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賈琮踏著小雪,從寒風中走來,周貴連忙上前行禮,麵色恭敬。


    在他看來,這大戶人家的孩子不同於他們這小門小戶人家的孩子,都說寒門讀書難,有多少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年,考了個功名出來,還是做不了官。當今這個時代,做官不僅僅看的是個人的學問,更多的,還是看關係和機遇。


    如今文治天下,大乾數十萬讀書人,舉人功名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這麽多舉人,真正能做官的,幾十個才出一個,而這一個出來做官的舉人,十有八九還是出身官宦世家,仗著家裏的關係和地位,謀個官缺兒。


    剩下的那些舉人老爺,才氣高的,被大戶人家請了去做教書先生或者清客,就算運氣好的了,而絕大多數的,還是隻能領著朝廷的一份舉人補貼,苦思無門,渾渾度日罷了,出人頭地,為官做宰的機會,更是萬中無一。


    而賈琮不一樣,雖是庶子出身,但畢竟出身大戶人家,如今滿神京比賈府尊貴的人家一隻手都可以數過來,開國功勳,一門三公,何其的榮華富貴,就連他們這些在府中當差的仆役,都自認為別其他公侯府中的同行有臉麵。


    滿天下人誰不知道賈氏宗祠裏,高祖皇帝禦筆親書“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寧榮”,什麽意思?連他這個管家都耳熟能詳,說是寧榮子孫承蔭祖宗的福德,老百姓至今還感念著先寧榮二公與天下人的恩德。


    這樣的人家,出來的讀書種子豈不比那些寒門士子更加的有前途?周貴心裏想著,如果琮三爺是要去族學裏讀書了,萬一以後中了秀才,舉人,而自己和婆娘之前得罪的那麽狠,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以後琮三爺真的讀出了功名,當了大官,記恨他們,自然不敢對始作俑者邢夫人怎麽樣,可若是收拾兩個奴才,還不是易如反掌?


    就怕到時候邢夫人比他們還要忙著討好賈琮,不管怎麽說,還是趕緊修複一下關係,以後啊,多為琮三爺跑跑腿,冰釋一下前嫌,心裏也打定主意,回去就警告家裏那糟婆娘以後收斂點,不要仗著邢夫人的腰子欺淩賈琮,到頭來主子沒事,倒黴的隻能是他們這些奴才。周貴又想到,這人的命數,氣運是最說不清的,說不定哪天琮三爺就抖起來了,現在提前交好,準沒錯。


    周貴臉上掛著謙卑討好的笑容,對賈琮點頭哈腰道:“三爺,他叫李安,是我前幾年從外麵買回來的,這幾年一直放在身邊學著做事,最是聰明伶俐,以後,他就是三爺的貼身小廝了。”說著,對旁邊低著頭站立的李安嚴肅道:“從今天起,你就是三爺的貼身小廝了,你要勤勤懇懇的辦事,若是出了一點差池,即使是三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也不會放不過你,可聽清楚了?”


    叫李安的少年抬起頭,看到賈琮正在打量著他,黑白清明的眼神似乎能刺穿他的靈魂,淡淡的,冷冷的,讓人看了一眼就覺得心慌,連忙低下頭去,道:“是,奴才記住了。”又對賈琮跪下行禮,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道:“奴才李安,見過主子。”


    “嗯。”賈琮點點頭,心道:不錯,是個伶俐的。他如今身邊正好有一個貼身丫鬟和一個貼身小廝,一個負責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另一個負責給他跑腿辦事,他到現在還沒有習慣小如意無微不至的伺候,要不是他果斷堅決的拒絕,小如意在他洗澡的時候還要給他擦背。“起來吧,好好辦事!我不會虧待你的。”賈琮打發旁邊的周貴離開,對放鬆了下來的李安說道,李安連忙謝過,再三表示忠心,賈琮就讓他回去拿了自己的東西,讓他到自己小院子裏的耳房去居住。


    回到小院子裏,就看見小如意站在門口,五六歲的小丫頭,看著她的主子平安的歸來,臉上還帶著喜氣,心裏好大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連忙迎上前,笑眯眯的脆生生道:“三爺,您回來啦?”


    看著麵前喜不自勝的小丫頭,賈琮打心底覺得愉悅,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柔聲道:“嗯,回來了,老爺同意我去族學讀書了。”


    “真的?太好了,太太…沒有為難三爺嗎?”小如意先是很高興,再想到太太對自己主子的態度,頓時又犯愁起來,皺著一對可愛的毛毛蟲眉,似乎在想該怎麽辦。


    “沒有,放心吧,以後咱們倆就要互相照顧了,哦對了,剛才老爺又給我派了一個人過來照顧我。”


    賈琮話音剛落,就看見小如意用看負心郎的眼神看著他,一雙大眼睛裏滿是委屈,很是可愛。


    賈琮當然知道這個小丫頭在想什麽,不禁啞然,如果不出意外,這個小丫頭片子以後就會是他的房裏人。


    正室太太是不可能的了,賈琮即使是庶子,以榮國府如今的地位,總是要給他這個庶子找一個清白人家的小姐做正室太太,小如意以丫鬟的身份,將來能做個姨娘就不錯了。


    隻是,他不相信這五六歲的小丫頭就知道談情說愛,私定終身了,盡管古代的女子十來歲就知曉人事,十四五歲做母親的也很常見,可這小丫頭才五六歲啊,怎麽就知曉了這些事?這也太“早熟”了吧!


