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臥房很小,床也很小,塞下一個惜梧已經是捉襟見肘。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便發現床的另一頭已經空空的了,一個精美的海螺還握在我的手中。


    我手指摩挲過那個海螺,“照顧好自己。”惜梧低沉的聲音從海螺中傳了出來。


    一時間睡意全無,我胡亂披了一件衣裳便往外奔去,院子中那顆柳樹孤孤單單地垂著,哪裏還能看到惜梧的身影?


    “三小姐早。”貽彤早早地拿著漿洗的衣服,見了我,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貽彤,你看見姑爺了嗎?”我問她。


    “姑爺?一個時辰前就走了啊。”


    “哦。”我說不上什麽心情,失魂落魄?好像還不至於,這好像是我與惜梧新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分離吧?


    “別看了,眼睛都快看穿了。”一個人影不知什麽時候踱到我身邊,低聲在我耳邊調笑一般地說道。


    我心中一驚,轉過頭,溫如良一雙眼眸含笑,“原來是你啊。”我見是他驚魂稍定。


    “這麽舍不得啊?”他眼睛看向惜梧離開的方向,帶著玩笑地說道。


    我麵上一紅,兩個人的情事哪需要告訴這樣一個外人,也不理他,轉身便要回房。


    “太子殿下也太絕情了,我若是有這樣一個漂亮的新媳婦兒,打死也要守在她身邊。”他見我不理會他,越發得寸進尺,在我身後接著說道。


    我的腳步頓住,“太子殿下?為什麽你一直要這樣稱呼他?他是哪個太子?”溫如良身上有很多秘密,隻是惜梧走得太匆忙了,什麽都還來得及問。


    “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夫君,旁人口中的惜梧君,是鳳凰一族的末代太子,先凰王神武一生,也就他這麽一顆蛋而已。”


    一顆蛋。。。我顧不上糾結這個奇怪的說法,“可若惜梧是太子,怎麽會出現在赤水河?”在我的映像中太子都是高高在上,一呼百應,帶著金湯勺準備接王位便行了,惜梧這個成長過程可比一般太子辛苦太多。


    “他若能躲在赤水河中就該慶幸。”溫如良標誌性一般,揚起嘴角一抹淡笑,帶著幾分痞性和蕭索的意味。


    “為什麽?”我問他。


    “你是他的夫人,你難道一點不知道琅嬛福地和鳳凰一族的事?三百多年前,琅嬛福地一夜燒成焦黑,鳳凰一族被殺,若不是凰王拚盡全部力氣將那顆鳳凰蛋丟入下界,哪裏還有你現在的夫君?”他好像很意外,嘴邊那抹笑容上的苦味又重了幾分。


    原是這樣,原來鳳凰出現在赤水河中不是偶然,不是意外,是先凰王的赤手一搏,為鳳凰一族保留下的唯一血脈。


    “殿下是真的很幸運,沒有在半途中被摔碎,而是落入河水之中,更遇上了,遇上了你這麽好的姑娘。”溫如良感歎道。


    “是誰要滅鳳凰一族?”我對他的其他話都沒來得及思索,隻有這一個疑問在腦海中盤桓,我知道惜梧這幾百年一直在查這個凶手,都沒有結果,大約是上天垂憐,讓我們遇上了一個溫如良。


    “我不知道。”溫如良的回答讓我很意外。


    “怎麽會?你怎麽可能不知道?當初鳳凰滅族的時候你不在嗎?”


    “可是沒有人看清楚那個凶手的樣貌,是閃電結果了琅嬛福地的一切,要說凶手,大約琅嬛福地是最先受死氣侵蝕的地方吧。”


    死氣,又是死氣,難道這一切都隻能等著惜梧從歸墟帶來答案嗎?“不可能的,鳳凰一族是上古族,都是靈力高強之輩,如今的死氣都奈他們不何?三百年前它還沒有吸食靈氣,哪裏來的那麽大力量,一夜之間滅了整個鳳凰族?”我猶自不死心地說道。


    “我也不相信啊,可這都是我親眼所見,你覺得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有親人被一道道閃電帶走生命,我會記錯嗎?”


    “死氣吸食過靈氣的人,會連魂魄都一起吸食的,為什麽你沒有事?”我問道。


    “太子殿下有凰王保護,難道我就沒有爹娘了嗎?我本來已經死了的,可是偏偏我爹就是傻得很,以為替我擋的那一下我便不會死,結果呢?結果他扛了兩道雷,我還是死了。幸好秦廣王殿下惜我是鳳凰族的人,才讓我的殘魂不入輪回,否則,就憑我那絲殘破得不成樣子的魂魄,下輩子投胎做人也隻能是個殘廢。”


    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睛裏全然沒有恨意和悲痛,就好像在講旁人的事一般,但字裏行間,我能感受到那曾經籠罩在他身上的絕望和恐懼,大約他嘴角的那抹笑容正好將這些痛苦都抹過去了。


