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慢慢流逝,又是一個寧靜的早晨,沈菲沿著熟悉的街道向前騎行。這是一條白色的街道。雪花鬆軟地鋪在人行道上,厚厚的一層,有的地方被踩得融化然後結冰,但更多的地方還保持著從天而降後的純潔。整條街道空曠而美麗,風從寬大的樹隙間穿過,然後在行人的身上撞擊、改變方向,迂回、再重新尋找突出的地方。


    每當這個季節,沈菲經過這裏,都會憑生一種清新的感覺。她甚至希望這條路隻屬於自


    己,路的盡頭是她的家,她能每天走在這條路上回家。天上始終飛舞著雪花,它們在空中打著旋,扭在一起,之後飄飄悠悠下落。整個世界一片白色,光禿禿的樹此時臃腫起來,載著厚厚積雪的樹枝仿佛隨時會折斷。街中間的雪已經被早起的上班族軋得非常結實光滑,仿佛一麵不會撒謊的鏡子。


    沈菲穿了一件黑色羽絨外套,緊身黑仔褲,黑色運動鞋,頭上戴了一頂黑色的毛線帽,手上戴了一雙黑色毛線手套。她穿過安靜的大街,卷曲的長發和頸上的紅色圍巾一起飛揚著。


    轉到下一條街上,沈菲看到前麵有個熟悉的身影。寬闊的背,依然是一襲黑衣,頭發向後飛著。她吸了一下鼻子,加快了速度。她多想追上那輛金屬色捷安特自行車,和他並肩在雪裏穿行。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隻想離他近一點,看到背影越來越遠她感覺很難過。


    沈菲又加快了車速,離捷安特越來越近,她突然覺得車輪一晃。一瞬間,沈菲與她的尖叫聲,和自行車一起滑了出去。躺在雪裏,她看著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來,離眼睛越來越近。最後落在自己的臉上,頭發上。雪花涼涼的,在她的皮膚上很快就變成了水珠。突然,木樺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他是從天而降的嗎?


    “沒事吧?”這聲音分明就是木樺的,冷冰冰的沒有感情的聲音。沈菲睜大眼睛,真的是木樺。她坐起來,看見木樺坐在自行車上,單腿支著地麵看著自己。


    從木樺的眼睛裏,沈菲什麽也沒看出來。換一個路人摔倒,他也會過去問一聲吧。她搖搖頭,然後試圖爬起來。剛站起來又滑倒了。木樺把自行車支在一旁,過來扶了沈菲一把。沈菲差點沒哭出來。她感受到木樺的手臂結實而有力量,沈菲希望時間在此定格,那麽她與木樺從這一刻起將成為永遠。但是木樺鬆開了她,走過去把雪裏趴著的自行車拎起來。


    “可以走嗎?”木樺回頭問沈菲,麵上沒有任何表情。沈菲試著走了幾步,然後點點頭。木樺也點了一下頭,什麽也沒說騎上自己的車走了。沈菲站在那裏,眼淚無聲地流下來。自己還奢望他什麽呢?本來心已經冷了,但是在剛剛那一刹那,她的心溫暖了一小下,還沒等溫暖蔓延到全身,木樺就又毫不憐惜地潑了一瓢冷水。沈菲感到心很痛。她站在雪地裏久久地望著那冰冷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


    生活總要繼續,地球不會因為一件事情或者一個人而停止轉動。對於木樺先前近乎野蠻的拒絕,沈菲雖然傷心失望但別無他法。高三的壓力一天重過一天,雖然自己基礎紮實,一直名列前茅,但是自小要強的她卻不能容忍學業的落後,為了夢中的北大,學還是要上,即使每天都去麵對那張冷冰冰的麵孔,即使每天都在內心痛苦地掙紮一番,也沒有什麽理由可以讓自己因為這突然的一見鍾情而荒廢學業,這個道理沈菲明白得很。


    沈菲變得愈發沉靜了,每天都待在教室裏,不出去玩,也不再去(3)班門口轉悠。一切都沉寂了下來,隻不過這種沉寂是那麽的壓抑,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壓抑得讓沈菲常常覺得自己弱小的肩膀已經無法承擔如斯重負。


