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神京城不遠處的渭水河向東幾百裏處,一艘兩層的紡船正在河麵上靜靜地漂流著。


    臨近盛夏,並沒有多少風,河水清澈平緩,兩岸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田野和山川,六月,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紡船二樓,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孩兒正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緩緩流過的景色,聽到響聲,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四十許的貴婦人走了進來。


    “媽。”那女孩兒站起身,她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兒,穿著一條蜜合色的小衣,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上去不覺得奢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盤,眼如水杏。


    那四十許的貴婦人正是薛姨媽,而這十三四歲的女孩兒便是她的女兒,薛寶釵。


    “寶釵,在想什麽呢?”薛姨媽笑道,雙手按著薛寶釵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自己則坐到了薛寶釵旁邊的軟塌上。


    旁邊伺候的一個小丫鬟連忙斟上了一杯熱茶。


    “沒什麽。”薛寶釵輕聲道。


    “可是想你父親了?”薛姨媽試探著問道。


    薛寶釵父親生前最疼愛薛寶釵,雖然去了幾年了,薛寶釵依然會時常想起。


    薛寶釵垂下臻首,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薛姨媽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握著薛寶釵的一隻柔荑道:“之前媽跟你說的那件事,想的怎麽樣了?”


    薛寶釵聞言抬起頭來,眼神深處掙紮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不想去,對嗎?”薛姨媽看著自己女兒這幅神態,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嗯。”薛寶釵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好女兒,你怎麽想不明白呢?你姨姐不也在宮裏?隻不過她比你早幾年,如今在什麽華清宮做女史,以我女兒的姿色,哪會比她差?你父親去世前也是這麽說過,你哥哥是不爭氣的,這些家業早晚會被他敗光,你若是進了宮,以後做了娘娘,於你於他都是好事。”薛姨媽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


    薛寶釵顫抖著嘴唇,也跟著落下淚來,啜泣道:“媽不必再說了,我去便是,何苦去想那些,若是哭壞了身子,便是女兒的不孝了。”


    薛姨媽這才停下眼淚,輕輕撫著薛寶釵雪膩的臉龐,語氣有些愧疚和自責:“本是想把你許配給你姨母家的姨弟的,可現在還有更好的去處,媽也不忍心把你送到那地方吃苦,如今沒了你父親,你哥哥又不成器,媽也是沒辦法……”


    說著說著,薛姨媽又哭了起來,這一哭不要緊,卻把隔壁的人招來了。


    就在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二人執手相看淚眼時,一個年約十六七歲,胖乎乎的青年闖了進來,看見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又哭作一團,頓時扯著嗓子嚎道:“哎呦我的媽,咋又哭上了,父親都死多少年了?還哭。”


    這胖乎乎的青年正是呆霸王,薛蟠。


    薛姨媽雖然極其疼愛寵溺她這個兒子,可見薛蟠如此胡說,不禁有些惱怒,嗔道:“你不在你房裏挺屍,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薛寶釵這時也不哭了,不滿道:“哥哥慣會胡說!”


    薛蟠撓著大腦袋哼哼道:“我在隔壁睡的正舒服呢,就被媽和你給哭醒了,我還沒死呢,你們就哭上了。”


    薛蟠打小頑劣不堪,加上父母寵溺,漸漸的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賬性子,沒讀過什麽書,貪花好色,吃喝玩樂,滿口髒話,沒什麽心機,說話也不過腦子。


    在金陵和他那些酒肉朋友逛青樓的時候都搶著付錢,家裏又有錢,是敢當街強搶民女的主兒,所以人送外號“呆霸王”。


    “呸呸呸!”薛姨媽跳起來一把捂住薛蟠的嘴,罵道:“這些混話也是能亂說的?什麽死不死的,不吉利。”


    薛蟠見自己三言兩語就讓自己母親不哭了,不禁得意洋洋起來,又見自己的妹妹有些怏怏不樂,奇道:“妹妹這是怎麽了?”


    薛寶釵沒有說話,薛蟠見之更感興趣了,湊過去討好道:“哥哥我沒有得罪妹妹吧?怎麽了這是?”


