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府。


    賈蓉一行人被賈珍打發出去後,賈蓉就帶著秦氏回自己的院子裏去了。賈薔和賈蘆並肩朝自己的住處走去。


    看著賈蘆哭喪著的臉,賈薔無奈的搖搖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這個庶弟,他的父親是賈珍的庶弟,他們是賈珍的侄子,父母早亡後,兄弟二人便一直跟著賈珍過活。


    早年他也到族學裏進過兩年學,不過天生好像也不是塊讀書的料,草草的念了兩年就回府幫府裏做事。


    他這個弟弟,因為有賈珍的疼愛和他的縱容,打小就性格乖張,隻好頑樂,平日裏在府裏飛揚跋扈慣了,賈珍也懶得管,比起隔三差五挨揍,天天挨罵的賈蓉來說,活的不要太自在。


    賈珍疼愛歸疼愛,可這以後,寧國府的爵位,家業,和他們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那都是賈蓉的。


    他深知,離開了賈珍,離開了寧國府,他兄弟二人什麽都不是,族裏像他們這樣落魄的子弟比比皆是,而過得比他們好的,目前也就是西府的寶玉和賈鏈,賈蘭都算不上,賈環更不必說。


    若不是有賈珍的幫扶,他們現在還要為了一天三頓的吃食,四處吃苦受罪呢。


    今天賈珍說的那些話,著實另他有一點醍醐灌頂的感覺,是啊,眼下東府什麽都好,可要是再過個幾年,若是西府出了兩個舉人以上的讀書人,那……


    賈珍身上雖然襲著一個三等威烈將軍的爵,卻一點實權都沒有,甚至連一個親兵都不能養。其他那些武勳們出門,哪個不是騎在高頭大馬上,幾十個上百個親兵家將前呼後擁著?多威風。


    太祖鐵律:凡國公者,可養親兵八百,侯爵可養親兵五百,伯爵可養親兵三百,子爵可養親兵一百,男爵可養親兵五十。


    要是賈珍這次能到奮武營裏當個參將,那可是實打實的將軍,手底下也能像男爵那樣,養上五十個親兵,到時候豈不比西府的赦大老爺更氣派?畢竟這個年頭,官位高低並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手裏要有實權!


    京城裏最多就是做官的,可又有多少人手裏有實權呢?


    比如六部那些尚書的副官,各個頂著侍郎的名頭,哪個不是正三品?可大權全在他們頂頭上司手裏握著,平日裏做什麽都得向上麵請示,一點自主權利都沒有。


    再說蘭台寺那些禦史,最高蘭台寺大夫也不過正六品,手底下那一群禦史,也不七八品,若真是按照官職排序,這些人連皇帝議事的武極殿都進不去。


    可這群人手裏權利大啊,有監察百官,檢舉不法之責。在文臣堆裏,站的還靠前,蘭台寺大夫,正六品的官卻和六部尚書從一品的官並排而立。


    平日裏百官最怕的是他們,最恨的還是他們,他們一年彈劾的奏折加起來可以繞京城五圈!


    所以,官位不在高,而在於手裏有沒有實權。


    而且,西府的赦大老爺好像也在托人找關係,想謀了那個參將的缺兒。


    賈薔拍了拍還在暗自苦惱的賈蘆,寬慰道:“老爺今日心情不佳,踹了你一腳,可不要放在心裏。”


    賈蘆垂頭喪氣道:“哥,你想哪去了,我怎會對老爺不敬?隻是那個舉人的功名,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賈薔看著賈蘆一臉嚴肅,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你不喜讀書,我今天告訴你,這府裏的一切,今後和你我兄弟二人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即使老爺以後開恩,頂多也是給些銀子出府另過,你想和賈繭他們一樣嗎?從今天起,你在族學裏要好生進學,不要再頑鬧了,若是以後真的中了舉人的功名,還是你自己的,任何人都奪不走,有著這個舉人的功名,以後才有機會出去當官。”


    賈繭,四房中的一個子弟,和賈薔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家中貧困潦倒,為人懶惰狡猾,混的是幾房子弟中最差的一個。


    “不想,不想像賈繭那樣。”賈蘆想起前些日子,賈繭伏低做小找他借銀子,說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想到他過的那種苦日子,賈蘆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蘆兒,我是沒有機會了,你還小,還有時間,還有機會,你又不笨,接下來好好進學,總是有機會的,連賈琮都知道努力進學,因為他比我們還慘,沒有退路。要是你中了舉人什麽的,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的。”


    “好……”


    “對了,你跟寶玉的關係怎麽樣了?”


