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桃呼吸著這帶著草木清香的新鮮空氣,所有的感官仿佛長了觸手一般,往大山深處蔓延,鳥啼,流水,小動物穿過叢林悉悉索索的聲音宛如百川匯聚,在她腦海中奔流。


    大山確實很溫柔,薑桃如是想。就連同眼前的李敖,都覺得他柔軟而沉靜。


    “你進山做什麽?”李敖睜開眼問。


    “找一棵榆樹。”薑桃解釋道,“我家上梁,差一根好木材,馬二叔說榆木最上乘,杉木和鬆木我倒是找到了兩棵,但覺著都不太合用。”


    李敖想了想:“我知道哪裏有一棵大榆樹,還是沒主的。”


    薑桃激動問:“哪?帶我去瞧瞧。”


    李敖玩味的瞧著她,沒吭聲。


    薑桃明白這規矩:“你想要啥?”


    “把狼毫筆還給我?”


    “還?你不是不要了麽?”


    “我改主意了。”


    薑桃怒目圓瞪著他,這人咋養得這性子,出爾反爾。


    “一支筆換一根上好的木料,這買賣咋算都不虧,再說了,那狼毫筆本就是我的。”


    薑桃無奈,隻得點頭:“好好好,我給,回去就給你。還好你早開口,不然我就給大虎使去了,我可沒零花再買一支。”


    “成交。”


    李敖拎了籃子帶她左拐右拐,進了更深處,劈開灌木雜草,麵前一塊小空地,正中央就長著一株足足有薑桃合抱那麽粗的榆樹。


    薑桃欣喜的圍著榆樹轉了三四圈:“剛剛好,生得也直,正好做橫梁。”


    她記了路,出林子的時候又做了記號。竹筍自然分給了她一大捆,紅菇歸了李敖,薑桃抱著一懷的筍子跑進了院,筍子掉了一路。


    “爹,奶,我尋到榆木了!”


    這話喚出了一大家子人,在新屋上砌磚的四人也向下探了腦袋。


    薑桃帶著薑強和馬二叔沿著原路返回,馬二叔瞧見這麽一株合心合意的榆樹連連點頭:“再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木料了,桃子真厲害!”


    馬二叔伐了這棵樹,跟薑強兩人拖了回家。


    去樹皮,砍枝丫之後打磨光滑,擱外頭空地上晾著。


    忙活到五月下旬,薑桃家的豬玀快出欄了,新屋一落成,就喊了張家村的屠戶師傅過來殺豬,打算連著過火、上梁一塊辦了。


    說起這屠戶小師傅,也跟薑桃一家沾著親,再過倆月,薑桃大姨家的大閨女大丫就得嫁過去了。論起來,薑桃還得叫他一聲表姐夫。


    表姐夫辦事就是實誠,本來這屠戶上門要麽是為著收豬,要麽幫著殺了豬之後,全副的豬下水內髒啥的全得給人家,當做答謝。


    大丫姑爺卻二話不說,幫著宰了豬後還勞心勞力的給分成了大小多塊,豬心豬肺啥的全都不要,隻說在席上吃碗殺豬菜就成。除此之外,人來了還不算,上門還帶了紅包和鞭炮。


    承了這麽大的人情,餘氏自然不肯收這錢。大丫姑爺頭一回顯露了屠戶師傅的蠻橫嘴臉來:“老太太,要論起來,我也得叫您一聲奶奶,本來就是入夥酒,哪有不給紅包上門吃席的?我未來老嶽山、嶽母都說了,您家不比其他,就當親奶一樣走動。您要不是不收,剩下這頭豬,咱們張家也不接了,誰愛接誰接去!”


    這話一出,薑強等人忙將這實誠姨甥女婿給拉上了桌,幾杯黃酒下肚,這大丫姑爺跟大虎小虎稱兄道弟起來。


    入夥酒辦了四桌,都是請了十分親厚的人家來做客,大家夥或多或少都見了禮,炮仗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也有上千響。


    三間大屋現下搬進去不少老舊家具,把這三間屋給建下來將薑桃一家的積蓄花了個底朝天,要想置辦新家夥什,還得靠著欄裏剩下那頭豬。


    過了晌午,宴席過半,薑強架著梯子上了房梁,劉五郎兩兄弟跨坐兩側,手裏抓著條紅色粗繩,兩根繩子綁住橫梁兩端。


    吉時已到,外頭炮竹劈裏啪啦一響,薑強一聲令下,劉五郎兩兄弟吆喝著將橫梁往上拉,木料上掛著朵紅花,貼著鎮宅興家的符紙。


    橫木哢嚓一聲卡在梁上,薑強端著簸箕就往下散糖和銅錢,餘氏專門包了三十六個銅錢,混著同樣紅紙封的糖,叫人表麵上分不清楚哪個是糖哪個是錢。


    眾人一窩蜂上去搶,抓住錢的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沒抓著錢撿著糖的也高興。


    薑桃躥騰著大虎去搶紅封,他叫大丫姑爺灌了兩杯黃酒,現下暈暈乎乎的。


    他踉踉蹌蹌鑽進人群裏,往地上胡亂抓了幾把。


    倒也被他運氣好搶了一個,他紅著臉將紅封塞到薑桃懷裏,打了一個全是酒氣的嗝:“不去了不去了,我要進屋躺著去。”


    薑桃捏著紅封咋覺得那麽薄呢,拆開一看,好家夥,這是人家扔掉的空封。


    散席之後,薑桃四下尋了,都沒瞧見醉酒的大虎。


    張氏心急如焚,生怕他人事不省栽到了池子裏,暗罵大丫姑爺不該灌孩子酒,他才多大歲數?


    最後還是餘氏在豬圈裏找到大虎,這孩子跟剩下那頭豬玀窩在草堆裏,雙臂環著豬的頸子,一口一個表姐夫。


    豬都被他玩壞了,劃拉著四隻蹄子跟要宰了它似的。


    接下來好幾天,薑桃見著大虎就是憋笑,惹得大虎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之後背著家人還憤憤發誓,往後無論如何都滴酒不沾了。


    經年之後,他在薑桃出嫁的席上酩酊大醉,抱著桌子哭時,可沒想起今日這誓言。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新屋寬敞,上半層用土磚,下半層用青磚打底,四下不漏。瓦片雖然不是用頂好的,但也不薄,薑強拍胸脯說就算冬日裏下雹子都不怕砸漏了。


    東屋歸薑強和張氏住,西屋就用簾子辟開兩間,薑桃睡裏屋,餘氏睡外間。堂屋後頭辟了個小屋做灶房,往後也不用頂著風去灶房弄飯燒菜了。


    大虎小虎照舊住在老屋裏,張氏本來是老大不願意的,她寧願自個睡老屋都不肯叫兩個孩子窩在爛草棚裏。


    薑強勸了一宿,一來薑桃也大了,還能在家裏睡幾年?餘氏就更不用說了,叫婆子去睡老屋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二來這已經過了天寒地凍的時候,兩個男娃睡著也沒什麽大事,左右捱過這一年,等再攢了錢,就蓋它十間八間,家裏人一人一間誰都別搶。


    張氏一聽破涕為笑:“你也跟我一人一間不成?”


    薑強摟著她:“這哪成啊,咱們家就是有兩畝地那麽大,咱倆不還是得睡一個小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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