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媳婦上來見禮,並說明了來意。原來這就是府中的繡娘,姓萬。


    林月姚也沒耽擱時間,站起來配合量身。


    此時被冬香帶去安置的胡媽媽進了屋,行了禮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也沒說話。


    沒一會,繡娘就收了皮尺,說道:“我量好了,姑小姐選料子吧。”


    小丫鬟們捧著布匹上前,一字排開。


    林月姚打眼看了看,倒是有一匹上好的朱紅色雪緞,和一匹鵝黃的素軟緞,還有三匹,看著灰撲撲的,不知道在庫房壓了多少年了,全都偏灰的顏色,紋樣也難看,看起來根本不適合做衣裳,更適合做簾帳,或者裝裱。


    她伸手在布匹的一頭輕輕一撫,指頭上抹上了一層灰,拍掉手上的灰,表情淡淡的什麽也沒說。


    這時胡媽媽上前來道:“小姐不如挑這件雪緞做一件對襟的長袍,如今這天兒正可以穿,是難得上好的料子,一年可以穿兩季。這匹鵝黃軟緞顏色鮮亮,可以做一身襖裙。”又指著另外兩匹,一匹偏深灰的,和一匹淺灰的道:“這兩樣兒暗色的可以做兩件冬裙。這隻是我一點意見,不知道小姐覺得如何?”


    林月姚看了她一眼道:“胡媽媽不虧是大嫂在我麵前誇獎的人。”她笑一聲:“那就按你說的辦吧,不如這裏就交給胡媽媽了,我對穿戴沒什麽眼光,就不摻亂了。”


    又對萬繡娘道:“你有什麽問題找就胡媽媽吧。”


    兩個人忙低頭應了一聲。


    林月姚邁步上樓,頭也沒回說道:“春香記得給賞。”


    上了樓,林月姚坐在書桌前,拿著毛筆在手上來回轉了兩下,看著有些想放晴的天色,突然放下了筆,轉身下樓去了。


    到了樓下,吩咐白慈去和大夫人打一聲招呼,自己帶上春香去了前院,找管事要兩個人,要帶著出門。


    管事客氣的和春香道:“要請姑小姐等上一會,我這立刻讓人準備,不過要去給大夫人報請一聲,等報請的人得到令回來,就可以走了。”


    聽到這話,春香直接塞了他五兩銀子,這東西沒幾個人不愛的,沒一會就出來兩個護院,跟著兩人走了。


    林府所在的巷子離繁華的街道也不遠,沒走上多久,就聽到商販的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又拐了兩個胡同就到了。


    大概因為天氣不好,商販行人並沒有上次擁擠。


    幾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拿著破碗的乞丐在人群中特別顯眼。


    離林月姚最近的一個乞丐是一個孩子,有五六歲年紀,頭發蓬亂打結,臉上髒黑,他無助的跪在那裏,身前擺著一個白瓷的破碗,麵前有行人過去,他就對人磕一個頭。


    林月姚走過去,看那破碗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銅板。


    等乞丐磕完頭,蹲下身問道:“你是那人啊?”


    小乞丐看看她,搖了搖腦袋不說話。


    這時跑過來另一個七八歲的小乞丐,一張嘴,裏麵缺少了一隻門牙,哈哈笑著道:“你問他話,他也說不了啊,他就是一個啞巴。”


    林月姚沒想到,這竟然還是個殘疾孩子。仔細看去,小臉雖然髒汙,眼睛卻烏黑純淨,跪在那裏脊背挺直,雙手直垂著,給人很規矩乖巧的感覺。


    小腦袋在聽到別人說他是啞巴時就低了下去,看不清表情。


    林月姚一翻手,手中多了一塊銀子,亮出來給兩人看了一下又收回去,看著兩個小乞丐,笑道:“想不想要?”


    誰知道話音剛落,啞巴小乞丐就猛的起身,向林月姚撲上來,髒兮兮的雙手抱著林月姚拿銀子的手就用力掰。


    這變故太快,春香和兩個護院都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就要立馬上來拉啞巴小乞丐。


    被林月姚抬起另一手製止了。


    林月姚任憑啞巴小乞丐使勁掰自己的手,幾歲的孩子,不知道是因為饑餓,還是因為年紀,力氣非常小,任憑怎麽掰也掰不開,最後眼看啞巴小乞丐就要上嘴了,才用手掌心推在啞巴小乞丐的額頭上。


    啞巴小乞丐被迫抬起頭,就直直對上林月姚冷冷的眼神,腦袋突然往後一縮,緊接著鬆開手,起身後退幾步,直接“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頭,不知道是求饒,還是求她給他銀子。


    林月姚隻沉默的看著他不出聲。


    這時路人都紛紛停下來看熱鬧。


    “發生了什麽事啊?”


