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隆冬的清晨,天空中飄著細碎的雪花,刮了一夜的寒風在太陽出來的時候,總算衰敗而去,天地之間,一片祥和。


    今天是賈琮出府讀書進學的日子,以後除了家族重大的活動,例如祭祖,賈琮是不能隨意回府的。


    師父,亦師亦父,換句話說,在賈琮學業圓滿前就是陳府的人,生死由命,父母親長不得幹預。


    一大早,收拾妥當的賈琮要去給賈赦等人請安,按照禮數,子弟遠行前要給親長跪禮問安,不可避免。


    原邢夫人院,賈赦正在之前那個小妾的服侍下起床穿衣,聽到門口的丫鬟傳話道:“三爺來了。”


    賈琮跪在地上,等待賈赦的回話,屋裏走出來一個小丫鬟道:“老爺讓三爺到金玉堂等候。”


    賈琮起身,往金玉堂去了。


    金玉堂裏,賈璉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旁邊站著一個小丫鬟伺候著。


    賈璉見賈琮進來,起身笑道:“三弟來了?”


    他現在對賈琮的認知已經不比以前了,任誰都能看得出來,現在賈琮身上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種變化讓賈璉有些措手不及,他從來沒有把他這個庶弟放在眼裏,放在心上,而現在,他這個庶弟的成長速度似乎已經威脅到他了,新字體,好詩好詞,得到金竹公的賞識,現在又拜得名師,要出府讀書進學了,加上他又那麽好學,那麽的天縱奇才。


    賈璉心裏沒有底,庶子奪嫡的事在他們這種大戶人家也時有發生,不是沒有成功的前例。


    賈璉的一個朋友就是庶出,因為嫡母病逝,嫡兄不顯,自己的生母被扶正後,沒多久自己也從庶子搖身一變,變成了擁有繼承權的嫡子。


    賈璉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也時常感歎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不過也隻是感歎罷了,還是一昧的享福受用。


    以前還好,賈琮沒有顯名之前,他父親賈赦身上的那個角兒早晚是要傳給他的,即使落到他頭上變成了三等將軍,加上他現在外麵的那些進項,足夠他榮華富貴一生了。


    而現在他這個庶弟給他的感覺總讓他很奇怪,甚至有一點害怕,也捉摸不透,隻隱隱覺得賈琮是身懷大氣運的,若是他對自己嫡子的身份產生威脅,他還真的沒有什麽辦法。


    賈琮看著賈璉,行了一禮,淡淡道:“見過二哥。”


    賈璉看著麵色淡然的賈琮,心中越發驚疑,笑道:“聽說三弟今天就要出府讀書了,二哥先在這裏恭賀三弟前途似錦,鵬程萬裏。”


    前麵也說過,賈璉這個人,缺點雖然很多,比如貪花好色,比如喜好他人之妻,比如不學無術,作風敗壞,可卻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比起王熙鳳的心狠手辣,賈璉還是公正善良的,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比起賈赦賈珍等流,也是好上很多。


    賈琮對他這個名義上的兄長並沒有多少親近之意,目前還不在他的“拯救名單”內,和賈寶玉贈晴雯給他一樣,他也欠賈璉一個人情,上次他被賈母打完丟出去後,是他主動求了賈璉,賈璉讓兩個小廝給他抬了回去。


    這個情,以後有機會還了就是,畢竟兩人之前毫無感情,一年到頭也不見到一次,說什麽相親相愛純粹是胡扯。


    賈璉想的很簡單,他並沒有王熙鳳那麽多心計和花花腸子,心中雖然有些擔憂,卻並不想采取什麽行動,隻想著好好和這個前程似錦的庶弟打好交道,說不定自己以後還要沾他的光。


    “謝謝三哥。”


    “哎,你我本是兄弟,這些年來也沒怎麽親近過,想起三弟往日裏受的那些苦,二哥我心裏後悔著哪,後悔自己沒有站出來給三弟做主,好在如今三弟算是熬出頭了,以後要是飛黃騰達了,可不能忘了二哥我啊!”賈璉感慨道。


    賈琮聞言笑了笑,道:“二哥言重了。”心裏並未在意,賈璉想什麽,他再清楚不過,他對賈璉身上的那個世子位並不感興趣。


    世子,都是擁有繼承爵位權利的嫡子,宗人府也會記錄在冊,世子們也會得到一個類似賈母那種一品誥命夫人金冊的冊子,作為身份和可以繼承爵位的證明。


    世子位一般很早就定下來了,例如賈璉是榮國府大房的庶子,以後他若是有本事,三代榮國公是要被他繼承去的。


    大戶人家隻會有一個世子位,一般也就是未來的當家人。


    賈璉還想再說些什麽時,就看見賈赦青著臉進來了,賈璉和賈琮一起跪下,給剛剛坐下的賈赦磕了一個頭,齊聲道:“孩兒給父親大人請安。”


    “嗯。”賈赦哼了一聲,目光在賈琮臉上停留了幾秒鍾,沉聲道:“都收拾妥當了?”


    賈琮恭聲道:“回父親的話,一切都收拾妥當了。”


    “打算何時出發?”


