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寡婦又豈是個好惹的,伸長了脖子把張二姐的祖宗十八代翻出來臭罵了一頓。張二姐氣得差點沒厥過去,她聲嘶力竭的喊她家那口子,但袁才就是貓在屋裏不吭聲。


    她指著屋門:“好好好,躲在裏頭不出聲是吧,殺千刀的袁才!我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兒的血黴了!你給我等著,當我娘家沒人了是吧!”


    說罷,她將門從屋外拴了,為了防著他們跳窗,還拿了根杆子橫亙在窗台上,卡得死緊。


    聽屋外沒了響兒,秦寡婦叫袁才去推門,不想屋門和窗子都給鎖死了。袁才這才慌了,額上冒了一絲冷汗:“我那小舅子是個渾人嘞,他要是來了怕是得給我點排頭吃。”


    秦寡婦不慌不忙的穿了衣衫,又把被子拾掇得齊齊整整,坐在窗前還捋一捋散亂的發髻:“你個沒骨頭的東西!怕什麽?屁的事也沒!我倒要看你那騷婆娘怎放人!你正兒八經的來串貨,誰家的龜兒子看見你和我困覺了?”


    袁才些許定了定心,希冀的望著這位相好。這大半輩子,他除過和張二姐,還沒和旁的女人相好過。他一心一意做營生,從不做那些偷雞摸狗之事,掙下來的每一個銅板都交給二姐,由著她胡亂揮霍。


    自打前年隆冬時節,他聽說薑家村磨豆腐當家的男人死了後,他為著避嫌再不去她院門口吆喝。秦寡婦為著家裏的營生不斷,便死撐著頂了豆腐坊的活。


    貨郎不再來,她一個婦道人家,家裏又沒個人照看,不好去采辦物什。日子太難,她哭了兩頓,尋了個機會喊住了要回村的袁才。


    袁才見她著實可憐,動了惻隱之心,時常去幫一把子手,再把頭花、梳子等時興的貨挑去她院裏。一來二去,你來我往,秦寡婦漸漸把他的魂勾住了。


    起先他還沒意識到秦寡婦勾扯他,直到有天他將找零的散錢遞給她時,秦寡婦偷偷在他手上捏了一把,他才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當然一下子就招架不住了,就跟著了魔似的,不顧一切到這個院裏來尋求溫柔和撫愛,最終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被張二姐青天白日的捉在炕上。


    他小心的挨坐在炕沿上,不敢說話。


    與此同時,張二姐已經氣急敗壞的越過山頭,趕到張家村,進了娘家院裏。


    袁氏去外頭閑話了,張平蒙頭在屋裏睡著。張二姐來到他門前,一邊用拳頭搗門板,一邊嘴裏反複大嚷著袁才那點事。


    張平被驚醒了,旁邊兩戶人家也聽著了聲響。


    兩家大人先後跑了出來,他們的孩子在院裏沒命的哭喊著,緊接著傳來一陣驚恐的犬吠。


    張平沒聲好氣的拉開門,沒等他開口,張二姐就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小弟啊,你得給你二姐做主啊!”


    “這麽大個事,我拿不定主意,你還是找娘說去。”


    又不是叫全村人都瞧了去,光憑借他二姐的一張嘴,啥都說不清。要是被那秦寡婦反咬一口,就像那話說的:“拿起個狗,打石頭,石頭反過來咬了個手……”


    他才不摻和這事呢。


    “你個白眼狼沒良心的東西,我平日裏待你哪裏差了?我不管,反正你現在就給我去把那下作的娼婦打死,然後把你姐夫逮回家!”


    話說到這份上,張平也下不來麵。他跟隔壁兩戶人家的男主人說了一聲,因著張老爺子頭先攢下的人脈,二姐又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還被外村的姑爺欺負成這樣子,哪裏還有不肯相幫的道理。


    一傳十,十傳百,三家人連帶著動員了本族幾十條好漢,操起了農具就向薑家村的來了。


    在農家,從古至今,似乎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像這種男女炕上的事件可以不經過官府,由戶族和戶族之間私下解決。這就意味著,哪怕時候出了人命,裏正也隻能出來調停兩句,論不出個誰是誰非來。


    張家村的武士們直接衝進了秦寡婦的院子。盡管院裏沒放著多少貴重物件,但一些後生逮著院裏那頭無辜的驢子就是一頓好打,隻打得驢子嗷嗷直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院裏兩隻大石磨被掀翻在地,桶裏的豆子,簷下的醬菜缸都沒逃過,他們見著什麽砸什麽。


    屋裏的袁才嚇得渾身跟篩糠似的,還是秦寡婦踹了他一腳,吼他讓他不要慌,先把衣衫穿周正了再說。


    袁才哆哆嗦嗦穿了衣衫,結果裏外還穿反了,又被秦寡婦吼著換了過來。


    秦寡婦防著外頭那群腦子發熱的後生衝門,叫袁才用衣櫃把門頂了。待屋裏收拾了幹淨,她一屁股坐在床前,開始破口大罵。認是絕對不能認的,隻能把這髒水潑回去。


    秦寡婦院裏動靜太大,一群漢子浩浩蕩蕩的進村也驚動了薑家村的人。


    約莫一刻鍾後,薑家戶族裏二十來個年輕後生也操起了鋤頭、耙頭等農具,向著秦寡婦院裏來了。秦寡婦現下雖然不清不楚的,但是到底是嫁到了薑家村,還沒改嫁前就是薑家的人。


    薑桃和胖嬸兩人趕到時,就瞧見兩幫人在秦寡婦院裏對峙,張二姐坐在門口哭喊著要尋死上吊,幾個跟來的嬸子死活拉扯著她,大寶小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殺豬一般在一邊嚎叫。


    “嬸子誒,頭幾個月我妹子跟我說袁才鑽寡婦門洞了,我還不信嘞!”張二姐抹了一把淚,“誰成想,真被我逮炕上了啊!兩個人大白天的在屋裏翻浪,丟死個人!”


    秦寡婦聽到了這話:“誰和你家男人在屋裏困覺了?你打破嘴巴罵大街——血口噴人!我讓他進屋幫我抬個東西,你突然發癲衝進來打我罵我,非說我勾引了你家男人。”


    “老天爺明眼瞧著呢,我要不三不四在外頭發騷,就拿雷劈死我!”


    這類事,隻要女的咬死了不認,天王老子來了都沒法子。


    兩個婦人隔著窗又是一場你來我往的對罵,不多時,大門外也陸陸續續擠了些看熱鬧的村民,沒湊上去的,還墊了石頭趴在院牆上看紅火熱鬧。


    薑桃瞅著這糟心事直皺眉頭,張二姐哪還有過年那會見她的體麵,隻差沒仰躺在灰地裏螺旋打滾了。


    薑強和張氏這時候也趕到了,張氏瞧了這場麵幾乎都要站不住,哭得比院裏那位還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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