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虹葉六月份畢業,本來說好了畢業後即來方程廠工作,可是等到了八月份也沒有見到個人影。打學校的電話說已經離校,打妹妹的呼機呼了三次,也沒有回電話。來不來工作木濱倒沒多大想法兒,人總要有個音信,急得他一時如熱鍋上的螞蟻。


    終於接到了一個北京的電話,說是拘留所的,讓他去領人。虹葉被公安拘留了。


    趕到北京,輾轉到拘留所時已是晚上。程木濱做為家長簽了字,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把妹妹領了出來。


    虹葉說哥你擔心了吧,程木濱說我信得著你倒、倒是不擔心,就是奇怪你犯、犯的哪門子錯。虹葉說我和律師事務所的幾個人反對墮胎、反對計劃生育、呼籲放開二胎,把政府部門給惹煩了抓了我們。程木濱說你個剛、剛畢業的學生哪來的閑心,管、管這麽多社會的事。虹葉說你是小孩兒沒娘,我是說來話長,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沿著馬路邊上的人行道,淋著小雨滴,虹葉拉著哥哥的胳膊,蹦跳著往前走。


    當晚,兩人乘上了淩晨回鐵佛市的火車。一路上五個多小時,虹葉第一次敞開心扉和哥哥推心置腹。望著車窗外漆黑的夜色,伴隨著轟隆隆的火車聲,木濱專注地聽著妹妹的訴說。


    虹葉說繼父和娘的關係並不算太好,就是娘沒能為他生個一男半女。繼父娶娘就是為了有個孩子,可是鄉裏管計劃生育的說,娘再要孩子算是違反生育政策。後來娘懷了孕,就一直躲著藏著,到七個月上還是被發現了。


    鄉裏的人到家裏抓人去做流產,娘從後院門裏跑了出來,鄉裏的人就從後邊追。虹葉和娘跑出了三四裏路,眼看就要追上時天下起了大雨。鄉裏的人避雨停了下來,娘牽著自己繼續往前走。本以為是蒼天開眼,救了娘肚子裏的小生命,哪知道在雨中摔了一腳,血水從娘的褲子裏流了出來。雨停後,鄉裏的人把娘拉到了醫院,娘流產大出血,三天後才走下病床。三天裏守在病床邊的虹葉,看到了娘的無望無助和無奈。繼父用小推車把娘推回了家,從此娘的身子虛弱下來。


    程木濱的眼角滴出了淚水,本以為娘改嫁生活順意,誰知還有這麽悲傷的一折。


    虹葉在政法大學上學時就和律所有所交道。幾個律所成立了一個維護女權的公益組織,其中一個主題就是呼籲放開二胎反對墮胎。因為娘的過往經曆,自己非常熱心地投入其中。上訪、發信、上街舉牌子,折騰了一個多月,這才把自己折騰進了拘留所。


    程木濱理解妹妹正是單純和理想化的年齡,也舍不得埋怨半句。清晨到鐵佛市,讓妹妹坐公交車回家休息。自己也沒有補覺,直接坐長途客車去了外市找季中正。


    已過了多半年,城區的銷售店還不錯,較去年翻番賣了七百多台,省城銷售店賣到了一百八十多台,本省其它兩個地方的代銷點一共不到一百台,這樣全加起來賣了一千台剛出頭兒,離兩千台的目標還差一半呢。程木濱急著去找季中正來管生產,自己和任廠長好全力以赴地抓銷售,力爭在剩下來的四個多月時間裏衝上兩千台大關,爭取明年入駐佛城工業園。


    趕到外市找到季中正,季說和外資公司的合約明年才到期,讓他另請高明。其實季中正心裏還是沒瞧得上方程太陽能廠,雖是新興行業但規模太小,怕是也開不起他的工錢。程木濱聽不出季中正的話外音,就說好吧隻好等到明年四月份了。也不住下直接回返。


    在回鐵佛市的客車上,聽同行的乘客說農行毛行長的案件有了進展,公安局的人已經抓到了凶手。程木濱不知是否屬實,下了車徑直去農行問賈行長。


    賈行長嘴角哆嗦了一下,說你在哪兒聽的他們怎麽說的?程木濱一五一十學說了一遍,賈行長點上一支煙喝一口茶,說程廠長不要以訛傳訛聽信謠言了。


    盼著早破案懲治凶犯,打聽不到確切消息程木濱不死心,又拐彎來到水電部的工程局黨委辦,去問張主任也就是調走的張行長。張主任說我知道你和毛行長有情份,可是在這件事上還是躲遠點兒,你看我都躲到水電部工程局來了,在公安局沒有破案前還是不要亂講為好。


