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沈殷殷半天才憋出來幾個字,她本來話少,這個時候更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徐春反應快些,偷偷走到蕭沉身後,“陛下,沈姑娘,你們慢聊,微臣在外麵候著,若有什麽吩咐,隨時傳喚。”一個眼神,示意那些丫頭都跟著出去。


    人都走得幹淨了,隻剩下屋中兩個人,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清楚。


    “恭喜你啊。”半晌,沈殷殷才說出這一句話來,於蕭沉而言自然是諷刺,但他偏偏氣就消了一半。


    他環顧了這間閨房,徐春倒是用心,隻怕比他親閨女的都不差分毫,琉璃插屏、軟羅煙帳、雕花圓漆桌,臨窗還擺了香案,上麵放了女孩兒用的胭脂水粉和梳妝銅鏡,左側邊一麵玉骨屏風隔開一塊地方,上麵還搭著綾羅衣物,像是沈殷殷換衣服的地方,旁邊還擺了一副海棠春睡圖。


    待看完這些,蕭沉才閑閑散散走到那圓桌旁坐下,緩緩道,“這些話,徐春已經轉達了,除了這些,這麽久不見,你就沒有其他話與我說?”


    沈殷殷把頭勾了下去,他等她說什麽?“有,你從前告訴過我,聰明的大多計較得失,沒幾個真正快活的,蕭沉,你現在覺得快活嗎?”


    蕭沉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他,他快活嗎?其實快活究竟是個什麽滋味他都不知道,沒有得到過,失去也就不可惜了。


    蕭沉沒有回答她的話,他走到她的床前,手中折扇倒轉,觸到她的下巴,她低著的頭被他微微揚起來,那雙眼睛被迫看到他,卻依舊不住閃躲,“殷殷,我好想你。”他說。


    縱然這個時候,她的心還是亂跳,她的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叫蕭沉看得清楚,他微俯下身,趁著她發神之際,在她蒼白的唇上落下一吻。


    那本沒有顏色的唇忽然像一點胭脂暈開,慢慢向兩邊蕩漾,沈殷殷猛地往後退縮,這一次不再是上次那樣蜻蜓點水,帶著霸道和侵略,更有些玩味兒,沈殷殷大腦一片空白,卻是陷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


    “殷殷,咱們成親吧,往後,你就是皇後,大昭的皇後。”他的唇離開了,偏側至她的耳旁說道,多麽霸道,連說這樣的話都帶著不可反駁的威嚴,給一個求死之人,許諾皇後的身份。


    “蕭沉,算我求你了,放過我好不好?我不聰明,我不是你的對手,沈家也沒有了,我已經沒有什麽需要你來圖謀的了,你放過我好不好?”她在詔獄中悶悶了那些時日,始終不曾哭過,她以為已經鐵石心腸,可到了這個時候,終究還是落了淚。


    她真的好沒骨氣,好軟弱,這樣一個殺害父親的凶手,她卻這樣卑微地求著他。


    蕭沉的拇指劃過她的麵頰,指尖粗糙,是拿刀劍磨出的繭,掛在眼下的淚被他拿下,他始終不肯回答她的話,隻說,“我知道你為什麽絕食。”


    她以為她鬥得過他,蕭沉要她出獄,那便就把徐府當做牢房吧,隻要在心裏畫了一座牢,何處又不是詔獄?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安心尋死了嗎?“他站直了身子,離她遠了幾分,這般居高臨下,細細端詳,”殷殷,你哥哥、父親還有你娘,他們落到如今田地你占多少責任?”


    “你什麽意思?”沈殷殷聽到這話,身子微微一震,方才的軟弱與無望終於多出了戒備。


    殺人誅心,有些話沈殷殷不說,但是蕭沉比她更清楚,其實她對沈家一直懷有愧疚,她一直覺得若不是她對蕭沉的癡妄,也造不成沈家今日的災禍。可縱使這樣,她也從沒說過那本《女誡》的由來,蕭沉對她有多重要,大約她自己是白駒過隙,而那份喜歡便是高山大川,白駒過隙一瞬即逝,高山大川亙古長存。


    “你娘還在獄中受苦,你哥哥流落江湖,被人追拿、生死未卜,你覺得你真的不用救他們?殷殷,你害過他們一次,這是你的第二次機會,你應該知道你若是死了他們往後會怎麽樣,害還是救全在你一念之間。”


    蕭沉的可怕之處便是能看清楚人心的最渴望和最恐懼,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隻在乎結果,不在乎過程怎麽樣,他要什麽東西便一定要得到,他不在乎是不是摧毀了再重新拚湊。


    他轉身坐在了那張桌前,兀自給自己斟了杯茶喝,留給沈殷殷一個背影,白衣黑發,如謫仙一般,可到底是謫仙還是修羅,外表怎看得出來?


