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點兒”,一路上文總不停地催促司機。


    隻聽車輪碾壓路麵的“唰唰”聲,還有從窗子灌進的“呼呼”風聲。車作的盧飛快,劉東升的車剛到明月湖,人還沒走下車來,文總的車緊隨其後也趕到了。


    文總走到劉東升車前,說劉老板把證辦完了?劉東升嗯了說那交給我吧,今天中午豐總為你擺宴慶功。劉東升抬了抬眼皮說丟了。文總說別開玩笑了。劉東升指指車裏,不信你看?


    文總拉開車門,裏邊除了秦鐵柱和劉東升空無一物。兩人穿著單薄,也不可能藏在身上。轉身到車後,打開後備箱也是空空如野。文總立時扳起臉:劉東升你開什麽國際玩笑?這些證可都是明月湖的,冒領房產證你吃不了兜著走。


    劉東升打了個哈欠:我那三千多萬喲,就指著這個本本兒了。也不理一臉怒氣的文總,和秦鐵柱兒鎖車而去。口哨兒聲賊響。


    劉東升明白,他回到工地上,明月湖公司肯定會向他要證件兒。半路上,劉東升讓劉和平帶著證下車,帶回家去了。隻不過沒想到,明月湖公司反應這麽快。


    豐總仍然宴請劉東升,隻不過改變了原先雙方公司管理層參加的計劃,隻有兩人。慶功宴雖不是鴻門宴,但差不多也變成了一場談判。


    豐總和劉東升商量,能不能把房產證給明月湖,明月湖要利用證件貸款,以解資金之困。劉東升搖了搖頭,說豐總我傻乎乎地墊這麽多錢,要是沒有這個證在手,心裏頭實在沒有著落。然後,掰著手指頭,一筆筆費用脫口而出,腦袋就是個活賬本兒。


    明月湖所欠天利人工費計一千五百多萬元,管理費一百六十萬元,四次墊付兩千一百多萬元,總計三千七百多萬元。如果再加上約定利息,已經超過了四千萬。


    劉東升說豐總你放心,證在我手裏我絕不會做他用,隻要你把該是我的錢全給了我,房產證我就完整無缺地交到你手裏,隻是現在不能給你。你罵也罵得,告也告得,就是這證給你不得,說下天來我就是一把死拿了。


    話說到這兒,豐總隻能火燒旗杆——長歎(炭)。退而求其次,請劉東升代為墊付水泥廠的欠款。程木濱給的錢還有不少,劉東升就答應下來,他不想讓豐總過多地為難。在他心裏,總是對大學老師有幾分天然的敬重。心裏頭也盼著法院解了查封,明月湖的銷售能夠好起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多米諾骨牌效應出現了,水泥廠以查封別墅的壓力,讓明月湖公司還了款。其它原材料供應單位聞風而動,一個個地把訴狀全都提交了法院。劉和平像如來佛似的,對起訴情況盡在掌握,幾家單位什麽時候交的訴狀,起訴標的多少,他說得清清楚楚,劉東升實在弄不清和平有什麽道行,能知道這些消息。


    深圳的十年磨練,律師劉和平再也不是當年從村裏出來的建築隊小會計。


    再過十年,劉東升才明白今天的和平為何如此神通廣大,但孫悟空再能耐還是沒有跳出如來的手心,十年後和平聰明倒誤被聰明誤,反斷送了卿卿前程。劉和平,實在膽兒肥。


    劉和平告訴劉東升,明月湖的亂相即將到來。幾十宗起訴,上億的欠款你墊不起。咱們必須要開始第三步了,做為明月湖最大的債權人,咱要盡快起訴明月湖破產。劉東升說能不能不這樣幹,娘的我有些替老豐難受。劉和平瞪了劉東升一眼。


    很快,劉和平完成了起訴書,遞交了深珠市法院。


    深珠市的夏天雖是熱了些,但鮮花燦燦綠葉茵茵,像藍寶石一樣的瓦藍的天空,總讓人心情舒暢。隻是大海邊的明月湖別墅,明月湖別墅門前的明月湖公司,明月湖公司的豐總,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風聲鶴唳。法院已經向他們通告了收到了幾十宗關於他們的起訴,這幾十宗起訴名單裏,有家來自北方省份鐵佛市的天利公司,要起訴他們破產。


    別墅院子裏碰個照麵兒,劉東升依然會和豐總打個招呼。但沒有過多話語,彼此心知肚明,話多了反而尷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豐總想不到,一位來自香港某大型地產公司的李老板竟然找上門來,希望全盤購買明月湖別墅區。李老板父親是全球聞名的富豪,對經濟發展趨勢把握的精準。李老板越是一次次出價,豐總越是覺著明月湖是個寶貝。即使現在不是,不久的將來也會變成個寶貝。豐總不答應,一是對明月湖的前景看不透,二是待價而沽。


