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處理來信,采購部的小林被供應商實名舉報。


    舉報信上說小林胃口越來越大,如果有利潤就忍氣吞聲了,可自己賺那點兒錢還不夠小林索要的。程木濱當即給供貨商打過電話了解情況,確認事實後撂下電話拍桌子罵娘。又抄起電話撥打給季副總,意欲通知老季小林的這種惡劣行為。要摁到最後一個號碼時,突然停了下來,他想起來小林似乎是季中正老家的親戚,程木濱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處理完來信和內部申請單已近夜裏十二點。


    從九七年開始程木濱就拋掉了自行車,由司機接送,接在村口送在村口。村口和家之間的兩百米步行,一不擾人二做散步。年底事多總是很晚才回家,加班晚時就讓司機早走自己打車回。離春節還有十幾天的時間,這夜十二點多才乘出租到村口,出租車掉頭離去。


    夜深人靜,冬日的村子早已經沉睡。借著微弱的月色,程木濱沿著熟悉的街路往家走。


    沒有任何的防備,從胡同裏竄出一些黑色的人影,分工明確地捂嘴、掐脖頸、捆手、捆腳,繩子纏身聲音沙沙,人影頻動。一群人像鋼鐵機器一樣把木濱死死地卡住,微幅度地掙紮也顯艱難。不足一分鍾時間,程木濱連同他的手提包一起就被扔上了一輛麵包車。


    發動機響起,車燈打開,麵包車像個喝酒的醉漢一樣,晃晃悠悠地衝出了村子。


    去年方程的銷售額將近翻倍達到了六千八百多萬,鐵佛市民不得而知。他們看到的是,每天廠門口兒上下班進進出出的方程職工越來越多,每天拉送太陽能的貨車一輛接一輛穿梭在市區的大路上,每天從火車站打車到方程公司的代理商一個接一個。拿著高於鐵佛市平均工資的七百多個方程人,每個人都像個小喇叭,自豪地向親朋鄰裏傳播著公司生意的紅火。踩點兒半年,謀劃六個月,綁匪成功綁架方程老板程木濱。


    本能的反抗無濟於事之後,程木濱反倒出奇地安靜下來。也聽到綁匪說話:咱們是不是綁錯了,這家夥傻呼呼看著悶悶的,怎麽不像個大老板啊?


    車行了一個多小時,蒙著黑頭套的程木濱被架上一棟樓,帶到了一間房子裏。


    喘息了一口,有人說話了。說程老板我們要一千萬,對你來說一兩年就掙出來了,你可別要錢不要命。咱們公平交易,我們收錢放人。你走你的陽光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從此各不相幹。有人一把撕開木濱嘴上的膠帶,把後腦勺兒上的頭發粘下了許多根兒。程木濱顧不得疼痛,喘了幾口長氣,揣摩著這夥人的底線和身份。


    程木濱說弟兄們咱們都是娘、娘生父母養的,來世上一遭不容易命最重要,我同意拿錢。但你們這個錢數太、太多,我實在拿不出。一百萬我賬上還是有的,我願意破、破財免災。


    屋子裏的燈沒有打開,房間狹小,黑暗中每個人喘氣的聲音都能聽得到。樓外的寒風嗚嗚地叫著,屋裏沒有暖氣,溫度比屋外也高不了幾度。綁人的和被綁的都對寒冷無感。


    程木濱手提包裏的手機鈴聲響起,有人快速地拿出來關掉。程木濱猜測著應是風茹的電話,大半夜沒有回家風茹不放心了。有人哼了一聲,左右開弓兩記響亮的巴掌拍了過來,深夜裏格外清脆。說程老板你口口聲聲說命重要,可你就拿一百萬把我們這麽多人打發了?你的命不值這麽區區一百萬吧?要是想吃苦頭兒我們可有的是辦法。


    血從牙縫裏淌出來。程木濱說弟兄們,我們做企業的講、講究資金流動,賬上根本不會趴著閑錢。如果超過一、一百萬,我們就得去外部籌借,錢越多籌借、借的時間越長,你們這件事風險就越大。錢財都、都是身外物,我犯不著要錢不要命。


    幾個人到另一間屋子交頭接耳。不一會兒回來,提出了五百萬贖金的要求。程木濱想著最大的安全保障,已經談下來一半,就不想多費口舌一口應了,同意打電話要錢。


    又有人在程木濱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拍,說你可不要耍什麽花招兒,我們是刀架在脖子上幹這事兒,你要是耍花招兒咱們是一樣的下場,魚撕網破同歸於盡。


