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晉遠無奈道:“一般是不放的……因為案子永遠都有,何況國慶期間還要協調安保事宜。很多人以為刑警把人抓了往看守所一送就完事,其實抓之前要反複現勘,分析線索,取證送檢,抓之後還要做材料、走程序,寫各種呈請,提審完再組卷移訴,該送監獄的送監獄……等忙完這些,好嘛,又可以開始忙下個案子了。”


    於風簷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黎歡爸爸三天兩頭不著家,是真忙成陀螺了。心下略理了理思路,他又問:“那看來國慶會更忙了?”


    “是啊,最近有個案子一直懸而未決,嫌犯跟泥鰍似的全國滿處鑽,抓幾次了都沒抓到,現在又在本市出沒了……你平時騎車要注意安全啊,特別是晚上。”


    “……叔叔,是嫌犯特別危險嗎?”


    “當然,那家夥手上命案不少,還是個毒梟……唉,毒品這東西,害了多少人呐。”


    於風簷聲音有點不穩,“毒梟?那確實可恨。”


    他回憶起那晚見到的臉帶刀疤的男人,心跳陡然停了一瞬,會不會……那個男人會不會就是刑警正在追緝的凶犯?


    如果是,那動作就要再快一些了。


    黎晉遠已經轉而說起黎歡的一身功夫,說之所以很少擔心她的安全,就是因為她從小身體耐力和爆發力都很強,她又好動,今天要學跆拳道,明天要耍太極,後天又覺得自由搏擊很酷……就這麽亂七八糟地練,練著練著還真有點意思了。


    於風簷認真聽著,笑問:“您還教過她擒拿是吧?我見過她的招式,非常利落。”


    黎晉遠樂了,拍拍他肩膀,“是啊,她非纏著我學。擒拿練熟了很實用的,女孩子防身倒也挺好。小簷是不是也練過啊?可以跟歡歡切磋切磋嘛……”


    黎歡正好回來了,見他倆聊得正熱鬧,過來湊趣道:“他練過跆拳道的,不過肯定打不過我!”


    於風簷沒接話,黎晉遠卻瞪了黎歡一眼,“我以前怎麽跟你說的?人外有人,別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就把自己當成天下無敵,總有哪天狠摔一次你就知道了!”


    黎歡切了一聲,“你怎麽跟於風簷口氣一模一樣啊?就知道打擊我。”


    黎晉遠有些意外,看了於風簷一眼,“是嗎?那小簷也是為你好啊,不然誰跟你說這些逆耳的話。”


    “是是是,你倆都是指路明燈,都智慧得不得了……就我愚蠢膚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行了吧?”


    黎晉遠懶得再說了,“你啊……”


    三人慢慢走出了店,外麵已是華燈初上。


    於風簷取出車,準備走時又交待黎歡幾句:“這七天別光顧著玩,先把卷子做了,每天的三十個單詞不要放,數學經典題型我到時候微信發給你……早上記憶力最好,該背的東西還是要背,晚上睡前別忘了鞏固一遍……”


    “行了快打住!”黎歡兩眼冒金星,哀嚎道:“聽你這麽一安排我寧願不放假!”


    “收假你就去訓練了,到時候怎麽野我都不問,行吧?”


    “這並沒有安慰到我啊……你以為訓練跟玩兒似的啊?”


    於風簷不再跟她費口舌,直接朝站在suv旁的黎晉遠道別,“叔叔,那我先走了。”


    黎晉遠被黎歡那一臉遭受暴擊的表情逗得直樂,笑著跟於風簷揮揮手,“好,慢點兒騎,回去注意安全啊!”


    於風簷嗯了一聲,蹬上腳踏,很快騎遠了。


    黎歡怒視著幸災樂禍的黎晉遠,“別笑了行嗎?我夠慘的了,麻煩你人道一點!”


    黎晉遠拉開車門把她塞進副駕,自己繞到另一邊上了車,臉上笑意還沒褪,“你也有今天……平常我怎麽逼你上補習班你都寧死不從,這下可算老實了……小簷還有點本事嘛。”


    “你怎麽不誇我呢,我犧牲多大啊我!”


    “行行,你辛苦,你讀書最辛苦了。”


    “我怎麽感覺不像好話呢……”


    “那說明你的感覺很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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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2號這天下午,戚樊獨自去了茶葉店。這一回於風簷沒有跟蹤,而是坐在自己房間的書桌前,開始了一場求生的戰爭。


    他整理了所有可以稱之為證據的資料,包括吸毒過後的物品痕跡近照,戚樊跟人交易時的遠照、視頻,以及幾段效果不太好的錄音,他仔細作了分類,全存在一個16g的u盤裏。


    另外他手寫了幾份材料,具體描述了幾月以來戚樊的藏毒手段、活躍地帶和相關可疑份子的大致交易程序。他在查閱近期大大小小的新聞後,確定了那晚見到的男人就是黎晉遠所說的嫌犯。所以在結尾他加上了這一條:戚樊於9月25日晚10點接應秦宇強,一連四日,25日,27日,29日,10月1日。地點是祁陽老街62號六棟401,或有可能於10月3日再次出現。


    u盤和寫好的信箋全部放進一個牛皮紙袋,封好後,於風簷丟開筆,抬手遮住了眼。


    他的肩與呼吸一同起伏,心髒與複仇的欲念一同跳躍。他在漫長的黑夜裏等了太久,如今……是流星該出現的時候了。


    祁陽老街62號六棟401,這個地址,是他和媽媽的家。不用多久,不屬於這裏的人會被帶走,去他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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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3日下午,a市公安局刑警隊辦公室的值班警員收到了一個同城包裹。包裹並不是匿名的,上麵有清清楚楚的寄件地址和寄件人姓名。


    黎晉遠接到電話從分局趕過來時,辦公室的電腦前已經圍了一幫人,正在翻看大量的照片和視頻,嘖嘖驚歎。警員們一見他來,趕緊讓開身,“黎隊,這掉餡兒餅的好事還真讓咱攤上了一回!你快來看看,簡直全得不能再全!”


