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聽不清這話,隻見是李敖先奪了紅花,短暫的沉寂之後爆發出驚人的歡呼聲,薑桃一把抱住薑燕,兩姐妹激動得直蹦。


    “贏了,贏了?”王氏不敢相信自個的眼睛,仔細一看,李敖還衝她們這邊揚了揚紅花,她破涕為笑直歎道,“這小子,真是……”


    李昌明不住點頭:“他厲害著呢,今年十六了,是個大小夥了。”


    薑家村的人唱起了山歌,把對麵幾個村的噓了個紅臉,就算是輸了賭注上的錢有什麽要緊的,贏了才是大喜事!


    歌聲一浪接過一浪,鑼鼓嗩呐隊這時候也開始敲起鑼打起鼓,縣太爺拍手稱讚,底下的裏正幾乎是老淚縱橫,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他差點以為在他任內都看不到薑家村奪魁了。


    真心的、假意的,還是不沾利益關係的全湊上來道賀,裏正擦拭著眼角一一應對著,說話間,他瞧見薑正那小子坐在欄杆上,揮舞著褙子,活像是個套馬的。


    他不由得失笑,回去該叫他娘獎他兩個大雞腿兒,今兒這事,提氣,提氣!


    李敖和趙楊下了高台,趙楊耷拉著腦袋,趙山見此拍著他的肩膀道:“沒事,騾子還有失蹄的時候呢,輸了這一回不算什麽。”


    橈手們七嘴八舌的安慰著,趙楊苦笑一聲,再看李敖,早被薑家村的橈手們簇擁著上了岸。


    龍頭有獎,這回還由縣太爺親自頒發,那柄彎刀是與北麵的盧交戰之時,戰場繳獲的,是縣太爺珍藏之物。


    彎刀與普通村民來說實無大用,但誰還指望著拿去割草切菜?這可是至高無上的光榮,擱案桌上供著那就是鎮宅的利器!


    禮花齊放,數千響的鞭炮劈裏啪啦,兩岸彌漫著一股硝煙的氣息。


    李敖走上台,縣太爺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少年,隻見他不過十五六歲上下,生得俊朗,滿麵朝氣。小小年紀就有與別村漢子一戰之力,假以時日,莫說飛黃騰達,就算是在地裏刨土都比別人強上三分。


    他雙手端著彎刀賜予李敖,嘴上連連道:“薑家村有如此少年,往後何愁不走在其他村前頭啊?”


    裏正謙虛兩句,心底樂開了花,與有榮焉。


    李敖接過彎刀,轉身將此刀一舉,兩岸薑家村的人俱是振臂歡呼。


    於人群之中,他一眼看見了薑桃,她正偏頭跟春花和丫蛋說些什麽,臉上一片笑意。


    他握緊了刀鞘,下了台子,分開人群直直朝著她的方向而去。


    眾人手掌都拍紅了,也不曉得這少年要做什麽,不由自主的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李敖從未覺著自個的心口像今天這般咚咚作響,周圍人的聲音他都聽不見了,隻有路盡頭的她如此耀眼。


    薑桃還覺著奇怪,前頭是怎麽了?麵前又杵著幾個高壯漢子,她跳起來都看不見前麵,


    直到麵前的漢子也讓開了一條路,她突然看見李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她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他的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耳朵根。


    河邊楊柳依依,所有的歡呼聲飛速後退,薑桃忽然就明白了,抓住心裏頭那一縷若有似無的線,扯出不少她曾遺忘在腦後的小事。


    薑正那句“為悅己者容”,多次的好意想幫,永遠死鴨子嘴硬的話,以及隻要她某一次轉頭就能看見他躲閃的眼神……


    如此種種,無不揭示著他可能心悅於她的事實,薑桃心裏頭五味雜陳,酸、辣、苦、愧疚與不願麵對,還有一絲絲窘迫,卻唯獨沒有欣喜。


    李敖將彎刀橫在她麵前,眾人見此情形,吹哨起哄的有之,高聲大喊的有之,打趣探究的有之,他沒有說話,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她的臉龐。


    薑桃微微一笑之後,垂下了眼瞼,笑自己糊塗,她一伸手抓了彎刀,李敖的眼裏仿佛有禮花盛放,明亮而欣喜。


    薑桃撇過臉去,舉起彎刀大喊:“無敵幫!無敵幫!”


    無敵幫眾人不明所以,但聽薑桃如此喊,也跟著喊了起來。


    她行至薑正麵前,將彎刀奉於他:“幫主,這是咱們的戰利品,無敵幫這事辦得真是牛氣!”


    如此“忠心耿耿”的一句話,要擱往常,薑正一定高興得眉飛色舞,但他越過薑桃的肩頭看著失魂落魄的李敖,心裏頭忽然就為著他拜把子的兄弟心疼起來。


    他抄過彎刀,輕笑一聲,跳下欄杆,越過薑桃而去。


    李敖被無敵幫幫眾抬了起來,往上高拋。他竭力去尋薑桃的身影,卻見她跟著餘氏等人已然走到了街尾,縱然還能看見她跟別人低聲說笑,但他卻仿佛覺得兩人之間隔著五山四海,遙遙無望。


    薑正太明白李敖的心思,連著三天他都跟著李敖晃悠,李敖偶爾去後山看一整天的芨芨草,偶爾躺在小蘭亭看天上變幻莫測的白雲,又或是毫無目的的在山澗轉悠,他不說話,薑正隻能跟著他。


    因著龍舟賽的榮光,裏正樂得高興,也不追究他不上書院念書的事。至於李敖,李昌明等人心裏頭也有了那麽點數,“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少年之間的情事,如何勉強?


    更多的時候,李敖是趴在小蘭亭的桌上,擺弄著一隻小木盒。


    六月十五,逢五識字,薑桃未至;


    六月二十,薑桃托詞家中有事,薑燕帶話,依然缺席;


    六月二十五,大虎背著書袋說家姐以後跟他念詩學文章,不再跟著他們學字了,這話惹得薑正追了他三條街,破口大罵大虎是個什麽東西,都敢爬到他們頭上來了,還想不想在無敵幫混了?


    六月底,幫內事務,她一概推於丫蛋和春花,甚至於放出話去,要推掉朱雀堂堂主之位,請幫主另選他人;


    薑正眼睜睜看著李敖眼裏的光芒一天天暗淡,他再氣不過,嚷嚷著要去找人堵薑桃,都是一個村的,她還能藏上天去?


    李敖額頭抵在石桌上,閉眼道:“算了。”


    把人逼到絕路不是他所為。


    他手裏撫著那隻小木盒,突然直起身,薑正被他唬了一跳:“咋,改變主意了?”


    他一聲不吭抓著盒子朝外跑,薑正罵了一聲跟了上去。


    李敖把出門割草的薑桃堵在了半道上,薑桃一驚,轉頭就逃。


    她那兩條腿怎麽跑得贏李敖,李敖一把就把她給薅了回來。


    “躲我?”李敖怒氣上湧,“我會打你還是吃了你?”


    薑桃四下看了看,好在這會兒也沒啥人在村道上溜達。


    她欲哭無淚,怎麽說也是看在往常的交情上,她不願把話說得太明白,當麵打你臉有啥好處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留三分麵子,她往後也好在村裏混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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