    “沒事的,都過去了,好在你現在過得不錯。”雖然他不需要安慰,但我明白親人死在自己麵前的那種痛,竟對他生出些心疼來。


    “你也沒事的,惜梧很厲害,他過幾個月都回來了。”他卻委實不客氣,一隻手搭在我的頭頂摸了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是在撫摸一隻毛絨絨的小兔子。


    “喂,你幹什麽?對本夫人尊重點。”我忙往後退了一步,伸手便要將他的手打開。


    誰知他竟一手截住了我的手腕,目光至上而下落在我的眼睛裏,“你方才不是還覺得我挺可憐嗎?怎麽?這就不高興了?可見,旁人的安慰真是淡薄得很,有了不如沒有。”


    他唇角的笑意未減,目光卻憑白多了幾分落寞,我咽了口唾液,一顆心擂鼓似的,“你給我把手放了。”我故意將臉黑了下來,厲聲喝道。


    “不放,你又拿我作何?”他一派無奈模樣,反將臉湊近了些。


    “我是惜梧君的夫人,也是你。。。你太子殿下的妃子,你如此不尊重,好大的膽子。”我努力往後縮,他的手卻如鐵鉗一般。


    “鳳凰一族早就滅了,哪裏還有什麽太子殿下?我現在是幽冥鬼差,效忠的是秦廣王。”


    “那你也得放開,本夫人命令你,若還敢如此不尊重,就是不把惜梧宮放在眼裏。”我現在是的確沒有辦法,腳下發虛,卻依舊佯裝成淩厲的模樣,目光狠狠地與他回視。


    他笑意更濃,手指張開,拉扯的力道一鬆,我整個人狠狠往後踉蹌了幾步,手腕已經被他握得發紅,我輕輕揉著,十分不善地恨了他一眼。


    “惜梧那麽悶的人,和他在一起你高興嗎?”他對我的目光視而不見,往後退了兩步,雙手環胸,身子半倚在那顆枯死的柳樹上。


    “勞鬼差大人掛心,我們好得很。”我這一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字字落地。


    “其實惜梧除了名聲大些,能給你什麽?你值得更好的人。”他眼神膠著,落在我身上卻有幾分柔光。


    “誰啊?你嗎?”我從鼻子哼出一絲不屑,有些嘲諷地反問。


    “我也不是不可以。”他似乎聽不出我的言語不善,緩緩站直了身子,回答得極是認真。


    我承認,我真的有些害怕了,這個人心裏到底怎麽想的,我完全看不透,這時候我甚至不知道是我向秦廣王討要的他,還是他早就做了打算,要纏上我們,我有些想逃,嘴上依舊裝作硬氣地道“可笑,你拿什麽跟惜梧比?”


    他往前走了過來,笑意闊散開,良久才緩緩道,“那咱們走著瞧。”


    忽然一道劍光落下,打在溫如良的腳邊,不偏不倚,正止住了他前進的腳步,一道青色身影從天而降,擋在我的麵前。


    “哪裏來的囂小?竟如此大膽?”


    是稟君,我激動得眼淚都差點要滾下來了,眼見稟君青衣飄動,劍鋒如芒,抵著溫如良喉頭,當真威風凜凜,難怪將那麽多女粉絲收入囊中。


    我起初覺得惜梧大題小做,我一個成年人,他出了遠門竟然還要別人來照看我,如今看來,我的夫君當真是英明,早知道了這溫如良不懷好意。


    溫如良依舊笑意盈盈,兩根手指將稟君的劍刃撥偏了幾分,溫和、閑闊地說道“君上哪裏的話?下官是惜梧君向秦廣王殿下借來隨行的,可犯了什麽錯?要君上這般拿劍指著?”


    天為上、地為下,眾生以神官為尊,幽冥的鬼差見了神官都自稱“下官”,隻是溫如良這個自謙卻聽不出什麽謙卑之意。


    “往後離江夫人遠些。”稟君劍刃揚起在半空中落下一個十分驚豔的弧度,重又抵在溫如良的喉頭之前。


    “君上的命令不敢不從。”


    我忽然恨透了他這樣偽笑的麵孔,讓人作嘔,稟君也時常說些調笑的話,但沒有哪一句能像他說的那些讓人惡心。


    稟君收劍回手,“江夫人,你該回惜梧宮了。”他麵對我說道。


    “是惜梧說的嗎?”我的臉抽了抽,想起惜梧曾說的那句“等我走了,你就回惜梧宮去。”稟君倒是貫徹、執行得很徹底。


    “是。”


    “他還說了什麽?”


    “他還說了等回了惜梧宮,本君要離你遠點,你要離溫如良遠點,要早睡早起,不要亂跑,等他回來。”


    我一陣苦笑,看來惜梧是需要一個人來監控我啊。


    “江夫人,本君連巴國都舍下了,你可不要讓本君為難哦。”


    “嗬嗬,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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