    “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考慮,不過父母之恩大於天,尊嚴、氣節算什麽?寧死不屈殺死至親這不算高尚,我要是你,我會做出做明智的選擇。”蕭沉緩緩喝了一口茶水,每個字都極輕極緩,卻都打在沈殷殷心上。


    “不用考慮,我嫁。”沈殷殷雙眼一閉,認命一般,她這一輩子都不能妄想是他的對手。“不過我有幾個條件。”她道。


    “你說。”


    “第一,要把我娘接出來。”


    “這沒問題,你既嫁了我,她就是我的嶽母,我自然是虧待不了的。”


    “我不是要這個,你給她錢,給她找個地方,好生安頓,好好過完下半輩子就行了,最好是不要讓她知道是你放她出來的。”


    這個好像有些難度,但想想辦法總能辦到,蕭沉笑了笑道,“咱們殷殷果然長大了,好,我可以答應你。”


    “第二,放過我哥哥,讓我們沈家脫了罪籍。”


    “好,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哥哥現在在何處,所有得費些時日。”


    “我不著急,但你得先昭告天下,脫了我們沈家罪籍。”


    “好,依你說的辦。”


    “第三,我從前的丫鬟紅珠,沈家敗後,她便成了罪奴流放了,我要你找到她,好好安頓她。”


    “這好辦,我還是讓她回來伺候你。”蕭沉還能記得紅珠,從前總是跟在沈殷殷身邊的那個,若是讓她回來照顧沈殷殷,他倒也放心。


    “我不要她伺候,你隻要給她一個安生立命的地方,保證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便好,跟我娘一樣。”


    蕭沉聽到了這裏,眉頭微微皺起,好像察覺出了什麽,但片刻還是輕輕一笑,說了一個“好。”


    “還有最後一個,齊王,他還在詔獄裏,你也把他一並放了吧。”


    “我的皇後在替她從前的未婚夫求情,你不怕我吃醋嗎?”蕭沉半開玩笑道。


    沈殷殷咬了咬下唇,不說話,她的倔強從來都是不顯山、不露水,刻在骨子裏的。


    “好,我依你,一個月後,我迎你入宮,隻要你一入了宮,我便把他放了。”蕭沉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還是他第一低頭吧,對沈殷殷這樣又呆又笨的小姑娘,這樣的感覺竟然還。。。有點好。


    這大約就是快活吧,他覺得心裏輕飄飄的,去看沈殷殷小小的人基本上就在埋在被子裏了,“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吧?我的皇後。”


    蕭沉從沈殷殷的閨房出來的時候,心情大好,見了徐春還笑著與他道,“多虧徐大人照料,此次有功,得賞。”末了又添上一句“給她送點吃的去,別送葷腥,把粥熬爛了放點蝦仁進去,餓了這麽些時日,得先把胃腸養好。”


    徐春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這是哄好了,直道“恭喜陛下了。”


    蕭沉把玩著手上折扇往門外走,一麵走一麵吩咐道,“想個法子給她換個身份,一月後朕來接人。”


    “是,是,臣的女兒,這個身份,陛下你覺得怎麽樣?”徐春腦子轉得很快,這未來皇後從自己府上走,掛他女兒的名分,往後他便是國丈了。


    “也好,你從鄭國來,許多人不知道底細,又是從你府中出來的。”


    這便是許可了,往後徐春這個侯爺便是大昭的螃蟹了,哪裏都是橫著走。


    “還有,沈文韜那事查的怎麽樣了?”沈殷殷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蕭沉才有心情來管起沈文韜的事情。


    “都查得差不多,是跟了一群江湖幫派,往金陵那邊去了,隻是那邊山寨太多,當時跟丟了,找起來大約還需要些時日。”徐春答道。


    “嗯。”蕭沉微點了下頭,“若是找到了,不用帶回來候審,朕隻要見到首級便好,對外隻說是拒捕的時候出意外死的。”


    蕭沉為什麽要這麽做,徐大人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問的要盡量少問,“是。”他應道,反正皇上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還有齊王,等她進宮後,”蕭沉眼睛往那緊閉的繡門看了一眼,便是指沈殷殷了,“叫人把他放了,記得找幾個人手,潛在暗中,再悄悄動手。”


    自古帝王多疑,蕭沉的心思更是玲瓏七竅多一竅,長公主、紅珠這樣的女流之輩,放了也就放了。像沈文韜和齊王這樣的男子,留著便是給自己找麻煩,縱然是不能成大事,若能煽動點兒人心搞個反昭複樾,又或者來個什麽暗殺的,豈不是麻煩?


    蕭沉一向堅信,不能腹背受敵,也不能留下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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