    原著裏,寶玉和襲人初嚐雲雨也是不過十歲,好吧,賈琮實在對一個在後世正上幼兒園的小丫頭有“興趣”,他現在的身軀年紀太小了,目前隻想著讀書,至於那些事,在他看來,再過個十年二十年也不著急。


    沒工夫去安慰五六歲的小如意,心裏隻想著關於“姨娘”“房裏人”這些詞匯,八成是小如意無意中聽那些混賬婆子說來的,而之前賈琮也跟她說過,以後自己會一直照顧她,可現在聽說老爺又安排了一個人來照顧賈琮,小如意能高興才是怪事了。


    看著小如意委屈巴巴的看著自己,淚水始終在大眼睛裏打轉,撅著小嘴,這樣子分明就是在高訴賈琮,要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馬上就哭給你看。


    賈琮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聲道:“你想哪去了,不過是老爺見我外出讀書,身邊沒個小廝跟著,就安排了一個跟著我讀書。”大戶人家的公子哥讀書的時候,家裏往往會安排一兩個小廝跟在身邊,幫其背裝書籍的箱子,或者跑跑腿什麽的,稱為伴讀書童。


    “嘻嘻…”得到了滿意的解釋,小如意這才高興起來,仰著小臉兒,咧著嘴朝賈琮甜甜的笑著,她正是換牙的年紀,一嘴小豁牙,配上略顯嬰兒肥的小圓臉兒,讓賈琮忍俊不禁,心生憐愛,伸手捏了捏,笑道:“以後啊,就咱們倆個相依為命了,我們要互相照顧,對不對?”


    “嗯嗯!”小如意猛點著頭,脆生生道:“我會照顧三爺哩,以後,三爺讀書寫字的時候,我就給三爺展紙研墨!”


    ……


    榮國府,後廊,賈家族學。


    偌大一個學堂裏,幾十個少年鬧成一團,隻有幾個在認真的讀書,這些少年要麽是賈家直係子弟,例如賈蘭,要麽就是其他其他親戚家的,例如東府蓉哥兒媳婦秦氏的內弟,秦鍾,五房長子賈璜媳婦金氏的內弟金榮等。


    講台上坐著一個老者,手裏拿著一把戒尺,約摸七十來歲的年紀,穿著一件灰色外衫,留著白色的長須,正引著一眾學生吟誦《詩經·白華篇》,盡管附和他的人也就那幾個,不過還是讀的津津有味,搖頭晃腦。


    此人便是賈府中“代”字輩的長輩,賈代儒,先榮國公賈代善的庶弟,和賈政一樣身上隻有一個童生的功名。不過作為族老之一,在族裏倒有幾分話語權,其子早喪,如今守著一個孫子過日子,負責族裏的族學,倒也清閑,加上每一年都能收到不少的束脩,日子倒比其他幾個族老過的富裕。


    “族老,這是赦公的二子,賈琮,琮三爺,從今天起,到您這進學。”


    戌時,下晚學,所有學生都走後,周貴才引著賈琮到族學裏見賈代儒。


    賈代儒放下手中的書,看著賈琮道:“嗯,既然是赦公的二公子,那從後天起,就到這跟著我讀書吧?可曾進學了?”


    賈琮對著賈代儒躬身一禮,道:“回族老的話,不曾進學”,說著,取出進學的束脩,整整齊齊擺在木盤裏的六十五兩紋銀,呈給了賈代儒。


    賈代儒看著木盤裏白花花的銀子,很是滿意,點點頭道:“你年紀尚幼,不著急,慢慢來吧!先把四經五書讀透了,再學其他的。”


    “是,族老。”


    “好了,你去罷,記得每天卯時進學,戌時結課,午時休息進餐,不可無故遲到早退,筆墨紙硯和學書自備,可聽明白了?”


    卯時就是早上七點鍾,戌時則是晚上七點,出去午時半時辰休息用飯,也就是說,賈琮以後每天要在族學中學習五個半時辰,風雨無阻。


    “記下了,族老。”


    “嗯,你去吧!自去準備筆墨紙硯和學書。”


    ……


    離開族學,已是戌時三刻,外麵燈火通明,街上的行人依然熙熙攘攘,捏著手裏剩餘的三十五兩銀票,賈琮和李安一起往自己的小院裏走去。


    來之前他已經讓小如意去水房給他準備好了洗澡用的熱水,今天太晚了,想必府裏各處的幾扇門都應該關了,至於進學用的筆墨紙硯和學書,隻能明天再去街上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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