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說來也不算小,僅僅是因為偏僻而在京內鮮有人知其名,其實寒山寺占了寒山整個的山頭,這些年因為那處溫泉的便利,香油錢漸漸多了,寺廟的規模也漸漸擴大了,人又不多,看著顯得空曠而寂靜。據說原先寒山寺也才三個大殿,廂房更是隻有一個院子,住不了十個人。而這些年擴建以後,光是大殿有七處,那些小殿小廟加起來也有十一二處了,廂房的院子也擴了許多,更不必說其他一些什麽“放生池”、“觀音許願池”之流了。隻是盡管規模大了,卻耐不住冷清,程嘉餘一路被引著去了廂房,所見不過寥寥數人,當然這可能也是因為程嘉餘來的太早的緣故,而看現在的天空,布著幾朵陰雲,雨要下不下的樣子,今日很可能真的來的人不會太多。


    讓程嘉餘感到奇異的其實是,從這寺廟的院落布局、偶爾出現的小竹林和蓮花池來看,程嘉餘似乎看到了一點江南園林的感覺。


    那領路的知客僧法號恕生,看著年紀並不大,約莫二十五六,寬大的道袍穿在身上也掩不住身子的瘦弱,但是說起話來十分有條理,問起寒山寺也能更是能有條不紊的介紹,程嘉餘就是在他口中知道寒山寺這些年的經曆的,不免也感到驚訝,多嘴問了一句,“恕生師父出家前可是讀過書?”


    恕生一愣,訝然笑了,“貧僧是自小就被方丈撿來的,一早出家了。”


    程嘉餘道,“聽師父說話十分有條理還以為是……”


    恕生早有所料,微微笑道,“貧僧雖然自小出家,但是也跟自己的師父師叔們習過字,看過些許的經典,想來才讓施主誤會了。”


    程嘉餘了然的點點頭,不免想到自己父親那一位姓莫的恩師。也不是不想問,隻是一般出家人出家後都有自己的法號,真正算起來都不相熟,因此也打消了打聽的念頭。


    等程嘉餘到了自己的院子就逛了寒山寺的三分之一,印象最深的卻是剛下車時,在寺門口不遠處見到的那處放生池。放生池不大,看著像是一處天然的小池,旁邊是用底底的木欄杆圍著,還建了個四四方方的亭子,亭子外麵立了塊半人高的石頭,上麵寫著三個大字“放生池”。


    恰是仿的章務子的字,當初程艦南去接程嘉餘時就因為她仿的那一副章務子的字而過問過幾句,對於前世的程嘉餘來說那字或許可以作為一種驕傲,但是對如今的程嘉餘來說卻還是偏於稚嫩,火候不夠,她完全能夠再寫出一副更貼近章大師風骨的字來。而這三個大字就更爐火純青了,叫程嘉餘見了實在自愧不如,甚至於這字裏透出的風骨完全可自成一派。


    程嘉餘一見就覺得十分震撼,那“放生池”三個大字下還用小字寫了兩行話,程嘉餘站的遠看的不真切,想著安頓好就要尋過去看清楚了。


    程嘉餘帶的人多,自己寒山寺體諒就給她單獨留了一處院子,中間是一片鬆竹隔開,剛好讓護院們住在前院,自己住在後院,還給程艦延留了一處房間。


    程嘉餘謝過了恕生,等恕生離開後素齋就被送過來了,程嘉餘簡單用過,跟身邊的幾個丫鬟一致覺得這寒山寺的素齋算得上一絕。等用完飯,小憩了一會兒,程嘉餘就讓許嬤嬤和元佑收拾安置院裏的事情,又吩咐了幾個機靈些的護院去山下官道旁的農戶裏尋處人家借住,時刻注意程艦延有沒有出現。


    布置妥當後程嘉餘看了看天空,幾朵密雲仍然沒有散去,但是看著似乎也沒有要聚集的傾向,程嘉餘念著放生池上麵的字,最終還是下了決定帶著元喜去了。想著寺廟人少,方才恕生也說一路上每個大殿小殿都有人看著應該不會怎樣就沒有帶忙著的護院了。


    順著記憶走了一小段路,繞了幾圈才最終豁然開朗,回到了寺院的大門處。


    這一次程嘉餘就老遠看到了放生池裏有了人,走近才發現是個小沙彌正背對著她跟前麵一個蹲坐著的帶著鬥笠的人說話。


    她原先沒有理睬,隻走近石頭去看上麵的字,隻見那兩行小字赫然清晰:靡不渡己,鮮克渡生。


    程嘉餘被這話已經,不愧是佛門中人,這話著實狠辣。


    “你昨日明明就說我拿這些錢就能買下來,今日我都拿來了,你怎麽能反悔?”


    “唉,小師父,你都說了那時昨日的價格,昨日是我忙著收攤下山去,今日我才剛來,給不了你這個便宜啦!不然你買一隻,一隻還是可以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寺院門口你怎麽能出爾反爾?我就是想買兩隻,這兩隻你都賣好多天了也沒賣出去,就我一個願意買,你就賣給我了罷……”


    說著,程嘉餘仿佛聽到了哭腔,誰料對麵的人又道,“你還說,前天一對小夫妻過來想買,是你扯了一堆話哄著不讓買的,怎麽現在還跟我扯出家人不打誑語?”


    這話一出讓在身後看著的程嘉餘哭笑不得,她已經發現了,前麵那蹲著帶鬥笠的人前麵擺了兩桶的活魚,還有兩隻單獨用竹筒放著的小烏龜。


    大概是因為她走進了,那魚販便不理小沙彌了,站起身來在黑黃的糙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小姐買魚嗎?這魚好的嘞,往池裏一放許個願,佛祖準能如你願……”


    小沙彌聞言轉頭看向了程嘉餘,程嘉餘這才發現他眼睛瑩亮仿佛蓄了淚,程嘉餘頭皮一陣發麻,不去看小沙彌那張嫩生生有些胖乎乎的圓臉,對著魚販問道,“您這魚怎麽賣?”


    話音一落,那魚販就轉起眼珠子來,想著眼前的小姐看著非富即貴,該要狠狠賺一筆才好。正想著,亭外就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雨勢凶猛,一下子亭子裏的人都看傻了。


    魚販拉喪著臉,他今日怕是生意又要不好了,他又得早早回去了,今天看來又賺不了多少……


    程嘉餘最先回神,看著麵前魚販沮喪的臉猜出幾分,出聲問道,“您這些我全買了,桶子您也賣給我吧……”


    那魚販一下子又擠起了笑容,笑意更為真摯了,“誒!小姐是個大善人!一定心想事成,你放心我不會賺您……”


    說著指了個價,程嘉餘不懂行情,但也沒覺得離譜,就讓身後的元喜把錢給了魚販,那魚販歡歡喜喜的收了錢,說了幾句好聽話,拿著錢和雨具擔子一身輕鬆的離開了。


    程嘉餘這才再去看那小沙彌,隻見小沙彌的眼睛仍盈盈亮著,看著她緊緊皺著眉,頗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眼看反正下著大雨她一時離不開,索性蹲下身來跟眼前的小沙彌問道,“小師父,你叫什麽名字啊?”


    那小沙彌一本正經的皺著眉道,“貧僧法號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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