    香港大老板要買明月湖的消息傳出來,劉東升與劉和平卻有些犯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吃月計劃”就給噎住了。


    劉和平請求法院盡快立案啟動破產程序,法院卻多日沒有動靜。通過內部關係得知:明月湖當初是省裏一位主要領導指定的項目,如果出了問題,牽扯社會麵兒大,會有政治和經濟上的影響。劉和平這才感覺到了問題的複雜性,因為香港地產公司的介入,更有緊迫性。


    天利公司遣散了大部分工人,給每個人打了欠條,發了回程的路費。隻留十來個人做維修。當然,會計、技術員和秦鐵柱兒都在。


    劉東升來到紀豔豔周周足療屋門前的時候,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正紅漲著臉,彎著腰捂著襠部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在街邊順手擋了一輛出租車離去。


    劉東升快步走進店來,問小紀出了什麽事。想曹操曹操就到,小紀一下子撲進了懷裏。說那家夥是派出所的,還給她亮過工作證。每次來做足療都不拿錢,自己也不敢要。這一次居然動了她的心思,想要圖謀不軌,被自己扯著他的陽根從足療床上拉了下來。那個家夥在地上躺了十來分鍾,跟個死人似的,把自己嚇壞了。


    劉東升摟著紀豔豔,撫摸著她的後背,疏解她的心情。抬眼,看到服務台上他從深圳帶來的木棉花還在,但早就蔫幹巴了。本想著在這裏住一晚上,第二天回鐵佛市。小紀出了事,又放心不下。劉東升腦子裏瞬間產生了一個念頭,帶著紀豔豔一起走。明年回鐵佛城了,讓小紀去鐵佛城開店,這次去也正好探探路。紀豔豔無異意,第二天跟著劉東升上了火車。


    這次回家,劉東升發現兄弟東強變了。居然也沒和自己打招呼,就貸款買了輛桑塔納。當然也不能完全怨東強,是自己借用了食品廠的錢。東強最大的變化在於,當了兩年區人大代表,現在越來越官迷心竅了,一門心思地要當鐵佛村的書記。


    劉東升勸兄弟,不如做生意開自己的廠清靜。東強自有他的理由,說村子馬上要拆遷,隻有和拆遷有關聯,和村子的土地有關聯,才能掙大錢。這種機會百年難遇,爭當村支書誌在必得。爭當村支書,就要把現任書記程耀旗趕下台去,少不了一場爭鬥。兄弟長大了,自己勸不了,也不願參與其中。這次回來也沒有去耀旗家串門兒,呆了短短三天就回了深珠。


    剛回到深珠,劉和平就急不可待地趕到紀豔豔的店裏,和劉東升商量製造農民工要賬的新聞輿論,給政府和法院施壓,讓明月湖進入破產程序。說現在再不主動,前麵的工作就會竹籃打水。一旦明月湖讓香港的李老板買了去,這三四年就隻能掙那點血汗錢了。


    在明月湖門前拉了“還我血汗錢,農民工要賬”的大橫幅,秦鐵柱兒帶著弟兄們一起站在烈日下,大聲嚷嚷著還我們農民工四年的血汗錢。劉和平請來的人哢嚓哢嚓地拍照。


    這時的明月湖公司裏,香港李老板正和豐總進行最後的談判。李老板提出,隻要能收購明月湖,就可以代還所有欠款,支付大學的全部投資額的八成,另外給豐總一套別墅。看著窗外劉東升的吵鬧,豐總搖了搖頭。虧了大學投資,自賺一房,他心裏過不了那道坎兒。


    劉和平找一向關注民生的南國經濟報,不知為什麽,南國經濟報拒絕發布關於明月湖別墅的農民工討賬新聞。隻好請人在網絡上發貼子,網絡上發貼後又請外省的報紙和門戶網站發布。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著名別墅區明月湖被農民工討賬的新聞,終於成為社會熱點。


    明月湖公司豐總擬以出讓股權的方式和劉東升和解,被劉東升婉拒。


    不久,深珠市主要領導批示:按程序從速立案,盡快解決明月湖別墅債權債務糾紛問題。


    深珠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天利公司申請明月湖公司破產案,並指定一家清算事務公司為明月湖公司管理人。百裏路至於七五,劉東升與劉和平進入“吃月計劃”第三步。


    清算公司發出通告,請明月湖債權人限期提報相關債權情況。通告一經發布,各種債權提報紛至踏來,明月湖的債務全都明了地浮出了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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