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君君上也來了?”一個小鬟看到藍衣少年,臉色有些僵硬,眉頭不自然地抽搐了兩下,顯然是對他的到來有些不快。


    稟君?原是如此,他能有這樣一座仙山倒也不奇怪,常聽聞稟君風流好色,不曾想還有這樣的龍陽癖好?說不定這個子佩是他養的小倌呢?難怪醋勁這麽大,是怕稟君移情別戀丟了飯碗吧。


    “小環真是,本君也不常來吧,怎麽一副我故意蹭吃蹭喝的樣子。”稟君哈哈笑道。


    那個叫小環的丫頭卻一副“明明你就是”的樣子。


    “呀,這是何人?靈主從外麵撿回來的嗎?”其中一個小丫頭越過子佩和稟君看向我了,這個“撿”字用得很精妙。


    “一個想要輕生的,被我們救了下來。”子佩說道。


    就說了我不是想要輕生,唉,罷了,累得很。


    “你看她,全身都是死氣,好可怕。”


    “對啊,也不知為什麽,看起來也不過四五百歲的年紀,怎麽就要輕生了?”


    “。。。”


    “算了,先把她抬到偏殿吧。”子佩止住小丫頭的低聲竊語。


    可是她們看到我都一齊往後退了兩步,死氣這東西人人避之不及,更何況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了,不怪她們,不怪她們。


    “算了,我來吧。”稟君不知何處拿出來一柄折扇,扇得黑發飛揚,見都沒有人動手,將折扇一合,帥氣、瀟灑地向我走了過來。


    一隻手臂擋住了他的去路,子佩冰冷的眼風掃了過去,稟君便不敢再動作。


    “我。。。”就這樣落入子佩堅實的臂彎,我睜大眼睛也隻能看到他流暢、細致的下頜弧度,以及緊抿的雙唇,他眼睛看著前方,身上有淡淡的扶桑花香,墨黑的頭發時時掠過我的臉側,陣陣酥癢。臉更燒得燙了,等等,胸腔裏麵是什麽跳得這麽快,該死,我該不會對著一個被包養的小白臉有了心跳的感覺吧?


    看他對稟君這樣的在意,生怕他碰了其他女人,一定愛得很深吧。


    我就這樣被一直抱著,一路穩穩地進了一座偏殿,這偏殿很大,彩閣翠屏、煙羅帳幔,若是汐月看到這樣的地方,往後再不會在我麵前炫耀她那個閨樓了吧。


    子佩的手腳很輕,將我放在一張鋪了雪白獸皮的床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皮,總之很軟、很暖和,像睡在雲端一般,輕飄飄的。他的手覆在我身上兩寸之處,在空中劃過,那些繚繞在我身上的死氣便就這樣消散了,一陣白煙繚繞,渾身濕透的衣物蒸發出一股白色的霧氣。


    我將頭埋在被子裏,“謝謝你。”我說道,聲音隔著被子有些甕聲甕氣。


    “不用,你好生休息吧,有什麽事叫下人做便好。”他的神色依舊淡淡的,像一口冰冷的古井,看不出半絲漣漪,但是我感覺得到,他並不厭惡我。


    “嗯。”雖然我大半個個腦袋都在被子裏,卻也狠狠點了幾下,又將頭往下埋了幾分。


    他也不過交代了這兩句便轉身走了。


    我真的應了他的要求,在他走後不久,就這樣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臉有些癢,剛睜開眼就看見小環正拿著根羽毛在刷我的臉。


    “你。。。這是在幹什麽?”我臉上癢得難耐,有一種想打噴嚏卻打不出的感覺。


    “你醒了。”小環竟然還有些意外,妹妹,你這樣我不想醒也得醒好嗎?“靈主讓我給你弄的,他說這樣能讓你體內殘餘的死氣都淨化了。”