    賈蘆麵色暗淡,搖搖頭道:“寶玉很少不理我。”


    “老爺如今想讓蓉哥兒討好寶玉,這件事,你也可以出一些力,若是把寶玉哄的高興了,辦成了這件事,老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


    西府,東院,賈琮書房。


    賈琮對著尤氏躬身一禮,道:“琮見過大嫂子,給大嫂子請安。”


    尤氏細細的打量著賈琮,讚道:“琮兄弟果然生的是一表人才,現在又比往日踏實上進了許多,想來再過幾年,就要中舉人老爺了。”


    秀才相公,舉人老爺。


    場麵話,誰都會說。賈琮微微一笑,道:“大嫂子言重了。”


    尤氏指了指放在賈琮小書桌上的一個木箱子,笑道:“這是江南水墨坊的筆墨紙硯,很是名貴,你珍大哥哥打發我親自走一趟,給琮三弟送來,以後進學時使用。”


    “謝珍大哥哥抬愛,也有勞大嫂子跑一趟。”


    賈琮還以為賈珍之前要送他這麽名貴的筆墨紙硯是玩笑話,沒想到賈珍竟然打發尤氏親自送過來了。


    “這算什麽?琮三弟你是不知道,你珍大哥哥最是愛才,見琮三弟天資聰慧,如今又要進學,心中高興,不像其他那些,每日裏不學無術,隻知道混吃等死的子弟,將來,說不定我們也要沾你的光呢!”


    “大嫂子這話,琮如何當的起?”


    “好了,東西也送到了,我也該走了。”說著,尤氏起身,在屋外等候的貼身丫鬟連忙走過來攙扶。


    賈琮起身相送:“勞煩大嫂子走一趟,琮送送大嫂子。”


    尤氏頓了頓,忽然對賈琮說:“琮三弟,你一表人才,又愛讀書,以後定是有出息的,不過大嫂子要多一句嘴,今天這事,你做的過了,你珍大哥哥心裏很不痛快,剛才發了好大的火。你以後,還是要小心一點。”


    賈琮一怔,連忙對尤氏躬身一禮,感激道:“琮多謝大嫂子提醒,這份情,琮記住了。”


    尤氏笑了笑,道:“兩步路,不必送了,琮兄弟好好讀書吧!”


    說完,就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一步步出了小院,背影綽綽。


    賈琮心裏歎了口氣,尤氏這番話要是落到賈珍耳朵裏,肯定少不了一頓苦頭吃,盡管他心裏也知道今天這件事不可能這樣隨意的了結。依照賈珍的心性和肚量,早晚會再找他的事,他心裏也做好了準備。


    不管尤氏跟他說這段話是什麽初衷,不過這個情,他記下了。


    ……


    東院,金玉堂。


    賈赦看著坐在一邊的青年,開口問道:“鏈兒,之前交給你的那件事,辦的怎麽樣了?”


    青年正是賈鏈,剛剛從榮禧堂回來。


    賈鏈站起身,恭聲道:“父親,孩兒之前在老太太麵前提過一嘴,老太太隨意的就遮掩過去了,不過……”


    賈赦聞言心中不由得憤恨,老太太,我可是您的兒子啊,為什麽要像防賊一樣防著我?


    “不過什麽?”賈赦一拍桌子,怒喝道:“混賬東西,都這個時候了,還給老子遮遮掩掩,說!”


    賈鏈一哆嗦,看著賈赦鐵青的臉和泛紅的兩眼,連忙道:“老太太雖然沒有同意,但是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刻就不願意啊,這件事依孩兒看,還有回旋的餘地。”


    賈赦想了想,也是啊,以前他不是沒求過老太太幫他托人找關係,謀個有實權的一官半職,老太太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毫不給他留臉麵。


    “老爺,今天史家的兩個表叔也來了,也跟老太太求了這件事……”,賈鏈看著麵色依舊低沉的賈赦,忍不住開口道。


    “什麽?母親難道已經老糊塗了,裏外不分了嗎?”


