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薑桃家,大家夥七手八腳的把老太太抬進屋。薑強早急得團團轉,金雞獨立的站在堂屋裏,瞧見餘氏人事不省的模樣,整個人都急了。


    周圍人把薑貴搓牌的事說了一通,薑強眼圈都紅了,氣得渾身發抖。他從小腦子便不如薑貴聰明,都說爺奶疼長孫,父母愛幼子,所以爹娘自然偏疼薑貴一些。現如今他幹出了這等荒唐事,薑強都覺著自己沒臉了。


    “老太太估摸著是一口痰沒上來,厥過去了,沒什麽大事。”胖嬸道,“強子媳婦,你拿些藥酒給老太太揉揉心口,散了淤就好了。”


    張氏點了點頭,托了相熟的小媳婦借二兩藥酒,出了這等事,饒是沒眼力見的也知道不該擠著看熱鬧了,三三兩兩的散了。


    人走了老遠,馬二嬸子卻坐在薑桃家竹椅上,翹著腳看這看那。薑桃沒聲好氣的問:“嬸子,天色晚了,您還不回去準備夕食呐?”


    馬二嬸子瞅了一眼堂屋裏的肥美的老母雞,眼裏帶著恨:“咋的,我瞧瞧我自家老母雞也不行了?這都個把月了,也沒見你們殺了給強子補身子,我瞅著他的腿腳長得可好了,想來也不需要咱們這隻**。”


    薑桃笑了一聲,叉起來腰,又下意識覺著這樣子太村婦了些,便又放了下來,張口道:“雞現在歸了咱們,我家是要吃還是要養跟您有什麽關係?有這功夫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嬸子,不如多顧著家裏和地裏吧。”


    馬二嬸子一急:“好個尖嘴的丫頭,我說不過你。”


    “但是——”馬二嬸子眯著眼,“你就等著吧,看你家裏能撐到什麽時候,我家的雞就當是打發叫花子了。這麽多張嘴,再大的家業都得給吃垮了去。”


    “別說嬸子沒提醒你,早些時候把你家老太婆送福壽山,一把老骨頭了,除了多一張嘴還能給你家做什麽事?”


    薑桃抱著胳膊道:“不勞您費心,奶隻要有一年的活頭,咱們家就奉養一年,她老人家一定長命百歲,身體康健。到時候定請您喝百歲酒!”


    說著將她推了出去,啪的一聲關了門,落了鎖,不顧馬二嬸子在門口罵罵咧咧。


    餘氏早醒了,閉著眼將那話聽了個囫圇。她強撐著支起身,張氏忙去扶,薑強忙道:“娘,您躺著別起身,阿貴那事有我,您別操心。”


    餘氏歎了一口氣:“馬二媳婦說得沒錯,你們把我送福壽山去吧。我活到這個年頭也夠了。”


    張氏含淚道:“娘,您別說了……”


    “我這把老骨頭還有什麽用?屋子沒了,貴兒也不經事了,你家孩子也多,白養著我這張嘴吃幹飯有什麽用呢?”餘氏絮叨著,“我隻盼著你到時候出幾個錢給我買張草席,去你爹墳邊掘個土洞洞,把我埋了就是。”


    薑強掉了淚,嘴裏喊著娘,兩夫婦撲在床前哭得淒楚,大虎小虎不知出了什麽事,挨餘氏邊上瞅瞅這個又瞧瞧那個。


    薑桃看了一眼,於心不忍,悄悄進了自個屋,把自己存的錢從牆縫裏一個個掏出來,十個銅板,實在是太窮了,也太苦了。


    她攥緊了錢,轉身跨進薑強屋,撲通一下跪下道:“奶,我剛跟馬二嬸子說的話一句不假,我說要讓您過上百歲壽辰,就一定能做到,您隻管放寬心在家住著,爹娘也想好生侍奉您。小叔的事,您就當沒生過這兒子了,往後就隻有咱們。”


    縱使艱難困苦,咱們相依為命。


    薑強、張氏俱是跪下,拍胸脯指天發誓,無論如何,家裏有一口幹的,絕不叫餘氏喝稀的。


    餘氏捂著臉哭了半晌,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昨日裏薑桃說的一通話許是讓餘氏解開了一些心結。早間,張氏端的飯食倒也吃了小半,隻是身子仍然不好,歪在床上悄悄抹著淚。


    薑桃跟張氏一合計,反正給餘氏養老的事已經是鐵板釘釘了,就是張氏心裏還有些不情願,但薑強是說一不二的。在日後發生的許多事裏,張氏都無比慶幸自己今日做的這個決定,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餘氏就是那大寶貝!


    她們去餘氏屋裏把輕些的東西,例如被褥、鍋碗瓢盆什麽的搬了過來,冬日裏不好挖泥,便將薑桃和大虎小虎的床拚湊在一起,改了個大通鋪,餘氏往後就睡中間,挨著薑桃。


    至於薑桃小嬸子帶著兩個娃也回了娘家,屋子早就落了鎖,估摸著不會輕易罷休。餘氏家當還算不少,本就狹窄的兩間茅屋放了餘氏的東西,就滿滿當當的,幾乎無法下腳。


    薑桃將大家具,幾把椅子和一張八仙桌都放到了灶房邊上,壘得整整齊齊。又把屋子裏的東西都歸置了一番。


    一些實在是用不著爛木頭壞東西都扔進火堆裏燒了,要麽就丟了,這對於一向勤儉的張氏來說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薑桃是好說歹說這才說服了張氏,農家雖然不富裕,但是並不代表髒、邋遢,簡樸也有簡樸的過法,屋子得打掃得幹幹淨淨,桌椅得擺放得整整齊齊,要用的東西永遠放在伸手就能夠得著的地方,暫且用不到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如此收拾了整整三天,薑桃家簡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薑強的屋子一半是用來待客、一半是用來睡覺的,所以擺放的東西不多。


    木桌木椅擺放在進門處,床鋪拾掇得幹幹淨淨,張氏唯一一口木衣箱放在床頭,農具是金貴物品,都放在牆角。


    至於薑桃屋裏,餘氏大部分家具都放在了薑桃屋裏,饒是如此,也碼放得規規矩矩,該是睡覺的地方就是睡覺的地方。


    餘氏這些天瞧在眼裏,她明白這整齊幹淨有朝氣的屋子是給她看的,她慢慢的也就不去想薑貴那檔子破事了。平日裏飯多吃了兩口,大虎小虎鬧騰著,臉上也有了一絲生氣。


    過了年初八,這個年就算是過得差不多了。餘氏也下了地,默默幫著張氏做些家務活。


    也許家裏多添了一口人的緣故,屋裏囤積的蘿卜消耗得越來越快,而距離萬物複蘇的時節還有足足一個多月。


    而在此時,裏正的老父在年節裏去了,村頭響起了哀傷的嗩呐聲,沒多久,裏正的家人過來借碗和桌椅板凳。一般人家裏備的碗筷本就不多,紅白喜事都是家家戶戶借的,碗底刻字,桌椅下做標記,事了才一一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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