    “你妹妹隻是有些不舒服,你回去躺著吧,我們娘們說些體己話你也要聽?”薛姨媽連忙打圓場道。


    薛蟠以為薛姨媽是在詢問自己要不要聽,心中更感興趣了,連連點頭,一屁股坐到一張軟凳上。


    外麵包括族裏那些人都說自己的兒子有些蠢笨,薛姨媽一直不願意承認,現在見薛蟠這般,又不得不承認,隻能哄道:“好了,你快出去吧!你妹妹不舒服你還來招惹她。”


    薛蟠晃了晃大腦袋,抱怨道:“他娘的,坐船坐了一兩個月,嘴裏都快淡出個鳥來了,無趣的很。”


    言語中的粗鄙讓薛寶釵有些生氣,不滿道:“媽,你看他。”


    薛姨媽也有些生氣了,嗔道:“在你妹妹麵前胡沁什麽,再過兩天就到了,到時候隨你頑去,現在趕緊回去躺著。”


    薛蟠嘟嘟囔囔著出去了。


    薛姨媽重新坐下後,繼續道:“好女兒,我們先去試試,若實在不行也就算了,媽也想把你留在身邊,可咱們女人家,總是要嫁出去的,哪有在父母身邊待一輩子的?”


    “嗯。”薛寶釵呆呆的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薛姨媽見狀,歎了口氣,不再多說,轉身出去了。


    薛姨媽前腳剛走,薛寶釵身邊的小丫鬟就急道:“姑娘,你真的要去做那什麽秀女嗎?我聽人家說,那宮裏可不是什麽好去處哩。”


    薛寶釵回過神來,笑道:“你又是從哪聽來的?”說著,還輕輕叩了一下小丫鬟的額頭。


    那小丫鬟揉著自己的額頭,委屈道:“真的哩,姑娘,千萬不要去。”


    “好了,我知道了。”薛寶釵打斷了小丫鬟的告誡,又回到了自己的思緒中。


    窗外,河水依然緩緩流淌著,全然不顧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和離合悲歡。


    ……


    皇城,鳳儀殿。


    “孩兒給母後請安。”神元帝一身龍袍,頭戴通天冠,腳踏淩雲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給一個鳳冠霞帔的老婦人磕頭行禮。


    這老婦人便是大劉的皇太後,不過並不是劉武的生母,而是大劉第一任太子劉賢的生母。


    其實劉武也是庶出身份,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他隻是太上皇一個妃子的兒子,並不是由皇太後所出,按照皇家的禮數,劉武對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和親情的皇太後要稱“母後”。


    看見跪伏在自己麵前的劉武,恭恭敬敬的喊“母後”,皇太後瞬間就想到了自己的獨子,早喪的太子劉賢,她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皇帝並沒有多少情感。


    “嗯,起來罷,賜坐。”皇太後姓呂,出身名門望族,如今自己的母族在京城裏很有權勢。


    劉武起來後,坐到一旁的軟塌上,按照禮數自己每一天都要去給太上皇和皇太後請安,不過因為公務繁忙,這幾年閉門清修的太上皇就免了他的晨昏定省,皇太後也同樣如此,隻是有事的時候才會把劉武叫過來。


    “皇帝,前個兒哀家跟你說的事,可安排下去了?”皇太後看了劉武一眼,淡淡道。


    劉武起身回道:“回母後的話,孩兒已經安排妥帖了。”


    “那就好,你舅舅在西域也待了十幾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是該回來了,外麵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本不應該多問,可這件事上哀家要做一次主,不過你要是有什麽難處,也可以拒絕。”皇太後半眯著眼,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母後請說。”


    “呂良是個不錯的孩子,如今不小了,在天策軍裏做了四五年的遊擊將軍,也該往上提一提了,就當是把你舅舅的那些苦勞安在他的頭上吧!”


    皇太後現如今隻剩下一個弟弟,也就是神元帝劉武的舅舅,借著皇太後的關係,早年在西域坐到了都護的位置,一待就是十幾年,前段時間從西域遞上班一紙奏折回來,請求回京述職,說白了就是乞骸骨,告老還鄉。


    這呂良是皇太後弟弟獨子的獨子,呂家的獨苗,十來歲就被神元帝劉武安排到天策軍中磨煉,不到兩三年就提拔為遊擊將軍,也有幾分武藝。


    “母後覺得給呂良提到什麽位置上合適?”


    “哀家聽說禦林軍中軍裏還缺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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