    “父親,父親,慎言,慎言啊!”賈鏈嚇了一跳,他老子的這句話要是傳到老太太耳朵裏,賈赦落不到好,他更落不到什麽好。為人子女者,最忌背後議論父母,那可是不恭不孝的大罪。


    賈赦也自知說的話過了,咳嗽了兩聲,壓下心中的憤怒,問道:“老太太答應了?”


    “沒有沒有……”賈鏈連連擺手。


    “我聽說,你珍大哥也想謀這個參將缺?”


    “是有這麽回事。”


    “哼,真是驢不知臉長,那些都是我榮國府的人脈,和他賈珍有什何相幹?我都碰不到,他還想伸爪子?”


    此刻,在絕對的利益麵前,往日裏和睦相處的叔侄二人,已經“反目成仇”。


    “老太太沒答應你那兩個表叔,他們怎麽說的?”賈赦喝了口茶水,接著問道。


    “還能怎麽說?就是一直求情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哼,還侯爺呢!”賈鏈不屑的撇撇嘴。


    賈赦口中“你那兩個表叔”,正是史家的兩個侯爺,忠靖侯史鼎和保齡侯史鼐(nai,第四聲),兩個都是賈母的侄子。


    二人雖身上都有著侯爵的爵位,可也隻是名頭,說著好聽,跟賈赦賈珍一樣,一無官職,二無實權,隻是頂著兩個侯爵的帽子,閑賦在家,混吃等死罷了。


    當二人聽說京營裏第四營缺了一個參將的時候,就動了心思,一起拖著兩大車的禮物,奔榮國府來了。


    見了到了賈母,兄弟二人就一起跪在賈母麵前,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無非就是家裏的日子快過不下去了,手裏沒實權被其他武勳看不起之類的。和以前的套路一樣,先裝可憐,再求情。


    賈母活了好幾十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平日裏極少登門,一登門就是求情的兩個侄兒,剛才前腳踏進榮禧堂,後腳還沒來得及跟上的時候,賈母就知道他們來幹嘛了。


    之前賈鏈和王熙鳳在她麵前也“委婉”的提過這件事,想幫賈赦求情,賈母還在考慮,現在兩個侄兒又為這事登門了。


    一邊是極不喜歡的長子,一邊往日裏還算恭敬的娘家兩個侄兒。奮武營缺一員參將的事她也有所耳聞,這件事辦起來也不算難。


    以榮國府在武勳一脈中的地位和臉麵,區區一個參將的官,根本不在話下,打發人去開國公府上遞封信就差不多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到賈家再沒有偏袒娘家的道理,若是這個參將注定要落到賈家,那隻能給賈赦,隻有他有這個資格,東府的賈珍都不行。


    “這件事,你和你媳婦還要多上點心,為父在家閑賦多年,若是能拿到這個參將的缺,以後總有機會再往上提一提,對你以後也有好處。”


    賈鏈其實心裏也沒有底,他那兩個表叔,論爵位和在賈母那的印象,都要比他老子好太多,賈赦唯一占優勢的,就是賈母嫡長子的這個身份。


    東府的賈珍,怕是沒戲了。


    “是,父親,這件事孩兒一定會盡力去辦。”


    “不是盡力,是必須辦好!辦不好,你不要回來見我。”賈赦不悅的瞥了賈鏈一眼,強調加威脅道。


    賈鏈心中苦澀,他和賈蓉一樣,都是被自己老子從小打到大的,他甚至懷疑,他這個兒子在他老子眼裏,還沒有那個參將的官職重要。


    ……


    冬日的傍晚,橘紅色的夕陽在天邊低垂著,風也沒有前些日子那麽咄咄逼人了,隻是安靜的在京城的各個角落裏流動,偶爾卷起一片片的灰塵,升騰一會兒,又墜落在地麵。波瀾不驚。


    今天小如意去夥房取飯很早,主仆二人一起用了晚飯,收拾妥當後,賈琮就回書房看書寫字,小如意就在一邊給他研墨。


    賈琮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胳膊,看著書桌上滿滿當當寫滿字的紙張,再看看旁邊小如意笑盈盈的小臉和眼中崇拜的目光,賈琮微微一笑,心情不由得大好。


    擱下筆,合起書,吹滅蠟燭,關上門,主仆二人回房休息。


    屋外,暮色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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