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在這宮裏,皇後待你比待朕親近,朕可不敢虧待你。”蕭沉有些打趣道。


    今日沈殷殷的動作慢了半拍,這才下地起身,給蕭沉行禮,“臣妾參見陛下。”身子微福,眼眸垂下。


    可那細小的差異怎能逃過蕭沉的眼?“怎麽眼睛紅了?”他扶起她,順手在她的眼瞼下抹過,蒼白的小臉,襯上這紅彤彤的眼,叫人心頭忍不住疼惜。


    “陛下,是小。。。是皇後娘娘今日見了奴婢,跟奴婢說了許多話,勾起了傷心的往事,這才沒忍住,哭了一會兒。奴婢沒能好好奉勸娘娘,奴婢罪該萬死。”紅珠為扯開話題,跪在蕭沉麵前道。


    “怎麽跟你主子一個樣?動不動就萬死萬死的。”蕭沉不在意,料想主仆許久未見,抱著哭一場也是尋常。


    那邊拉著沈殷殷坐下,一邊道,“難怪這一天連衣裳都沒換呢,是忙著說體己話去了吧?”


    紅珠瞧著沈殷殷,心裏有些急了,這會兒她可不能幫著答話了,帝後說話,她一個丫頭把話都說了,這算怎麽回事?


    卻見沈殷殷竟然略笑了笑,她的眼睛還紅著,臉色難看,這笑竟然也得體,“臣妾也不知陛下會來,未曾梳妝,陛下可怪?”


    紅珠眼睛睜得大大的,這是。。。小姐開竅了?


    蕭沉覺得這話很是熨帖,像是閨房中的趣話,至少不是從前那樣動不動就跪著認錯了,若要沈殷殷溫柔體貼,他不奢求,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萬難了。


    “你不必梳妝也很好看。”蕭沉掠過她的頭發,溫柔笑道。


    “陛下,這一路走來餓了吧?可留在宮中用膳?”這還是沈殷殷頭一次主動留他吃飯吧?可這究竟是趕他走還是要他留。


    不管怎麽樣,她既然這麽問了,他都沒有往外推的理由,吩咐紅珠道,“你到外麵去傳菜吧,我和皇後單獨待會兒。”


    紅珠此時不放心,若留沈殷殷和蕭沉在一塊兒,指不定要出什麽事,隻等著沈殷殷開口向陛下留她,忙給小姐遞一個眼色過去。


    她們相處這麽久,這點兒默契還是有的,卻見沈殷殷微微給她點了點頭,微不可察,卻是在告訴紅珠,她能應付得過來。


    “是。”既是如此,紅珠隻得老老實實退了出去忙著叫人布菜了,她在大戶人家中當過一等丫鬟,這些事做起來倒是上手很快。


    “陛下,您先喝杯茶吧。”紅珠走了出去,沈殷殷竟是親自端了茶與蕭沉喝。


    蕭沉覺得沈殷殷很奇怪,她從來都是被動的,竟然會主動做起這些事?


    “今天紅珠來告訴臣妾,娘在外麵過得很好,說陛下想得很周到。”蕭沉還在狐疑的時候,沈殷殷先說了話。


    蕭沉聽了此話才略略有些放心,也跟著說,“其實朕知道,欠沈家很多,當年是逼不得己,如今朕也想補償。”


    沈殷殷想,他到底是怎麽做到說這些麵色不改的?他以前說的那些話,他看著她,一字一句讓她相信他,現在想起來,每一個字都讓人毛骨悚然。


    “其實臣妾想了很多,與其計較在過去的仇恨中,不如放下好好過活。爹爹已經走了,不管我怎麽做,他都不會回來了,我想若是爹爹在天有靈,也一定不願意看到我現在這個模樣。”


    天知道蕭沉等這句話等了多久?大約被高興衝昏了頭,到底幾分真心,反倒懶得去計較。他從前說,計較的人不容易得到快活,他如今得了快活,又何必去計較?


    紅珠送了晚膳來,蕭沉與沈殷殷相對而食,偶爾說上兩句話,倒也相處融洽。


    用完膳後,蕭沉漱了口,下人端上清水來淨了手,便已經有了要走的意思。成親也有幾個月了,自那夜新婚之後,蕭沉也都是偶爾過來坐坐,但從來沒有在沈殷殷這裏過夜。


    “陛下今天晚上又打算宿在哪個宮裏?”沈殷殷問道,她一向很少問蕭沉晚上在哪個嬪妃處過夜,許多事情都在今天破了例了。


    “朕在你眼中定是那夜夜流連於嬪妃床榻的?今夜怎就不能住住紫宸殿?”其實蕭沉真正臨幸的,也就徐煙有過幾次,其他大多數時候還是在紫宸殿中一個人獨眠。


    “既然今晚沒有人陪陛下,臣妾還有幾筆帳算不清楚,陛下何必留下來陪臣妾一起看看?”沈殷殷一隻手搭在蕭沉的手背上,抬起一雙眼睛看著他,燭光落在她的眼中,滿目星光,旁人說沈殷殷姿色平平,蕭沉從不以為意,沈殷殷的可取之處隻是旁人沒看見罷了。


    “你這是在留朕?”蕭沉心中意動。


    “陛下,臣妾既已嫁給你了,便已經是你的妻子了,陛下打算這樣守禮到什麽時候?”