    走著呢神奇嗎?莫非這是什麽法器?可是我看著也不過是一根普通的羽毛啊。


    小環看我一直盯著羽毛看,好像我在覬覦他們的法器一般,往身後一藏,“額。。。那什麽,多謝你了啊。”我意識到這樣做確實有些失利,尷尬地說道。


    小環將那根羽毛插在腰間,轉身端過一碗黑乎乎的藥“不用謝,是靈主讓我做的,靈主讓我把這碗藥給你喝了,他說喝了這個藥你的病就能好了。”


    其實身體裏的死氣沒有了,便覺得輕鬆了許多,但畢竟是人家一片心意,我也沒說什麽,仰頭便將那碗藥灌下,當真是苦啊。


    “靈主說你喝了這藥若是覺得苦可以吃這個。”小環手掌托著一朵粉色花瓣,甚是嬌豔、可愛,如今這樣鮮豔的花難得得很,我接過去放入口中,當真有絲絲甜味,雖比不上蜜,但那甘甜中帶著清香別是一番風味。


    “你們靈主想得真周到。”我由衷地讚道。


    “那是自然,我們靈主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會。”小環臉上顯出驕傲的模樣,嗯,的確值得驕傲,隻不過這樣的妙人竟然是稟君養的小倌,這蓬山竟也是金屋藏嬌之所,實在是可惜了。


    “哦,我們靈主還說了,你現在靈氣盡失需要吃飯,西殿已經備好了飯菜。”她不說我還不覺得,這般一說還真覺得有些餓了。


    “好。”吃了那藥果然覺得有力氣了,雖然不似之前那般神采奕奕,但也精神多了,我蹦下床打算整理一番儀容,便直奔西殿而去。


    “誒,我的衣服什麽時候換了?”地上一麵巨大的水晶冰鏡正在我對麵,鏡中的女子,長發披肩,一襲百蝠穿金長裙,裙擺曳地,頭上珠釵環繞,哪裏還是昨日那個短裝勁衣?


    “我的衣服什麽時候換的?”我轉過頭去問小環?


    “哦,你醒之前我給你換的,靈主說太醜了。”


    “。。。”她真是句句話不離她家靈主,這一頭的釵環,我睡著的時候沒把自己紮死也實屬不易。


    “嘿,你別說,當真是人靠衣裝,你昨天來的時候跟個落水狗一樣,今天順眼多了。”小環驚喜地道,末了還添了一句“靈主真有眼光。”


    落水狗。。。算了,不跟小丫頭計較,“你們靈主現下在哪兒?”既然來到了人家的地盤,又承蒙這般照顧,我總要去請個安、道個謝什麽的吧。


    “哦,他好像和稟君在東麵的書房,你出去直走過兩個岔路再往東轉一直走便是了。”小環指路說道,當然並沒有要給我帶路的意思。


    “多謝。”我道了一聲謝便往東麵書房而去。


    這蓬山的小丫鬟好像都挺隨意的,不像蒼梧山規矩大得很,看這小環昨天對稟君的態度,也知她們平時是大膽慣了的。


    書房的門半掩著,沒有小廝、丫鬟把手,我忽然有些猶豫了,這稟君和麵首在裏麵美人相伴、紅袖添香說不定還。。。我這樣進去不好吧。


    可是想一想那樣香豔的場景,我又止不住好奇,所幸,這門扉還有一絲縫隙我踮著腳巴在門邊,往裏麵張望而去。


    “。。。”隻能感到一股血氣往腦門上湧,世界上沒有哪兩個花旦能演出這樣的場景。


    其實,說不上親近,在偌大、空曠的書房內,除了高大、數不清的書架外什麽都沒有。兩個人都席地而坐,子佩半露著衣衫,露出如玉般光潔的胸膛,黑發披散而下,更襯出膚白如雪,他修長的兩根指尖捏著一紙書頁,身子半靠在書架之上,全然一副慵懶、閑適之態。稟君就在他的身邊,“可查出了什麽?”他側首低聲問道,兩人的頭發交纏、難舍難分。書房光滑的地板映出兩個人曖昧的身影,光線晦暗更添了幾絲旖旎情愫。


