鐮倉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晚,在奈良櫻落應付三個殺手的時候,同一時間,山中裏美也同時獲得了這個消息。


    她能獲得這個消息是因為她在奈良櫻落所居茅屋的周圍安排了一千親衛,這樣的安排足以應對一切突發情況。


    但為了安置她夫君那凡事喜歡親力親為,還喜歡親自與敵對戰的閑心,她並沒有將此事告知於他。


    奈良櫻落太自信了,自信到不太喜歡別人過多插手他的事情,這一點山中裏美心知肚明。


    在成婚不久,奈良櫻落約戰柳生家劍客之後,山中裏美就提醒過他,類似這樣以身犯險的事情不要去做。於她這樣的權謀家來說,從不會將自己置身險境,無論是殺人還是自保,從來都不用自己出手。


    用別人去冒險總好過自己去冒險,有些事情動動嘴就好了。


    比如奈良櫻落遇到殺手之時,奈良櫻落的反應和在另一個視角的山中裏美是完全不同的。


    在奈良櫻落對敵之時,她通過專屬的信息渠道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他能應付之後,她就沒讓這一千親衛出手了。因為她也知道,在村落的深處,佑助帶著一眾劍客也在埋伏,雖然她覺得那隻是一些烏合之眾。


    因為這一千親衛離得遠,所能獲得的消息也是有限,並不能聽清奈良櫻落和他們在說什麽。她隻知道殺手們忽然內訌了,知道四個殺手死了兩個,剩餘的兩個則是和奈良櫻落說了一些什麽,聊的時間不久就離開了。


    很早之前奈良櫻落說過要等一成勝率找上門,難道是指這個?


    “兩個殺手離開之後,姑爺騎馬朝著前線而來。”這是山中裏美得到的最新消息。


    “這麽晚了,還要過來嗎?”


    看到這個消息,山中裏美難得從簡易的行軍床上起來,她掀開毛毯,然後找了一麵銅鏡,開始打扮起來。


    女為悅己者容。


    雖然山中裏美的臥榻之處在軍旅中算得上奢侈,但是於她而言卻遠不足。她本想畫一個淡妝,但是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夫君一直都呆在村落之中,他恐不喜精致妝容,於是她隻是簡單的洗了把臉,梳了個好看的發髻,頭上的發飾隻以一玉簪點綴,作出一副溫婉大方的樣子。


    她預判他應該會喜歡這個樣子。


    接著她把她平日裏辦公的桌子上散落的文件整理了下,順手將關於他的消息壓在情報的最底下,然後歪著頭想著還需要什麽做點什麽。


    是和衣而睡,還是伏案工作呢?


    想了想還是選擇後者,但是她雖常慵懶,但做事勤奮,桌案邊的工作早已做完,繼續勉強為之,到顯得做作了。於是隻得掏出一本平日裏的書,邊翻閱,邊等著夫君過來。


    她倒是有很多問題想和他探討一下,作平常心便可。


    這一等就等到了下半夜,中途哈欠連連,強撐不已,待得夫君過來,聽到響動,又刹那驚醒,裝模作樣的看書。


    隻見奈良櫻落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待得見到山中裏美未睡下,腳步聲才大了起來。


    “還沒睡嗎?戰事緊張?”奈良櫻落很自然的問道。


    “倒也不是,等你啊。”山中裏美也很自然的說道,笑容可掬。她每次見到他,她總會很開心。


    “等我做什麽,戰事瞬息變化,在無事時當抓緊時間休息,你是軍士們的精神象征,你若倒了,大軍自是潰散,乃為不智。”


    他說話的口氣貌似是批評,但也不是,他是笑著說的,很顯然他也沒當回事,隻是述說一下簡單的關心。這世上的情感,文字時常有其局限性,隻有看到真實的血肉,才能清晰的感受到情感的變化。山中裏美渴望的情感,在血肉與聲音起伏變化之間得到了滿足,這便是麵對麵的妙處。


    “聽說你遭受到了殺手的襲擊,沒事吧。”她坐在那裏,慵懶的發問,很顯然已經確定他沒事時的故意。


    “哦,大皇子派來的,出乎我的預料,沒想到我這樣的小人物也能被他看中並派人來刺殺,不過該等的人,該辦的事倒也真的辦完了。這邊的戰略是你我共同製定,當不得讓你一個人來承擔壓力。”他很自然的走到山中裏美的桌案前,並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一路奔襲,他有些累,坐在椅子上喘著氣,而山中裏美已經非常默契的推了個倒滿水的茶杯到了他的麵前。


    他一邊喝著水,一邊解釋道:“四個殺手中有兩個是大皇子的人,另外兩個卻是來自斥候軍。確切的說是斥候軍中的野藤一族。”


    見山中裏美沒有打斷發問,他繼續道:“我與野藤一族打過交道。在今年四月間,我遭受過野藤一族屍咒的攻擊,其後還遭受過赤沙一族傀儡金剛和尚的襲擊,這些你應該了解過。”