    黎晉遠拖動鼠標看了個大概,技術科的女警遞過來一疊信箋,“這是報案人的手寫材料,已經鑒定過了,筆跡正常,無偽裝。”


    黎晉遠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每一張都字跡俊秀,筆力遒勁,整個內容邏輯縝密,例證嚴謹,提供了大量當事者視角的具體分析。他目光停在落款處的“於風簷”三個字上麵,緘默了一陣。


    一屋子刑警等著隊長發號施令,黎晉遠沒有停頓太久,很快作出了係列要求:


    “阿七,你馬上把現有資料整理歸檔,出具鑒定文書。”


    “是,黎隊。”


    “小陳,立刻通報全隊召開緊急會議,同時聯係緝毒支隊負責人,這次要通力合作,快速出擊,除了緝拿毒梟秦宇強和嫌疑人戚樊,必須把本案涉及的幾個毒窩也一舉拿下!”


    “是!”


    “小張,行動結束後,你負責聯係報案人。務必把他安全帶到隊裏進行問詢,協助調查。”


    “好的黎隊,我會多帶兩個人去。”


    黎晉遠頓了頓,多囑咐了一句,“注意點兒,別把人嚇到了。”


    小張笑道:“哪能啊,這個於風簷心理素質可不弱……偵查水平都快趕上我了!”


    “我看比你強多了。甭廢話,趕緊幹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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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風簷一整天既不在家,也不在茶葉店,他拎著半袋麵包屑在市中心的公園裏喂鴿子,喂錦鯉,直到警方聯係他。被帶到刑警隊時已經是傍晚,小張和顏悅色地領著他去詢問室,邊走邊說,“我們隻是了解一下相關情況,並不是審訊,你不用緊張。”


    話是這麽說,不過小張心裏想的是,緊張個錘子,人家淡定得跟上飯館似的。


    “好的。”於風簷如是說。


    留隊的幾個警員,看於風簷的目光有好奇,也有驚異。雖然在查檔時已經知道是一個年僅17的高中生,但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這個穿著衛衣和帆布鞋,看上去蒼白、沉靜的少年,真的是那個蟄伏近兩百天、從容得令人發指的於風簷?


    詢問室陳設很簡單,有攝像頭,但沒有審訊室那種防自殘的軟牆,也不會在座椅上加鎖。於風簷坐下時,門再次打開,黎晉遠走了進來。


    他警服警帽穿戴得一絲不苟,肩上是一級警督的兩杠三星警銜,麵容端肅,不見分毫疲色。他抬手示意站在一旁的警員宣讀《證人、被害人權利義務告知書》,隨後在於風簷對麵坐下。


    於風簷這次沒有叫“叔叔”,而是說:“您好。”


    黎晉遠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頭示意坐在身側的警員開始筆錄。“嫌犯戚樊和部分涉案者已被逮捕,秦宇強仍然在逃。你有如實回答的義務和申請回避、拒絕回答與本案無關問題的權利。”


    於風簷有點意外,秦宇強還是溜了?看來這人真的很謹慎,所謂規律也不過如此……


    他很快回神,答道:“好的。”


    “我們已在戚樊家中進行過勘察,發現了一些可卡因和海洛因的殘留痕跡,主臥的保險櫃內有120克冰毒和36萬現金。你事先對保險櫃裏的內容知情嗎?”


    於風簷不禁冷笑。36萬?賺不少啊……誰能想到這是個連外甥生活費都吝於施舍的舅舅呢。


    “我並不清楚保險櫃有什麽,不過芸茗堂儲藏室裏的兩台真空包裝機你們可以好好研究一下。還有,那不是戚樊的家,那是我和媽媽的家。”


    黎晉遠怔了一下。


    很快,他點點頭,說:“芸茗堂已經搜查過,那兩台機子目前正在技術科做鑒定。你在資料中提供的五個交易點已經全部控製住了,關於一眾嫌疑人的具體身份信息,你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除了照片和視頻顯示的之外,我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和職業。”


    “好。嫌犯戚樊提出要見你,你的態度是?”


    “在他的判決下來之前,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好。於風簷,你母親去世後,和戚樊居住的這一年裏,你有受到任何傷害嗎?”


    於風簷毫無停頓地回答:“沒有。”


    將近兩小時的詢問結束後,黎晉遠親自把於風簷送到刑警大樓的正門外,兩人在夜色中沉默著,誰都沒有先轉身離開。


    良久,黎晉遠摸了摸於風簷的頭,長歎了一聲。


    於風簷看著他,鄭重地說了聲“謝謝。”


    黎晉遠搖搖頭,“小簷,你還太年輕了……你知不知道,秦宇強很可能看見過客廳博古架上那個相框?”


    於風簷一愣,“您是說……我和媽媽的那張合影?”


    “對。這段時間務必要謹慎,秦宇強很可能還在a市。我會調幾名刑警在你家附近蹲守,但你還是要小心些,盡量避免獨自外出。”


    “嗯,我會小心的。”


    “小簷,以後不要再這樣冒險了,好嗎?”


    “以後不會了……謝謝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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