    他哪裏是想守禮?他其實隻是害怕麵對,害怕再像那個晚上一樣,若是那種滋味兒不好受,他寧願敬而遠之,隻是可笑的是,他蕭沉,唯一退避三舍的東西,竟是這個。


    他回握過她的手,再沒有多說其他話,隻是那一隻手握在掌心,便叫他再舍不得放開。


    夜間,沈殷殷跪在窗台前,用剪子剪滅了燭台,“你把燭都滅了,朕還怎麽看書啊?”蕭沉本半仰在床榻上看去,忽然屋中光亮少了一半兒。


    “臣妾幼時讀過一句詩,叫‘何當共剪西窗燭’,大約說的就是這種時候吧。”沈殷殷望著窗外,發了發神,說道。


    “李商隱的詩,隻可惜,作這樣漂亮詩的人卻是個忘恩負義、背信薄情之人。”蕭沉也就把書擱下,見著她的側臉在一點暖黃的燭光中明暗諱莫,襯著外麵的雪,落地寂寂。


    “是不是能說漂亮話的人,總是這樣的人?”她微低著頭,蕭沉隻能見到她長長的睫毛覆在眼下,投下一片光影。


    他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是怎麽了?怎麽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他問她。


    “沒什麽。”她跪在窗前,雙手趴著,像是一個無知的孩童,“隻是今天紅珠來,與我說了好多從前的事,我想起爹娘和哥哥來了,紅珠說娘現在一個人住在鄉下,很寂寞,你說哥哥為什麽不去陪陪她呀?”她問道。


    “聽說他已經在秦淮有了自己的生活,大約是不想離開吧。”若是從前,蕭沉大約是不想這樣一個謊又圓一個謊地來騙沈殷殷的,但是這些日子,沈殷殷漸漸對他放下了戒備,他們相處逐漸融洽。那種感覺太好了,像毒藥一樣,一旦碰上,便再也無法戒掉。


    “可是臣妾真的很想再看一看哥哥,分別那麽久,也不知他還有沒有想著我。”


    沈殷殷那纖細的背影忽然看上去有幾分落寞,到了這個時候,蕭沉再不能自欺欺人,“是不是有人給你說了什麽?”他問。


    沈殷殷回過頭來,那一雙眼睛依舊又大又亮,不解地看著他,幹淨純粹得像一汪清泉,“說什麽呀?”她反問道,又忽然想起來“今天紅珠的確跟臣妾說了很多話呀。”


    蕭沉放下心來,她不會說謊的,就算會,她的眼神騙不了人,大約真的如她所說,是紅珠與她說了許多,所以感觸頗多罷了。


    “沒什麽,從前的事還想那麽多作什麽?你哥哥現在過得很好,你若是現在去看他,隻是給他徒增煩擾罷了。”他道。


    蕭沉沒有看到的是,當沈殷殷回過頭的時候,那一雙眼圈徹底紅了下去,兩顆豆大的淚落下,她慌忙地用手擦去。他竟然會這樣問她,他問她是不是聽說了什麽,他做過那些事,今天徐煙說的都是真的,否則蕭沉不會那麽緊張。


    可笑她以為她救了他們,原來她不過是被蕭沉帶進宮中,囚禁的一個寵物罷了,哥哥,終究還是被她連累了。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就看一眼,遠遠地看一眼不行嗎?”她埋著頭,心中不住顫抖,冷靜片刻,也都壓抑了下去。


    “他和一個江湖幫派在一起,遠在秦淮,何況你已經是朕的皇後了,豈還能去那些地方?”蕭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以前不說愧疚、心軟,可是近來,他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夜深了,還是早些睡吧。”他道。


    “是。”沈殷殷吹熄了窗前的兩盞燈,赤腳踩在地上,小小的一個人鑽進被窩中,她將頭靠在蕭沉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她想知道,這樣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冷血?是不是真的沒有心肝?


    她懷抱上他的腰,等著一雙手掌在黑暗中回抱。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這麽親近吧?兩次親吻,都是各自心懷鬼胎,蕭沉覺得那個人抱起來就更小了,好像能她整個都揉入腹中。


    “陛下。”沈殷殷出的氣都落在他的胸膛之上,溫溫熱熱,隔著衣服,直搔得人心裏都癢酥酥的,“臣妾這些日子的鬧了許多別扭,你一定很惱我吧?”她問。


    “朕知道你為什麽鬧別扭,朕不怪你,朕有足夠的時間等著你來原諒朕。”他把玩著她的頭發,指尖柔軟,他望著無邊的黑暗,柔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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