    到家不見了虹葉,徐麗華說虹葉中午接到一個電話又去了北京,說兩三天就回來。早上剛到下午又走,這次是真擔心起來。兄妹連心知心,倆人都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但自己溫吞水,而妹妹性急又是年輕氣盛。程木濱預感虹葉這次去北京,非要做出件大事來不可。


    好在妹妹三天後回來了,而虹葉的交待卻是讓木濱詫異妹妹的膽大包天。虹葉獨自一個人闖進了國家的計劃生育委員會。


    在門衛處以去開會的名義混進了計生委,找到了一位負責人,虹葉說拘留我我也要和你們講道理。負責人大姐不但沒有怪罪她,還給她倒茶和她聊了兩個多小時。程木濱說有我們程家人的膽量,那、那你結果如何?


    虹葉說那位大姐把我說通了。大姐說小我是大我的一分子,沒有大我就沒有小我,隻有約束一部分小我才能成全大我,比如計劃生育、婚姻和社會秩序。但大姐也肯定了我的女權主義,婦女完全解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宋慶齡和鄧穎超等前輩都是女***的倡導者。


    程木濱笑笑說虹葉能進、進得了國家計生委真是不簡單,方程太陽能的公、公關以後就靠你了。虹葉說哥你且慢,我還和你報告一件事情:我要出國行不行?


    德國的女權主義者巴波女士了解到虹葉的情況後,主動提出願意讚助虹葉到歐洲留學,將提供全部的學習和生活費用。虹葉接到的電話正是來自巴波女士,兩人相約在北京見麵,而去國家計生委隻是虹葉臨時起意。


    程木濱刮了下小妹的鼻子,說出國留學是咱家咱村甚至鐵佛市的榮耀,我當然讚成。


    虹葉說今年咱市的一個清華畢業生主動援藏,成為鐵佛市援藏的第一個學生,那才是真正的榮耀呢。那麽敬愛的程廠長,我采訪下,請問您的榮耀是什麽呢?虹葉反問哥哥。


    許久,程木濱從嘴裏低沉地吐出兩個字:掙錢。


    虹葉看著哥哥的眼睛,請問程老板,掙多少錢能滿足你的榮耀?


    程木濱說打鐵時我想成萬元戶,在上海理發第二年我想掙到十萬,賣地毯時目標一百萬,現在是一千萬。


    虹葉說一千萬夠了嗎?程木濱說差不多吧。虹葉說好吧我記住了。


    虹葉突然發現哥哥說話似乎比早先流暢了,問是不是治療了。


    程木濱啊啊了聲說我治療了,虹葉感覺哥哥的眼神兒有點不對勁兒。


    有人資助出國留學是天大的好事,但程木濱不放心。在虹葉的陪同下,到北京和巴波女士見了麵,一番交流把心放到了肚裏。巴波女士不僅是女權主義者,還是社會公益活動家,她說她看到了虹葉的愛心熱心,所以願意進一步培養她,中國純粹的公益機構和人才還是非常地少。在咖啡店當著別的客人麵兒,程木濱站起來給巴波鞠了一躬,以謝對妹妹的支持對中國的熱愛。巴波說公益無國界,我們都是主的孩子宇宙的子民。


    兄妹倆人回來又到娘家裏,替虹葉勸說娘答應妹妹出國讀書。娘聽兒子的話答應了,但問東問西,也讓程木濱有所擔心起來。


    兩個月後,送行妹妹上飛機。在機場大廳虹葉摟著哥哥哭。說哥呀做事多想想多拐個彎兒別想那麽簡單,別光幹工作要注意休息。說哥呀抽點時間去看看娘和養活我長大的繼父。說哥我大了不要擔心我了,我答應你,回來一定會幫著你去做太陽能。程木濱忍著淚水強裝著笑,讓妹妹經常給家裏寫信,有急事難事打電話,別自己一個人悶在肚子裏。


    過往的旅客經過他們身邊不時有人看一眼,以為是一對將要分別的戀人。


    目送虹葉進入安檢,轉身看著各色的老外,程木濱想方程太陽能是不是也可以賣到世界各地去,轉念又對自己的狂妄想法自我譏笑了一下。在機場買了本兒雜誌,美國《福布斯》雜誌首次發布了中國內地億萬富豪榜,首富是來自四川的劉永好兄弟。財富的多少似乎是衡量人們成功大小的標誌。


    對程木濱來講,他要通過財富數值獲得更多的他尊和自尊,他並不想占有和享用每一分錢。可是今年,方程賣到兩千台五百萬也還是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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