    雪裏來雪裏去,轉眼新年就快到了。按照慣例,76中學在每年的新年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晚會,全校同學聚集在中心禮堂欣賞自編自演的節目,這是期末考試之前最輕鬆的時刻,特別是對於即將告別中學生活的高三生來說,這場晚會意義非常,因為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參加學校的大型活動,晚會過後,他們先要麵臨期末考試,然後經過短短一個多月的寒假休整,他們將正式進入高考衝刺階段。而那時將是決戰來臨的時候。同學們盼望著新年能快點到來。


    早自習時班主任高老師意氣風發地拿著一張紙走進(2)班教室,直奔講台。


    “各位同學!注意了!有好消息,新年晚會報名開始了。”高老師拍了一下講桌說道。


    “哦……”全班高聲響應。


    “每班至少要報五個節目。大家商量一下吧。一定要讓學校記住咱們三年級(2)班!”


    “那是當然!小意思!”豬爺朱樂天捏著鼻子喊道。全班大笑。


    “就是,這根本不算事,咱班文藝骨幹多啊。不愁。”


    “讓趙子雲說相聲!”小胖子高喊一聲。全班轟地一下全樂了。有不少調皮的男生直拍桌子。


    “哎!這……這話說得可……不對。雖然我……思維敏捷,但是口……齒不夠伶俐。我看這事就算……了吧。”趙子雲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大家的笑聲更狂,薑薇一邊笑一邊擦眼淚。鬼鬼的嘴張得賽過河馬,仰頭大笑。沈菲回頭看看趙子雲,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高老師也在前邊笑得趴在講桌上,他揉揉肚子,然後又說:“好吧,大家先想一下,有節目的下課到班長那裏報名。還是跟以前一樣,內容健康,體裁不限。好好準備準備吧。”高老師一說完,大家就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很快上課鈴響了起來。mr.楊癟著嘴,佝僂著背走進門,他是一個真正的幹癟老頭,教曆史的。他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開始講鴉片戰爭。


    沈菲很認真地聽講,聽到重點處還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一些東西。mr.楊講課的時候總時不時看看沈菲。沈菲若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老楊就再換個方法解釋幾遍。沈菲若點頭,他便繼續唾沫星子橫飛講下邊的內容。在眾多老師心目中,沈菲是惟一一個讓他們教得開心的學生,似乎他們隻為教導沈菲而來,而其他人,就是順便講講的事,反正就一塊兒聽吧。除了沈菲很少有學生能提出較有深度的問題。


    mr.楊喜歡端著書,在前幾排晃著講,有時候他手背後,點著頭講。有時候就把食指和中指戳在別人的課桌上講,他把手指拿開的時候,課桌上就多了兩個圓的白手指頭印。講到興處,手腳一起比劃,而且唾沫橫飛。走到鬼鬼課桌前他停了一會兒,鬼鬼仰著頭假裝很認真地在聽老楊講課。隻見老楊嘴裏已經開始往外泛白沫,嘴的左上角亮晶晶地掛著兩點唾液。鬼鬼看得有些想嘔吐,她輕輕地把頭轉到一旁皺眉撇了一下嘴,然後轉頭專心看著老師的眼睛。就在這時,隻見兩點亮晶晶的東西飛瀉而下,鬼鬼猛地捂嘴低頭。再看的時候,老楊晃到別處去了。隻見一點水滴在她課桌上閃著光,再看自己的筆記本上濕了兩個大點。鬼鬼睜大眼睛盯著這三個點,趕忙把這一頁筆記扯下來塞進抽屜裏,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紅色史奴比的麵巾紙袋,從裏邊抽出一張麵巾紙覆蓋在桌子上的亮晶晶處。“哎呀!怎麽這麽倒黴呀!”她撇著嘴看著老楊,老楊又在給沈菲單獨輔導了。沈菲很認真地聽,她一臉的求知欲,白嫩的臉孔因認真而顯得莊嚴起來。“沈菲課桌上的亮晶晶肯定少不了。”鬼鬼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她歪頭看了一眼薑薇,薑薇正衝著她無聲地笑著。


    鬼鬼扯了一頁便條紙,刷刷幾筆。疊起來扔給薑薇。薑薇趁老楊不注意趕緊揀起來。打開一看,上麵寫著:“親愛的,新年唱孫燕姿的《綠光》怎樣?偷著把沈菲名也寫上。”薑薇抬起頭,笑著衝鬼鬼做了一個ok的手勢。鬼鬼笑著點點頭。