    忽然,子佩的視線從書本上移開,微微抬頭,對上眼前的稟君。


    這該不會是。。。兩個人相距如此之近,我感到我的一顆心噗通噗通都快要要跳出來了。


    兩個人同時之間相視而笑,那眉目中的情意綿綿、款款深情,自是不消多說。這樣的無聲相伴當真勝過世上所有言語。


    忽然,子佩的眼神錯過了稟君,往門外的方向看了過來。


    糟了,我竟然一時忘情做起了這等偷聽牆角之事,我慌亂回身,將自己藏在門後,撫著那一顆“咚咚”狂跳,躁動不安的心。


    “誒,姑娘,你怎麽在這裏?”忽然一道聲音在前方響起,子佩撐著一把小傘格擋著清晨的薄薄的霧氣,正緩緩向這邊走來,他一身白衣貼身,套著寬大的暗金繡紋長袍,腰間玉佩“鐺鐺”發出好聽的聲音,哪裏還似方才我看到的那般鬆散。


    可是。。。他剛才不還在書房內嗎?我想要回頭去看,可是正主在此,哪敢再行這種偷看的事?


    “山上霧氣大,姑娘可別沾濕了衣衫。”正當我沉吟時,一把青色紙傘遮擋在了我的頭頂。


    “多。。。多謝啊。”我站起身來,才發現身上果真有一些濡濕,“能在這裏遇見先生,很意外啊。”說話間腦子裏迅速思考,他若是問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我該如何回答。


    “這個小環,我明明告訴過她早膳留在西殿,她定是沒用心聽,把姑娘引到這裏來了。”額,我的托詞還沒想明白,他倒已經替我想好了。


    “啊?哈哈,不怪她,肯定是我沒聽清楚,怎麽就走到這裏來了,啊,哈哈哈,哈哈。。。”我的笑肯定很難看。


    恰此時,肚子發出一陣“咕咕”的響聲,這樣的感覺好像幾百年都沒有了。


    我有些尷尬地去看子佩的神色,卻見他淺淺一笑,那笑很溫和,我能確定這個笑容一定不是在嘲笑,而是向我示好,讓我不那麽尷尬。“子佩也還沒用早膳,餓得緊,姑娘不介意和我一同用膳吧?”


    “我?不介意,怎麽會?”原來他還沒有辟穀,果然隻是依賴著稟君的普通人?


    “姑娘,走吧。”他先走了幾步,將傘下空出好大一片的地方,好像就這樣等著我站在他的傘下。


    這一路與他同行我才算看清了蓬山風光,眼下明明已經近中秋了,可是卻是一派春日景象,飛宇樓台,無數的奇珍異草,頭上仙鶴盤旋,可能神仙都愛養鶴吧,我想起那日惜梧君的青鶴駕車,說不出的風光。


    我看著道路兩旁種著顏色極豔的花,大片大片,像火一樣熾烈,很是好看,不由得問“這是什麽花?”


    “此花喚作玫瑰,我們這些地方不常有,還是稟君從西方帶過來的,聽聞此花代表著人間情愛。”子佩目光看向遠處,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


    “玫瑰。”我重複著這兩個字,真好聽,稟君獨獨送這樣的花給子佩,足見情深義重了,手藏在袖子中,偷偷摘了一朵藏在掌心,忽然指尖傳來一陣刺痛,這花竟是有刺。


    我一路跟著子佩到了西殿,“不是讓你來西殿吃飯的嗎?怎麽會和靈主一起來?”小環迎麵而來,頗有些氣勢洶洶,原來她一直以為我問完了書房的地址,還是會乖乖到西殿吃飯的。


    我躲在子佩身後,眼看謊話都要兜不住了,瘋狂地對著小環眨眼。


    “你幹什麽?眼睛不舒服?肯定是撞著什麽東西了,你去哪裏我跟我說啊,你自己問了書房的地址,自己跑過去,這蓬。。。”


