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墨停下了腳步。


    “蘇暮。”冉醉輕聲喚了一聲,深吸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能更鎮定一些。


    “你這個人呐,古板又無趣,還總愛板著張臉,之前以找我麻煩給我添堵為己任,不是不讓我做這個,就是不讓我幹那個,實在讓本郡主頭痛的狠。”


    聽她這麽說,蘇子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有什麽可頭痛的?明明整日操心受罪的都是他才對。


    “可是呢......”冉醉頓了頓,再出聲時,聲音裏已然帶上了濃濃的笑意,“偏偏就是你這個人,抹去了我原本的固執、囂張和戾氣,給了我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讓我即使在最艱難黑暗的時刻,每當看到你的時候,都能對未來有種美好的期待。”


    “郡主想說什麽?”蘇子墨一字一句問道。


    聰明如他,早已明白了冉醉這番話的含義,可心底還是不受控製地升起些許緊張的情緒。


    他想聽冉醉親口說出來。


    冉醉認真地看著他,她平日裏一貫都是那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模樣,極少流露出這樣的神色,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韻味。


    她長得原本就十分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靈動的像隻狡猾的小狐狸,此時在月光和燈火的映照下,她的目光落在蘇子墨眼中,那亮晶晶的瞳孔裏麵盛著的,滿滿都是他的身影。


    她說:“我這個人,從小沒了爹娘,也向來沒有什麽安全感,但我記得,當初在那斷崖之下,某人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會護我一路周全,可如今,我倒有些想同他討價還價一番,畢竟一路的時間太短,不如就換成一輩子。”


    冉醉俏皮地對蘇子墨眨了眨眼,問道:“蘇大人,你說這門賠本的生意,他會不會同意?”


    蘇子墨看著麵前笑意盎然的少女,她的笑容一向很有感染力,讓人不自覺地就想要跟著笑起來,可此時,聽到她方才那番話,卻開始隱隱的心疼起來。


    這丫頭平日看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讓人不自覺的就忽略了她悲慘的身世,可本質上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女,那本應該是處於深閨中享受父母寵愛的年紀,卻不得不在戰場上奔走。


    蘇子墨心底湧出幾分苦澀。


    冉醉盯著他看了半晌,發現這個人好像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不過看他的神色,也不像是要拒絕的樣子。


    “喂,怎麽不說話了?”她納悶兒地瞅著他,心想,難不成這人是害羞了?


    她咬了咬牙,繼續道:“那我可就當你這是默認了啊!”


    冉醉長這麽大,也是頭一次跟別人表白,原本就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說什麽,蘇子墨一不接話,她就更加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突然劃過她的額頭,帶動了幾縷發絲,等她再抬眼時,發現蘇子墨已經站到了離她很近的地方。


    “好。”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隻需要一個字,冉醉的心情瞬間就雀躍了起來,一下子緊緊抱住了麵前的人。


    “你確定?我可是個愛闖禍的麻煩精!”


    蘇子墨摸了摸她的頭,讚同道:“這點我之前就已經領教過了,”


    冉醉繼續道:“我還特別討厭你恪守的那些條條框框,也不喜歡複雜冗長的規矩。”


    蘇子墨道:“隻要言行坦蕩,那些你不喜歡的規矩,不去在意便是。”


    冉醉驚訝地看著他,心想:麵前這個不會是個假的蘇子墨吧?怎麽今天居然這麽好說話了?


    “你沒發燒吧?”


    蘇子墨看見她那副驚奇的表情,不由既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長久以來,他自認心誌堅定,從不願為任何事或任何事挪動原則半分,可冉醉出現之後,他的原則便成了她。


    她貪玩闖禍,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被人陷害欺辱,他便想方設法幫她擺脫困局,在冉醉麵前,他原本的那些堅持和鐵麵無私,竟都有些微微動搖起來。


    他緩緩吐出幾個字:“凡事皆有特例。”


    聞言,冉醉飛快從他懷中抬起頭,“你說我就是那個特例?”


    她賊兮兮地戳了戳蘇子墨的胸膛,說道:“我說蘇大人,你這樣可有失公允了啊。”


    蘇子墨攔下了她作亂的手,“若是你覺得此舉不妥,那便......”


    “別別別!”還沒等他說完,冉醉就急忙打斷了他的話,“誰說此舉不妥,我覺得妥,甚妥!特別妥!”


    因為有些心急,她一時沒控製住說話的音量,導致聲音有些大,引得子羽出來查探了一番。


    她忙拉著蘇子墨躲到房頂背麵,待子羽搖著腦袋返回後,才鬼鬼祟祟做賊一般走了出來。


    長舒一口氣,冉醉拍了拍胸脯,心想,還好沒被人發現,不然以東方大儒最近懲罰她的頻率來看,一旦知道她大晚上竄到四知閣房頂上喝酒,必然又得寫上幾封悔過書才能罷休。


    正準備離開四知閣,餘光卻瞥見之前被蘇子墨奪過的那壇酒,冉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


    “蘇暮,把這壇酒還給我吧?”


    “你今日不能再飲了。”蘇子墨覷著她的神情道。


    冉醉撇嘴,“我可沒說要喝它,我隻是想到了件十分有趣的事。”


    她拉著蘇子墨從房簷上跳了下去,落到四知閣前院的一處花圃裏。


    此時已值冬初,花圃內的花草大多已經凋零,唯有幾支寒梅方才吐露些許花苞,成了這院中目前唯一可以欣賞的景色。


    冉醉走到一棵梅樹下,拔出腰間的霜寒,在地麵上刨了個不大不小的坑。


    “把這壇酒放進來吧,”她指了指那個坑,解釋道:“聽說將酒埋在梅花樹下的土地裏,再經過幾個冬天冰雪的滋養,酒的味道就會格外香醇清冽,回味綿長,我以前還從未嚐試過,今日便試上一試,等他個三五年,再打開,這酒一定別有一番滋味!”


    見她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蘇子墨便也由著她去,將手中的酒壇遞給了她。


    靜謐的月色下,二人一蹲一站,在幾株梅花樹間,一個紅衣似火,一個白衣似雪,分明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風格,湊到一起後,偏偏又看上去十分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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