    除了這即將來臨的新年晚會,生活似乎沒什麽可值得期待的,也毫無驚喜可言。(3)班門口依然是整日裏熙熙攘攘,是外班的女生,都隻為一睹木樺的風采。而(3)班的女生,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麽瘋狂地圍著木樺了,她們隻遠觀。傍晚,沈菲在女生廁所裏聽到兩個女生小聲談論著:


    “哎,你怎麽不追啦?”一個細軟的聲音說道。


    “像個木頭,他怎麽那麽狂?”啞嗓子說。


    “當然了,人家有狂的本錢嘛。”


    “木樺可能自閉,我覺得。”


    “不能吧?人家是酷嘛。他才不是自閉,他是懶得搭理你吧?”細軟聲音邊說邊笑道。


    “他對誰都那樣,一點都不解風情。他根本就不給人機會。誰要一靠近他,肯定灰頭土臉地退回來。我都累了。”


    “遠觀吧,哈哈。養眼倒是真的,以後就照這樣的再找一個稍微不那麽木的。”


    “咱班的男生一個比一個歪瓜裂棗,就於崇宇還可以,性格也不錯。可是他根本就不把咱們當女生看。好不容易轉來一個帥哥,成咱們全班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了。隻可惜馬性子太暴躁,不讓人騎。”


    “哈哈,你怎麽這麽色?”細軟聲音狂笑。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淫者見淫。”


    沈菲故意咳了一聲,說笑聲馬上停止,沈菲衝水,然後推門出去了。


    “我說親愛的,你別整天裝深沉好不好啊?求求你了!”鬼鬼趴在沈菲的課桌上假裝哀求著。“來,抱抱!開心點。都該過新年了。”鬼鬼一把拉起沈菲,抱著她說:“親愛的,咱們趕緊排練吧。薑薇連舞姿都設計好了。”


    “什麽?”沈菲收回苦笑,忙問。


    “舞姿,舞姿啊!咱們的新年節目。”鬼鬼解釋道。


    “孫燕姿的《綠光》。我知道你最拿手那一首了。咱們就來那首。”


    “我沒有心情。”沈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下節課要用的文具。


    “那怎麽行啊?都報上名去啦!一定要演,最後一次了,你要是不抓住機會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鬼鬼衝沈菲眨眨眼睛。


    “老天就沒給我機會。”沈菲搖搖頭。


    “怎麽沒給?”鬼鬼說完趴在沈菲耳邊說了一句話。


    “真的?你說他也參加了?”沈菲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子。


    鬼鬼點點頭說:“吉他彈唱,於崇宇給他報上的。咱們學校以前可沒有過自彈自唱的。肯定特火,迷倒一大片。”鬼鬼嘻嘻笑著。


    “我根本就沒有希望,我已經放棄了。”沈菲很苦惱地說。


    “你若沒有,這世界上就沒有人有希望了。我表哥,他童年過得非常不好。我知道隻有你能安慰他。”


    “他童年怎麽了?”沈菲疑惑地問。


    “以後你就知道了。總之你一定要有耐性。隻要功夫深,表哥就是你的了。”鬼鬼很認真地點點頭。


    “我考慮一下。”沈菲也點了一下頭。


    看沈菲已經陷入沉思,鬼鬼悄悄走開,她跑到薑薇那裏若有所思地說:“一定要讓她換換心情,這麽個大美人可別憋成木頭人呀。”


    薑薇歪頭看看正發愣的沈菲,然後轉過頭來問鬼鬼:“同意了嗎?”