    “小環。”子佩一聲喝止,完了,徹底穿幫了,人家救了我還好心收留,我竟然還去探聽別人的秘密,他一定覺得我很差勁吧。


    “小環,姑娘中午還要喝藥,你去看看藥熬好了沒。”子佩接著說道。


    “是。”小環福神,不再爭辯走了下去。


    子佩回過身來看我,我此刻的臉又漲又紅,有地縫嗎?找個地縫鑽進去吧,“我。。。我。。。”又有什麽話辯解呢?他根本就沒誤會好吧。


    “走吧,待會兒飯菜涼了。”子佩率先推開了門,走在前頭,他什麽都問。


    我訥訥地跟在身後,西殿是一處廂房,一樣的白玉水晶一般的宮殿,一進去便能感覺到絲絲涼意,房內一麵巨大的骨扇琉璃屏風,屏風後一張四方長桌,上麵已經擺好了各色菜式。


    還未落座便能聞到飯菜的香味,這一定不是幻化而來的。


    子佩先落在了上首處,“姑娘,請坐。”他一個手勢示意我落座。


    “其實姑娘來了,還未請教姑娘閨名。”他見我坐了,一麵給我盛粥,一麵說道。


    “母親給我取名憐星。”我將那姓氏隱去,雖然父親的姓不一定能入他們的耳,但我還是不願意承認,或許在我心裏,我跟這個姓氏並沒有什麽幹係。


    “憐星,很好聽的名字。”他將粥擱在我的麵前。


    “謝謝。”我說道,將手藏在袖中大半,拿著那小勺往嘴裏喂粥“稟君呢?他不來一起吃嗎?”雖然知道稟君是不用吃飯的,但出於禮貌,還是有必要問一問。


    “不必理他。”子佩這四個字答得很隨意,給自己添了一碗粥自顧喝著,“你嚐嚐這筍絲,醃得很好呢。”他很自然地夾了一根筍絲放在我麵前的小碟裏。


    “嗯,果真很脆呢。”我去夾那筍絲,放入口中讚道。


    “把你的手給我。”他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臉色變得有些嚴肅,攤著一隻手,意思很明確,要我將手放上去,這一次是真的很難看了,我不僅偷看我還做賊。


    “另外一隻手。”他看著我微微抬起的左右,挑了挑眉,帶著不可置喙的命令口吻,明明不算凶狠,但莫名讓我不敢反抗。


    無耐,我將右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很涼,可是停留一會兒便能感受到那藏在肌膚底下的溫熱。他將我的袖子微微扯下,最後的遮羞布被揭開,掌心和指尖已經劃出好幾道血痕。


    我不敢去看他的神色,在他心中我一定是個很不好的人吧。


    “你若是很喜歡那花,我讓人摘一些給你送過去。”良久,我才聽到他溫和的嗓音,也不知道他從何處拿了一張青灰色絲帕,竟細細地給我擦拭著傷口,那裏有花瓣和枝葉殘留的汁水。


    “對不起,我隻是好久沒有見過這樣鮮豔的花了,蒼梧山上除了死灰就是焦黑,我看著喜歡才。。。”我想那樣灰敗的顏色看多了,任誰看到那樣妖豔的花都會很心動吧。


    “一朵花而已,有什麽稀奇,要多少有多少,其實這玫瑰花開久了看著也厭煩,往年開得多了,我還拿它釀酒喝呢。”子佩一麵細細給我擦拭著傷口,一麵頭也不抬地說道,他的動作很輕柔,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這個還能釀酒?”我對吃的東西都不熟悉,對酒更是知之甚少,隻聽戲上幹什麽都得喝酒,貴妃高興了喝酒,將軍打仗喝酒,好友送別喝酒,卻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我卻是見也沒見過。


    “嗯,用玫瑰花釀的酒很甜,還帶著花香,別有風味。正好這幾日花長得好,不如叫下人采了,我們去釀幾壇。”


    “好啊。”我答應得很快。


    他不知為何,嘴角牽扯開一個好看的弧度,淺淺地笑了,“今日不行,你的手得塗藥,而且你的病還沒好,休息幾日吧。”他說道,放開了我的手,將寬大的袖子拉了下去,“好了,叫小環給你上點藥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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