    “這小乞丐搶了東西,在求饒呢。”旁邊的一個賣傘的攤販回答。


    “啊喲,這頭都要磕破了。”


    “這誰家小姐啊?也太狠心了,還那麽小的孩子呢。”


    林月姚不理眾人的議論,等啞巴小乞丐不磕頭了,跪坐在地上,又把腦袋埋到了胸口,林月姚才道:“會寫字嗎?”


    啞巴小乞丐聽到這話抬起頭,林月姚才看到,那張小臉上都是淚水。


    他頂著滿臉眼淚,慌忙點點頭,然後用滿是髒汙的袖子在臉上擦了擦,擦掉了眼淚,臉上又抹上了新的髒汙。


    林月姚抬手指了一下地,道:“那就寫給我看吧,為什麽搶我東西?”


    啞巴小乞丐愣了一下,急忙在身邊找了找,找了一塊石子,又用手在地上抹了抹,把雜亂的枯枝爛葉抹幹淨了,才寫道:“爹爹病了,求姐姐救救爹爹。”看了林月姚一眼,又寫道:“我任姐,貴人懲罰。”他把姐字抹掉,又換成了貴人。


    寫完後滿臉的希冀哀求望著林月姚。


    林月姚沉默了一下,終是問道:“你爹在哪?”


    啞巴小乞丐欣喜若狂的站起來,也顧不得自己的破碗了,帶著林月姚就往一個拐角走去,裏麵是一個胡同,眾人停在一個牆角的背風處。


    啞巴小乞丐伸手扒開堆在牆角那一堆稻草,裏麵露出一個中年男子來。


    林月姚看了一眼啞巴小乞丐,沒想到這麽小的孩子,還知道利用有限的條件來給父親保暖,和掩護。


    啞巴小乞丐的父親臉色蒼白如紙,看著根本不像一個活人。


    林月姚上去摸了摸頸部動脈,感覺還有心動,就吩咐其中一個護院,把人背到醫館,又讓春香塞給他幾兩銀子。


    等轎夫背著人走了,啞巴小乞丐對林月姚又跪地磕了一個頭,也緊緊跟了上去。


    林月姚才看向跟著她的另一個缺牙小乞丐。


    缺牙的小乞丐見林月姚看向他,忙歡喜著上前,伸著腦袋道:“你剛才那銀子,俺想要。”


    見這孩子一點也不怕,有一股老油條不要臉的勁兒,林月姚道:“想要嗎?可以,不過這世上沒有白給的事,想要,就要拿勞動來換取。”


    小乞丐愣了愣,他們做乞丐的,天天伸手白要,也有人給錢辦事,但是從沒聽到過這樣的話,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問:“你想讓俺幹啥?殺人放火俺可不幹哦,偷東西搶劫也不可以,買東西送信,您盡管吩咐俺。”


    “哦?為什麽殺人放火搶劫不能幹?那一次給的銀子不是更多嗎?”林月姚問。


    小乞丐搖搖頭,閉上嘴巴不說話。


    這人小,嘴還挺嚴。


    林月姚也不問了,而是道:“我既不用你殺人放火,也不用你偷東西搶劫,放心吧。我雇傭你半日,陪我逛逛街,說說話,等結束,這銀子就是你的了。可好?”


    小乞丐高興的道:“真的?不是騙俺?”


    林月姚點頭。


    小乞丐跳起來,忙道:“俺願意。”


    林月姚笑道:“那你知道在這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在哪嗎?”


    “金玉樓啊,俺常看見那些坐著大轎子的夫人小姐進去,聽人說,就連公主都去過幾次,那肯定是最好的。”小乞丐道。


    “那就帶我去金玉樓。”


    “好嘞!俺這就帶你去。”說罷,學著那些老爺,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頭,走了兩步,又露出漏風的牙齒,嘿嘿笑著快步退回來,站在林月姚側麵道:“你先請。一直走,到前麵左拐。”


    邊走林月姚邊問小乞丐道:“這京城最近有發生什麽事嗎?”


    “這可就多了,不過提起最多的,就是昨天皇宮那事了,那可是神仙啊,誰不想見見神仙?大家都想想見見神仙顯靈。就因著這事,今天好多人都去了寺廟和道觀,出城的隊伍排了老長了,都去拜神拜佛去了。如果不是餓著肚子俺也去了。”小乞丐稚嫩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隨後接著道:“不但百姓拜神拜佛,就連皇上也不例外呢,今兒一大早,皇上就派了兩次人出城,那馬快的,從俺麵前一閃就過去了。你猜幹嘛去了?出城去請大和尚,老道士進宮講經去了。”


    林月姚沒想到還有這發展,問道:“還有呢?”


    “還有,昨天晚上死人了!”他做出神神秘秘的樣子,說道:“早上於大公子在紅袖樓住了一晚,早上府中人出來找他,他們在牆邊說話,沒注意到俺,被俺聽到了。似乎是於公子的爹,在大獄死了。”


    林月姚問:“可於公子的爹是什麽官?”


    小乞丐抓耳撓腮的道:“是,是啥呢?俺本來記著的,一時間給忘了。”他帶了一點不好意思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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