    “我出馬,哪有不成那一說。”鬼鬼搖頭晃腦地說。薑薇笑著打了一下她的頭。


    放學了,三個小美女留在了教室準備排練她們的節目,人走得差不多了,趙子雲仍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薑薇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紅色的小錄音機。她把磁帶放進去按了y鍵。悠揚的音樂聲在空蕩蕩的教室裏回蕩著。


    “咱們三個人先背對觀眾站成一排不動,咱們先站好。沈菲你最高,站中間。好的。音樂響起來時,咱們開始顛腳,對,就是一下一下的,合著節拍。開唱的時候,咱們跳起轉身,右後轉。然後……”薑薇嘰裏哇啦說了一堆,還有要說下去的勢頭。


    “打住!打住!大小姐!您慢點,幹脆您給我們示範著跳不得了。你站前邊,我們在後邊模仿。好不好?”鬼鬼忙拉住她說道。沈菲木木地聽著她們倆說話,沒有任何異議。鬼鬼回頭看見沈菲心不在焉的樣子。伸出一隻手掌在沈菲麵前晃了晃,沈菲跟著她的手掌轉動視線。“你幹嗎呀?”沈菲反應過來,一把拉下鬼鬼的手。


    “想什麽呢?現在可不是你想心事的時候,節目演不好,我和薑薇合夥扁你,一天揍你八遍還不到黑,還要你天天請吃中午飯。”鬼鬼威脅道。


    “明擺著沒把我當人看。哼。”沈菲假裝賭氣。


    鬼鬼也不甘示弱地喊起來:“不老實聽薑薇老師講課。我就不再愛你了。”


    薑薇大喝:“啊!現在不是你們倆鬥嘴的時候!今天要把所有舞姿都能串起來才放你們倆回家,不老實的,餓死你們。”


    “您也太狠毒啦!”鬼鬼抗議道。


    沈菲歎口氣:“唉,誰讓我這麽愛你們。雖然你們背著我幹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對不起我的勾當,我也不生氣。咱們好好練習吧!”


    “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了?”薑薇和鬼鬼兩個人同時喊道。“我對天發誓,保證沒做對不起你的事!”鬼鬼補充道。


    “偷著給我也報上名!我現在哪有心思跳舞唱歌啊?”沈菲站在那裏,撅著小嘴。


    “我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唱歌跳舞。心情能一下子好起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在家裏開大音響,一個人瞎蹦胡唱,特管用。”鬼鬼信誓旦旦地說。


    沈菲點點頭:“姑且信你這回。”


    “好啦!搬桌子,搬到前邊去!”薑薇背著一隻手,另一隻指著前麵,假模假勢命令道。


    挪出來一大片地方,薑薇點點頭。然後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還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趙子雲。她把錄音機放在前邊的桌子上,把磁帶倒回去。


    “我們不是到演出的時候,也用這麽遠古的設備吧?”鬼鬼撇著嘴問道。


    “cd!cd!大小姐,放心吧。不會讓您到時候還享用這個。和您身份多麽不配啊!”薑薇笑著說。


    三個人笑笑,然後薑薇按下y鍵。“好了,好了,各就位,準備。”三個女孩開始隨著音樂跳起來。越跳越高興,動作已經基本都能串下來了。沈菲的小臉上已經滲出汗了,休息的時候她就抽出幾張“心相印”麵巾紙給大家擦臉。鬼鬼把外套都脫了,隻穿一件肥肥的紅色高領毛衣。薑薇遇到問題,總去摁stop鍵。


    “那個帥哥!哎!前麵那個。”薑薇喊道。


    教室裏隻有趙子雲他們四個人,此刻趙子雲正在心不在焉地讀一本《演講的藝術》。他總是回頭看一看教室後邊三個快樂的女孩。“沈菲跳舞真好看。”趙子雲在心裏嘀咕著。這時候他聽到有人喊帥哥。他掃視了一下教室,確定教室裏隻有自己一位男性,而門是關著的。他忙回頭看著她們。看到薑薇正指著自己說:“就說你呢,怎麽這麽木啊?”


    “叫我?”趙子雲疑惑地問。


    “還有誰啊!要看就過來光明正大地看。別偷偷摸摸,像個賊似的。”薑薇叉著小腰罵道。


    “誰……誰偷看了!你們太鬧,我沒法……安心學習。”趙子雲解釋道。


    “你來!”薑薇笑著向他招手。


    趙子雲把書扣在桌子上,然後走過來。一臉的疑問:“讓……讓我和你們一……一塊兒跳嗎?我……我可不會。”


    “幫忙行不行?幫忙按錄音機。”薑薇笑著問。


    “有……有好處嗎?”