    “給老太太請完安後。”


    “嗯,多餘的話為父就不多說了,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要記住,自己將來學業有成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基業,好了,下去罷。”賈赦揮手道。


    “是,父親保重,孩兒告退。”賈琮起身退下。


    出了金玉堂,賈琮轉身往夢坡齋走去,他還要去給賈政和賈母請安。


    夢坡齋裏空無一人,賈琮被一個仆役帶著往賈政和王夫人的院走去。


    大乾的男子一般是和正妻住在一起,其他姨娘小妾俱有自己的院子。


    賈政剛起床沒多久,聽見外麵的丫鬟傳話道三爺來了,連忙讓人把賈琮叫了進來。


    賈琮跪下給賈政和王夫人磕了三個頭,恭聲道:“侄兒今日出府讀書,來給叔父和叔母請安。”


    “好,好,好。”賈政連連誇讚,王夫人則是淡淡的應了聲。


    “你去了安心讀書進學,等過年時,我再打發人去把你接回來。”賈政溫聲道。


    “是,老爺。”賈琮恭聲道。


    “可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未曾,準備稍後就去。”


    “嗯,你且去吧!用心讀書,有什麽事盡管打發人回府裏說。”


    賈琮應下後,又給賈政和王夫人磕了三個頭,就告辭離開,往榮禧堂去了。


    ……


    榮禧堂外,賈琮已經跪了一盞茶的功夫了,他知道賈母這是在給他使臉子,他也不急,隻是安安靜靜的跪著。


    賈母作為賈府最尊貴的人,他避不開,這個安是一定要請的。


    賈琮跪在地上,心裏想著事情,又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榮禧堂裏才傳來一些動靜,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打斷了賈琮的思緒。


    賈琮抬起眼來,正好和一雙美目對上。


    “鴛鴦姐姐好。”來人是鴛鴦,賈琮問好道。


    鴛鴦穿著一件青色掐牙小襖,梳著兩條油亮烏黑的馬尾辮,配上一張美膩的麵容,明麗,端莊。


    賈琮在心裏暗歎,怪不得他老子敢冒著賈母的大不韙,明著暗著,死乞白賴的求賈母把鴛鴦賞給他做小妾。


    鴛鴦的確很美,雖沒有秦可卿那般傾國傾城,驚心動魄,卻給人一種極為恬靜的感覺,讓人見之不忘。


    鴛鴦麵色複雜的看著賈琮,輕聲道:“傳老太太的話,老太太已經知道了,請三爺自去吧!”


    賈琮再朝著榮禧堂裏磕了三個頭,朗聲道:“孫兒告辭,請老太太保重。”


    隨即起身,在鴛鴦複雜的目光中,踩著地上細碎的雪花,往門外走去,背影漸漸消失不見。


    鴛鴦一直看著賈琮的背影被漫天的雪花淹沒,無奈的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撩開門簾子,轉身進了榮禧堂。


    雪,越下越大。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賈琮抖了抖身上和頭發上粘著的雪花,對早就收拾妥當的晴雯和小如意笑道:“好了嗎?”


    “三爺,好了!”小如意甜甜的應道,晴雯笑著點了點頭。


    對她們而言,去哪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能和自己的主子在一起就好,她們堅信賈琮不會不管她們,也不會不要她們,對此,晴雯和小如意都深信不疑。


    行李很簡單,按照賈琮的要求,晴雯和小如意每個人隻背著一個包裹,裏麵裝的都是自己的隨身衣物,其他的生活用品陳府都會準備好。


    主仆三人一人背著一個小包裹,共同撐著一把油傘離開榮國府大門的時候,背著一個黑色包裹的李安和一個趕著馬車的車夫,早就在漫天的鵝毛大雪中等候多時。


    見賈琮三人走來,李安忙從馬車裏拿出一個小板凳,放在車下,賈琮帶著晴雯和小如意踩著小板凳,依次上了馬車。


    馬車不大,坐了三個人加上幾個包裹,略顯擁擠,賈琮撩開車簾,抬頭看了看掛在大門上“敕造榮國府”的鎏金牌匾,笑了笑,放下了車簾,吩咐車夫啟程。


    趕車的車夫舉起鞭子抽了一下黃馬的屁股,黃馬嘶鳴一聲,慢慢走了起來,積雪的路麵,濕滑不堪,馬車走的很慢,李安背著包裹,走在馬車旁。


    此時的街麵上已經有了些行人,也有一些賣各種吃食和年貨的小販擺起了攤子,吆喝聲一片,還算熱鬧。


    小如意撩開馬車兩邊小窗戶上的簾布,露出一個小腦袋,新奇的看著外麵,咯咯的笑著。


    晴雯偶爾也看兩眼,她們這種丫鬟平日裏極少外出,活動範圍有限,她們很多人出府前都沒有出去過,一二十年生活在大戶人家的高牆大院裏。


    也許在窮苦人家的眼裏她們是貴人,住著豪華的房子,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在她們眼裏,這一切未嚐不是一種無奈,一種妥協,一種煎熬。


    畢竟,不是人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往往為了活下去,她們會做出很大的犧牲,堵上性命,最後變的,麵目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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