    程木濱點點頭。劫匪拿著木濱的手機,等待著他說出號碼往外撥打。


    瞬間,程木濱頭腦裏閃現出兩套方案:一套是報警方案,一套方案是老老實實的拿錢。


    如果是報警方案,他應該這樣給季副總說:老季,我在朋友這裏,朋友出了點急事需要五百萬,你盡快地籌措一下。


    這麽說季總應會提出疑問。那他就要和季總發脾氣:老季不要多嘴了,你隻記住兩件事。第一,你必須盡快的把這五百萬籌齊,籌齊了給我打電話。第二,咱們公司賬上隻有一百萬,那四百萬你去招待所兒找我嶽大哥想想辦法。


    這種說辭在劫匪看來還算老實,但老季能夠明顯感覺出不妙。第一點,他從來沒有叫過他老季,沒有用過這樣的口氣和他說話。第二點,公司賬上五六百萬流動資金還是有的,並非他口中所說的一百萬。第三點,去找招待所兒的嶽大哥,明明就是告訴他去向區委嶽勇書記求救。如果這樣打電話,程木濱想像得出,季副總會叫著自己的司機連夜闖進區委招待所,去找嶽勇書記報信兒。這邊兒,劫匪在等待著方程公司籌措五百萬贖金的時候,那邊兒,在嶽勇的指示下,區公安局的專案組在黎明前已經在研究對策了。


    那麽這種方案帶來的後果是什麽呢?他想起了毛國強行長的案子。在上級務必破案的命令下,抓到了殺人者但並沒審出真正的元凶。眼前的事,如果自己報案,如果警察隻顧完成任務,如果綁匪被逼急眼撕了票怎麽辦?往好處想,因為警方的介入和威懾,綁匪會不會棄他而逃或被抓住而得以人財兩全呢?雖這一切都是假設,但事關生命安危,不能有半點閃失。


    那麽第二套方案,老老實實地把錢拿出來,這種方案的結果是什麽呢?往好處想,綁匪說到做到收了錢放人,自己損失五百萬。往壞處想,綁匪會不會收錢滅口呢?憑直覺他感覺他們不會。錢到手了目的達到了,又何必再添一件命案呢?


    有人不耐煩地用力把程木濱推了一個趔趄,說打電話吧,如果想活命就好好說話。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程木濱決定采取第二套方案。劫匪按著他說的號碼給季副總撥過去,零辰兩點多鍾睡意正深,電話響了半天老季總算接起。


    程木濱說季總我被綁架了,天亮上班你和風茹抓緊準備五百萬。千萬不能報警,這牽扯著我的生命安全。季副總吃驚地沒有說出話來,半晌才嗯嗯了兩聲。程木濱示意把電話掛掉。


    綁匪對程木濱的通話很滿意。在電話掛掉後,綁匪們也都鬆了口氣。程木濱又請求給媳婦兒打了電話,告訴風茹晚上在賓館陪客戶談事,不回家了。


    佛城區幾條大道在寒冷的天氣到來之前,還在緊張地施工。清晨的太陽升起,陽光照耀在揚起灰塵的施工道路上,照耀在方程公司的廠區裏。職工們說笑著,匯成了進廠的人流。


    季總早早來到了鐵佛村程木濱的家門口。進家門,和郜風茹說了昨晚的事。郜風茹立即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過會兒,聲音哆嗦著問季總怎麽辦。


    季總程撥了木濱的電話,在劫匪的監視下,程木濱又把昨晚的話和郜風茹重複一遍。


    三個壯小夥子做保鏢,跟著財務人員去銀行提現金。一天時間下來,隻提了九十多萬。晚上和綁匪通話,說提完五百萬還得要兩天時間。綁匪說可以等,但是要報案就等著收屍。


    兩天時間裏綁匪們做了分工。兩人看守程木濱,一人在樓外放風,還有一個去方程大門口觀察,方程公司表麵上看還如往日般平靜。期間程木濱說自己氣喘有痰,請綁匪給自己買了兩盒幹草片。第四天傍晚,五百萬現金備好,季總和綁匪們約定了交錢時間地點。


    晚上十點,危無畏開車,季副總和一個壯小夥兒隨車,三人按指定地點準時趕到。


    到了,綁匪電話又讓換地兒。佛城區是全省除了省城外第一個成立移動通信分公司的城市,綁匪們也充分利用了移動通信之便。一會兒一個電話,一個電話一個手機卡,像電影上的套路一樣,換了好幾個地方,最後讓把那箱子錢扔在郊外的一個垃圾箱裏。


    遠遠地,季副總三個人坐在車裏目不轉睛地盯著垃圾箱的方向。


    郜風茹默默地在心中祈禱。季副總也盼著程木濱安全,但他又不想綁匪很快地把他放回來。一個沒有老板的公司,會讓他這個常務副總更好地籌備自己的大事。


    一輛沒牌的麵包車飛快地開過來,在垃圾箱旁一停,隨即又飛快地開走,眨眼消失在夜色中。危無畏走上前去看,放錢的箱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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