    “當然,讓你當第一觀眾。”


    “好!那我就勉……勉為其難地當第……一觀眾了。”趙子雲走到錄音機前,準備就緒。回頭衝她們點點頭說:“開始吧。”


    沈菲能清楚地感覺到趙子雲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自己。“這個人太煩了。”即使這樣,沈菲還是和朋友們跳得特別開心。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快八點了。沈菲笑著說:“我好久沒這麽開心了。真的挺管用的。”她衝鬼鬼吐吐舌頭。


    接下來的幾天,趙子雲每天放學自願留下來幫忙按錄音機。他總是笑著看著她們,有時候也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見。三個女生,天天跳到腰酸背痛腿抬不起來,等跳得熟練一點,她們就開始邊跳邊唱起來。就這樣練習了差不多半個月。班長通知周三下午在中心禮堂彩排。


    從周一到周三,三個女孩又加緊操練,把節目練得爐火純青。周三一到,三個女孩早已是胸有成竹。下午兩點,三個女孩匯在一處,雄赳赳氣昂昂地向禮堂進軍。推開禮堂大門,三個美女進去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都等在座位上了。一般來說有節目的通常都是班裏的文藝尖子,若是沒點真本事,也要長得帥和靚才敢在眾多人麵前出風頭,至少得拿得出手。小半個禮堂的俊男美女,看得鬼鬼有些眼花繚亂。她們在靠前排靠過道的位置找到三個座位。


    “表哥還沒來。”鬼鬼自言自語著,看了看坐在她和薑薇中間的沈菲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個時候沈菲的心理很複雜。她非常渴望能和木樺坐在一間屋子裏,哪怕是聽聽課,不說話也好,隻要坐在一起安安靜靜的就好。可是想想木樺對自己的態度,沈菲不想再讓自己難過,她猛地搖了搖頭。嚇了薑薇一跳。


    “來啦!”於崇宇湊過來跟鬼鬼打招呼,然後就坐在她旁邊。


    “管不著,想來就來唄。”鬼鬼仰著頭挑釁著。


    “哎,你怎麽回事啊?皮又癢了是不是?”於崇宇攥起拳頭假裝嚇唬她。


    “我好怕怕!你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佩服佩服!”鬼鬼誇張地衝於崇宇抱了抱拳。


    “哎呀!你們倆怎麽一見麵就吵嘴呀?”沈菲皺著眉看他們倆。


    “你怎麽不向沈菲學習學習,你一點都不淑女。將來怎麽嫁得出去?”於崇宇歎息著搖著頭。


    “呀,這和您有什麽關係呀。不要您費心。哎,你幹什麽來啦?”


    “我不是關心你嘛。就你這樣的,將來可咋整喲。我當然是彩排來啦,笨問題!”於崇宇搖頭晃腦地答道。


    “你?你有啥節目啊?丟人丟到這裏來了。我表哥呢?”


    “我?雙截棍唄!你表哥一會兒才到。”


    “天哪!你還會玩那玩意兒?學什麽周傑倫啊,知道自己幾兩肉不?”鬼鬼拍拍於崇宇的肩膀笑著說。


    “靜一靜,大家注意了!今天第一次彩排,我們會拿下去一部分不合適的節目。所以請大家要盡力演好。爭取能拿出一台精彩的新年晚會。至少不能比往年的晚會差。大家有沒有信心?……”校文藝部長劉爽在台上發表了一套長篇大論。之後請上兩位主持人,她和幾個學生會的幹部坐在台的左側做評委。彩排算是正式開始。


    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大家都很努力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禮堂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沈菲無心看節目,她總是回頭掃一下所有的人,木樺還沒有來。鬼鬼和於崇宇咬著耳朵,偷笑著。隨著彩排的進行,沈菲越來越渴望見到木樺。直到聽到主持人喊高三(2)班的歌舞表演《綠光》做準備,沈菲才隨著她們兩個進了後台。


    “肯定能成!加油!”鬼鬼加油打氣道。然後三個女生擊了一下掌,就登台了。三個小美女的精彩表演贏得了全場的叫好聲。這時候禮堂的門開了,一個高大的影子走進來,越來越近。是他!是木樺!沈菲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厲害,可是絲毫不敢怠慢自己的跳舞動作。木樺徑直來到於崇宇旁邊,把吉他放在桌子上然後坐下,可是並不看台上,他歪頭跟於崇宇說著什麽。她們表演完了,在後台聽到台上的評委亮牌,全是綠牌,一致通過了。高興地歡呼起來。


