的設想,他隻是提醒她的想法很危險。


    “被馴化的野獸還能是野獸嗎?這些年被忍者家族馴化的凶獸還少嗎?有幾個敢反抗的?若無外力作用,把這些被馴化的野獸重新丟回野外,有幾個能找回野性的?甚至這些野獸的本能都已經消失了,丟回野外死的多的很,已經忘記了如何捕獵了。俗話說野性的覺醒,我看啊如你這我這般的人,才算是有野性的人。這世上茫茫多的世家,多少人是有野性的?我們在底層人眼裏可是天生被稱之為龍的人,我們這類人中覺醒野性的人都少的很,更何況那些看門的狗?能叫兩聲,我都算是高看了一眼。”


    “你這話說的可真是難聽。”奈良櫻落難得不悅道。


    “真相就是如此難聽,我們這些世家能有現在的地位,能一人控製那麽多的土地,你以為靠的是什麽?靠的便是以手中資源不斷的變化概念,變換幻想,來聚集了眾多人的信念,即使要給我當狗,我還要看看到底忠心不忠心呢。這也是我不太同意平分方糖理論的所在,這何異於一種幻想,這可是要以所有世家為敵的幻想,你一人要當萬人之敵嗎?當萬萬人之敵嗎?”


    山中裏美的話語調不高,但是卻句句如刀,她見奈良櫻落不回應,又道:“你要平分方糖的理想,那麽你就得埋葬所有世家,殺了所有貴族,你得做那個劊子手,就算你成功的殺了攔路的一切敵人,你將所有資源攥在手裏,這個時候你怎麽分這個方糖。你不要忘了分方糖的是人,不是神,你怎麽保證絕對的公平?如果你分這個方糖,要犧牲你的親人,你的戰友的利益,你該如何做?把這些人也殺了?那麽你就失去了你權力的基本麵了。如果這些人你不殺,那麽何異於在製造新的貴族,新的世家?而且這新的世家可是壟斷大多數資源的新世家,新貴族。連我都難以想象這新貴族的能量。”


    “所以你會反對我,對嗎?”奈良櫻落皺眉問道。


    “不,我不會反對你,因為你是我的夫君。我甚至還會不遺餘力的支持你。我的邏輯告訴我,後麵的結果就是這樣,所以山中家會成為那個新貴族。那個無與倫比的巨大新貴族,所以,我們要賭一下嗎?”山中裏美溫柔的看著奈良櫻落。


    “這個賭局賭的是人性。我相信人在自我覺醒後會放棄人的卑劣,而你堅信人的卑劣是嗎?所以在未掃滅所有敵人前,我們反而是最親密的戰友是嗎?知道了這一點就足夠了。”奈良櫻落伸了個懶腰靠在椅子上。


    “既然是賭局,不壓點東西嗎?”山中裏美反問。


    “我已經壓上了我的整個人生了。”


    “那我壓上整個山中家的興衰。”


    “值嗎?”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低聲問。


    “值得的。”兩聲呢喃聲,響徹在各自的耳畔。


    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今天除了影響曆史的二八會議之外,還有野史記載的二八賭局。這個二八賭局是真實記載在山中結衣撰寫的回憶錄中。史學家們卻對此存疑,因為山中結衣一直對她的姐姐極盡讚美,他們不相信山中裏美會在未起事時想這麽遠,這簡直聰慧如妖,如果她真的這麽聰明,後麵怎麽會犯那種糊塗的錯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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