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煙將五葉青芍射入玄木鼎的一刹那,坐在一旁的陸謙亦能感到炙熱裹挾藥草味道撲麵而來,轉瞬,湛青的五顆嫩葉和碧綠的芍體便由青綠轉為金黃,與此同時,雲煙似也在努力控製著鼎內熱溫,顆顆森木魂光斑由鼎內相繼飛出,直至那棵五葉青芍不再發出劈啪之聲,才又見森木魂陸續飛入。


    直至往複如此數次,那棵五葉青芍的葉體表麵在這般淬煉之下、竟隱隱透出一滴滴晶瑩的湛青色葉露。隨著葉露越透越多,其枝葉間也在肉眼可見之下緩緩萎縮成了一團,直等最後一滴已被淬盡,隻見這株五葉青芍瞬息間化為黑色灰燼,噗的一聲由鼎口一絲不落的撲將而出,隻留下玄木鼎底端的一層藥液。


    “成功了?”陸謙睜大了眼睛看著玄木鼎內蕩漾的湛青靈液,好奇的問道。


    雲煙麵帶苦笑的搖了搖頭:“主人哪裏是木疙瘩木板臉?明明便是個天火墜凡塵的急性子。”


    言罷卻不再理會陸謙,玉指微伸的取過另一株名喚青冥草的草莖,同樣的手法射入鼎內、同樣的心神感受其間熱溫,說也奇怪,青冥草滴下的藥液同樣碧綠翠盈,可卻明顯與此前的五葉青芍藥液在玄木鼎之底隔層而居,彼此不相融合,亦不因鼎內熱溫而有絲毫變化。


    “主人,煉丹之術居然如此容易,雲煙似已大體掌握,看來那陸丘明的元魂記憶果然不虛。”紫雲煙拭了拭額頭的瑩汗,微笑道。


    可接下來的煉製卻和此前有所不同,方法如舊可所得卻是全新,那碧靈根和藏膽火泉花所煉化之物卻不是藥液,而是一抹抹或紫或紅的淡淡藥粉。


    從沒見過煉丹術的紫雲煙和陸謙亦不知這到底是煉製失敗之過、還是此兩株藥草煉化後便是此般模樣,就連那陸丘明的殘魂記憶也對此全無印象。


    兩草煉製之初,雲煙便感覺這碧靈根較之此前煉化的五葉青芍和青冥草有很大不同,無論是鼎內熱溫還是自己對森木魂感受、皆有了新的感知,甚至在煉化碧靈根之時更使得此草剛剛入鼎不久便化作一團飛灰噴出鼎口,嚇得雲煙麵色蒼白了好一陣。


    幸虧此次失敗的僅是手中仍有三株的碧靈根,若是那藏膽火泉花,一旦煉化不成,便不得不麵臨著藥草枯竭的尷尬之局。


    兩人卻不知道,對於初次煉丹的人來說,能夠一次煉化四種藥草而隻失敗一次,這分明便是癡人說夢般的可能。即便是那些在世成名的五六階煉藥師,也絕不敢保證四株能成其二。


    這還要歸功於森木魂這種天地之靈可由太平清領心法的隨心所控,無論熱溫高低、火候急緩皆能精致無誤,再則,紫雲煙本就是器靈之體、也是此世間天地靈物之一,無需煉丹師品階便可煉製此五品丹藥,若是放做那些即便已有三四階的煉丹師,此時早已炸鼎重傷。


    “主人,此二草雲煙實在不知取得的該是藥粉還是藥液,殘魂記憶中確有藥粉之果,卻絲毫沒有提及二草煉化後的模樣。”雲煙有些心急的說道,俏臉和玉頸之上已涔涔滲有汗珠。


    “你要不要將歇片刻?”陸謙有些不忍的問道。


    “鼎中爐火不可降溫,否則藥力將會大減,雲煙欲煉得此丹後對比丹藥模樣看是否可用,主人意下如何?”紫雲煙滿麵認真模樣,陸謙哪還看不出她內心早就主意已定,隻好微微點了點頭。


    便在此刻,姑娘櫻口中忽然傳來念語之聲,細聞之下,竟是陸謙所熟的太平清領心法,不明之處便更是留意雲煙舉動。


    隻見乍念之下,周遭空中無數的森木魂忽然便得狂躁不止,較之前次還要猛烈三分,雲煙俏臉微皺,小手更是緊緊貼著玄木鼎兩側,最後竟連雙目也緩緩垂了下去,一看之下,竟似修者突破般的模樣,搞得陸謙也不由得心中緊張起來。


    “呼”的一聲,隻見鼎口熾白火焰猛地升騰而出,幾乎彌漫整個玄木鼎周身,無數森木魂瞬間便被包裹其中,隱約發出嘶嘶慘叫之聲。


    其中更有森木魂光斑頑強者竟欲脫火而出,孰料剛剛脫離熾白火焰、卻又似是被一道強大吸力吸回相仿。


    隨著被吸附入熾白火焰中的森木魂愈聚愈多,被熔煉的森木魂光斑化作縷縷白霧凝繞於鼎口之處久久不散,鼎底的藥液藥粉似也被這白霧所引,竟一絲絲飄然而上,緩緩融入白霧之中。


    火焰仍在升騰且有愈加濃烈之勢,一團團的森木魂被吸入其內,隨之而來的卻是紫雲煙肉眼可見的細汗由額頭淌下,睫毛、鼻尖、嘴角之處彼彼皆是,甚至連姑娘的嬌軀都似是有些顫抖。