    於崇宇的雙節棍表演絕對精彩,配上周傑倫的《雙節棍》音樂。隻見他在台上棍劈裏啪啦一通耍。全場歡呼叫好。


    鬼鬼很安靜地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家夥還會這一手。”


    “雖然和我的jay差那麽一點,但也勉強夠看的了。”薑薇興奮得不得了。


    沈菲也微笑著給於崇宇鼓掌。她向前傾了傾身,然後向旁邊瞟了一眼。鬼鬼旁邊的木樺正歪著頭,他的頭發碎碎地垂著,看不到他的眼睛。嘴角一動不動。“他是一座雕像。”沈菲在心裏說了一句。


    很快輪到木樺上場,他拉著鬼鬼一起上後台去了。木樺彈的是《北京一夜》,他抱著吉他手指如飛,台下掌聲雷動。鬼鬼這小妮子尖著嗓子幫他唱女聲,邊唱還邊柔柔弱弱地假裝甩袖子,倒也模仿得很像。於崇宇禁不住笑了笑。木樺一開口全場嘩然。“好!”有男生高喊。於崇宇也跟著瞎起哄,高聲叫好。不時傳來女生的尖叫聲。沈菲在台下睜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她想把木樺的一切都看進眼裏,然後記住。


    劉爽在台上也猛地鼓起掌來,時不時叫好。學生會主席李力學皺著眉頭敲一下劉爽的桌子。然後和旁邊的幾個幹部交頭接耳說了幾句。木樺唱完就甩下一屋子的掌聲和叫好聲拎著吉他走了。在評委亮牌的時候出現了一點狀況,四比四。四張紅牌,四張綠牌。全場嘩然,議論紛紛。劉爽拿過話筒說:“表演得非常精彩,我認為不應該拿掉。”


    李力學推推眼鏡,對著話筒說:“我承認很精彩,但是內容不健康。不適合中學生。”


    劉爽不甘示弱忙說:“吉他彈得非常棒,歌也唱得好,台風帥氣。你沒聽到台下的掌聲?你別拿老一套的眼光標準來看現在的學生。”沈菲在心底說了一句:“就差誇他人長得帥了。”


    李力學瞪了一眼道:“總之不健康就不能上。”


    “肯定要上!咱們學校沒有彈吉他唱歌這麽好的。”


    “不行!”李力學繃著嘴說道。場下亂糟糟地,大多數同學都高喊著起哄。


    “讓他換一首丁點不帶愛字的歌。周六彩排的時候再看。”劉爽出了一個主意。除了李力學仍舊堅持舉紅牌之外,其他幾個評委全舉了綠牌。


    “為什麽?”


    “頹廢!不利於學生健康成長!”李力學一句惹得場下一片轟笑。


    “周六再說。”節目繼續進行。鬼鬼、沈菲等幾個人悄悄退了場。


    “李力學也太差勁了吧!什麽眼光啊?老頭子一個。比諸葛亮還古董。”鬼鬼抱怨著。


    “你沒看出來?李力學是吃醋啦。他追咱們校花劉爽好久啦,哪容她給別的男生叫好鼓掌啊。”薑薇添油加醋地解釋著。


    “我去跟表哥說,甭管唱什麽,一定讓他上場。讓實力證明一切。他們就是把帥哥不當人。”鬼鬼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沈菲望著鬼鬼遠去的背影消失在前邊的小路上。有時候她真羨慕鬼鬼的勇敢,說到哪兒做到哪兒,從不做作。而自己,總是被“淑女”這字眼束縛著,怎麽掙紮也掙脫不開。其實就是太看重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了。人到底為誰而活?


    周六再彩排時,木樺換了鬼鬼作詞、他自己作曲的一首悠悠揚揚的校園歌曲。劉爽挑釁地看了李力學一眼,李力學沒出聲,他瞪著眼睛毫不情願地亮出了綠牌。


    彩排了幾次,主持人的台詞與各位同學的節目都熟練到很默契了。劉爽總是跑過來找木樺,她總能提出點意見什麽的。沈菲看著劉爽圍著木樺的樣子,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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