    山中裏美點頭,此時一針見血的說道:“斥候軍現如今的統帥赤沙綠茶來自赤沙一族,但是在軍中野藤一族也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而這兩族和大皇子的嫡係不睦!因為最艱苦的戰爭大多是斥候軍打的,但是嫡係卻向來喜歡搶功,這一路來多是如此。大皇子倒不是故意吝嗇不賞賜斥候軍,其實是因為斥候軍多為罪人之後,名不正,則言不順,大皇子向來愛惜羽毛,他未登大位,顯然不想落人口實。所以忍界罪人可用,卻不賞,無非是搞一個戴罪立功的說法應付朝野。隻是這些話他是不會跟這些忍界罪人去說的,反而顯得他不夠公正,斥候軍內部自是會有怨言。”


    奈良櫻落意外的看了山中裏美一眼,他這位精於權謀的妻子,和她說什麽都很簡單,隻需要起個頭,她便能知道大概。他還沒說細節,她便猜到了。她向來洞若觀火,一眼便能看透本質。


    奈良櫻落點頭沉吟,“特使澪,其實真名叫野藤澪。她其實是野藤一族的二小姐,大皇子為了獲得野藤一族效死的決心,將其納為妾。但是野藤一族畢竟是忍界罪人,特使這個活看著高貴,並以此來給山中家行攻心之策,但是多為十死無生。”


    “若是特使澪攻心成功,那麽可兵不血刃拿下安雲城。若是特使澪死了,那麽斥候軍肯定會玩命攻城,自古言哀兵必勝,而山中家斬了特使,本就陷於不義,理虧之下,麵對哀兵,氣勢上便是弱了,勝率自是要減一成。”


    山中裏美接話;“出這個計策的人很陰險,但是他忽略了一點,人並不會如他想的那麽聽話。這便是不可控之數。”


    “隻是,你是怎麽聯係上野藤一族的?當初攻擊你,運用屍咒的那個人在野藤一族中地位很高?”


    奈良櫻落答:“他叫野藤白樹,是野藤澪的二哥,最是寵愛她。”


    “你連這個也查到了?你的情報線布的這麽深?”山中裏美詫異問道。


    “我的情報係統剛剛組建,哪裏有這個能力,是野藤白樹聯係我的。在特使確定為野藤澪的那一刻,他就來聯係我了,為了獲得我的信任,不惜自報家門。他所求者,便是保野藤澪一命。”奈良櫻落望著手中白如羊脂的瓷杯,感慨著他這位妻子這軍旅生活可比跟著他過村落生活要舒服的多了。


    山中裏美這個人最讓他欣賞的一點是她不會因為環境的變化而生出任何嗔怪心,她隻要想,她可以融於任何環境中。這一點是因為她天生富貴,又明理,懂權術,她的內心向來富足,富足到無所求,自然會無所畏。她確實是一位很好的妻子。


    “他有所求,必要有所交換。你若要求過分,他們定不會應,說白了,他們自己的命運尚且身不由己,也給不了什麽。”山中裏美笑道。


    “我沒要別的,用特使澪的命換山中康生的命。”奈良櫻落說此話時意味深長的看向山中裏美。


    山中裏美聽聞此話倒是沒覺得這樣交換有些虧,她反而好奇斥候軍為什麽願意交換。


    “斥候軍有這個權利?”這是山中裏美的疑惑。


    “說起來也是有趣,其實山中康生隻要沒死在戰場上,他就不會死,甚至在大皇子那邊還會受到禮遇。”


    奈良櫻落解釋道:“山中康生現如今在朝野屬於變法派,而變法派的背後其實是獲得了九條兼實的支持。而大皇子要想順利的實行他的計劃必要有朝野一些舉足輕重的老臣支持,他派去野藤白樹去京都,大抵也是這樣的。若無這些老臣為他拖延周旋,他起兵可等同於謀反。所以他不但不會殺山中康生,還會找個借口放了山中康生。而所謂以山中康生之命對山中康介行的攻心之策,隻不過是對山中家內部的分化之策。”


    “山中康生的命保住了,那麽山中康介也就穩住了,鐵壁軍這支力量就是可用的。”


    “隻要這場戰爭我們占到了優勢,鐵壁軍一定會入場搶功,反而不用過多的驅使。”


    奈良櫻落將茶杯放下,寥寥數語便給山中裏美解開了一些戰場的迷霧。


    “所以,斥候軍放了山中康生,以交換野藤澪,甚至可以先斬後奏。”山中裏美一句話便是說到了點上。


    “用此計估計也拖延不了太久斥候軍攻城的時間,最多半日耳,接下來皆是苦戰,料想到戰事吃緊,我就來了,接下來你我可算有的忙了。”奈良櫻落笑歎道。


    “要不對一下情報?”山中裏美試探性的問。


    “都快天亮了,不休息一下嗎?”


    “戰事馬上焦灼,自是要多做一些準備。”她說著將手中看的書拿開,準備展開一些情報給夫君看。隻是這書奈良櫻落卻好奇拿過去,隨手翻了翻,其中多是熟悉的句子,是他抄錄的書之一。隻是上麵的字卻甚是娟秀,不是他的字體。


    “韓非子?”


    “韓非子!”她肯定道。這是他以前送她的書,這本書伴隨著她的成長,於她而言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不僅僅是因為這本書是奈良櫻落送的,還因為這本書中所寫之道理很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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