    但她仍舊雙目皆閉,貝齒緊咬,與其說她是在煉丹、卻更像是在死命而為。


    此時的陸謙才真的有些心慌,他眼睜睜的看著雲煙此等模樣、自己卻全無用處,甚至連開口詢問一句都不敢做,生怕此時略微出聲、便會令眼前為自己的修為正在竭力的白裙少女魂飛天外。


    白霧漸濃,濃得令人看不清鼎中虛實。


    過不多久卻又漸淡,淡得可以讓陸謙看到包裹於其中的一小團紫紅棉絮正在緩緩凝結,觀其大小,竟和凡間所見雪片一般。


    忽然,隻見雲煙俏臉緊繃、雙臂更是不停顫抖,嬌軀眼見著連坐都已坐不穩、甚至口中已傳出牙齒嘎嘣嘎嘣的聲響。


    “停!丹我不要了!”


    就在陸謙大驚呼喝的同時,隻聽玄木鼎口“砰”的一聲悶響,一顆指甲大小灰色泥膏墜落在陸謙腳上,隨此物一同栽倒的、還有此時仍舊緊閉雙目的紫雲煙。


    “雲煙!雲煙!”陸謙喊著懷中緊閉雙目的姑娘名字,絲絲秀發順著他的臂膀垂於森木魂草之上。


    “小魔王!你醒醒!”陸謙早已不顧自己如吼般的呼喊聲在此曠野間如何淒厲,手上更是又掐仁中、又捋心口的好一陣折騰。


    紫雲煙的雙手仍不住顫抖,許久才緩緩睜開眼睛,迷茫中問陸謙的第一句竟是:“煉成了嗎?”


    這一句話正戳陸謙心窩,就似把尖刀在心口剜了一下般絞痛,他想告訴懷中的白裙姑娘,即便今後自己再不煉什麽丹、再不修什麽仙,也絕不會讓那個泯然單純的姑娘再遭此險。


    “咱不煉了,憑借此間諸多機緣我也能修得大道,再不走什麽丹藥捷徑!”陸謙撫著姑娘的額頭,顫聲說道。


    紫雲煙的嘴角微微上揚:“主人是在心疼雲煙嗎?”說著,一道淚痕由姑娘的眼角順著鬢發急速滑落。


    陸謙不語,雙眼朦朧間隻是重重點了點頭。


    “雲煙沒用,雲煙畢竟器靈之身,始終不能控製森木魂自投爐火,還毀了主人僅有的那一株藏膽火泉花。”說著,她卻哭得更凶。


    姑娘此時所哭卻不僅僅是為了那株藥草,而是自禹神飛升三十三重天成為真神之後,這世間便再無人對她如此心疼嗬護過,有的卻更多是利用和巧騙,紫雲煙本就是個極其單純、心智泯然的白玉少女,曆經次次傷心後終於再遇凡塵溫暖,淚水便不受控的滑麵而下。


    “莫再提什麽藏膽火泉花,我現在恨不得燒盡天下藥草,讓這世間再無煉丹之人!”陸謙咬牙切齒的說道。


    他這一番話卻不是安慰虛言,而是句句發自肺腑。


    雖入這禹靈紫府見到此女至今也僅僅凡間三日不過,但在此間兩人卻已相處一載有餘,陸謙早已識出此女善良溫順的內性,就連心中對她最後的點點戒心如今也早已蕩然無存,正是真偽因事顯、人情難預觀,人心的險惡、世道的艱險陸謙近十年來所經曆的哪是一星半份,就連自己的胞弟陸遜、不也欺瞞了自己足足八年?


    現如今為了自己的修為、竟把個心地如此幹淨的姑娘害成這般模樣,他又於心何忍?


    “主人且莫如此,雲煙不僅僅無礙,此次反而摸清了煉丹術的門道。主人有世間他人所沒有的森木魂火、又有天下無處可尋的千年靈草,雲煙雖是器靈之身無法控製森木魂煉丹,但主人卻定可在此道大有作為。”紫雲煙越說越急,似是擔心陸謙就此放棄丹藥一行,說至最後竟顫顫巍巍的想要站起身子。


    這也難怪,紫雲煙又何嚐不是期望陸謙能夠早日得以大道,自己也好隨之藏身魂海而飛升尋禹神,但若論何以“盡早”,丹藥的輔佐定是快於世間萬般修煉之法。


    陸謙並不多言,麵色嚴峻的隻輕按下紫雲煙的身子,這才抱著她如紙片般輕盈的嬌軀回至草屋之中悉心照料,便如當初姑娘照料他一般盡心無它,而這小住、便一晃又是半載。


    半年的時間裏,守在紫雲煙身側的陸謙絲毫沒有耽擱自己的心法和功法,在森木魂的輔助下,他不僅僅突破了築基七重,更隱隱摸到了八重的門檻,中丹田內的靈力與日俱增,令得陸謙心中暗暗決定:“不如自此遁出吳郡,找個與世隔絕之處閉關潛心修行,怕是不出凡間一年,自己便能突破結丹境也未曾可知。”


    可陸謙此念剛剛生出,便被紫雲煙的一盆冷水澆得全身通透!


    “主人萬勿心急,難道不知這世間萬物周而複始的道理?凡間草木亦有春種秋收、夏綠冬荒之循環,主人所見的森木魂草自然也逃不出此天道。”早已痊愈大半的紫雲煙臥在榻上緩緩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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