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藍藍本來還想要問,老太太的老伴,永遠都回不來了,她怎麽還願意守在這裏,聽到老太太這麽說,她發現,她什麽都明白了。


    有一種相愛,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不分空間的,也不會被生死這些事所淡忘。


    老太太雖然沒有老伴了,可她還走她和她老伴的回憶,那些美好的回憶,才是支撐她待在這裏的動力。


    想到這裏,紀藍藍不免有些心酸,隻靠回憶活著的人,是怎樣痛苦而又幸福的人呢。或許,老太太更多的是幸福,而她更多的是痛苦。


    辭別了老太太,已經十點多了,紀藍藍按原路返回,準備乘坐高鐵回去。


    坐在公交車上,望著車窗外的城景,紀藍藍的腦海裏,滿是她臨走的時候,老太太跟她說的那句話。


    “姑娘,他不愛你,你不會回憶起他的。”


    老太太的話,很有深意,紀藍藍不知道自己在老太太麵前泄露出了什麽,老太太怎麽會看出她時常回憶起她和蘇禧年的年少。


    年少,是個美好且充滿無數想象的詞語,而她的年少,一直都有蘇禧年的影子。


    過了一會兒,車到站了,紀藍藍準備換乘地鐵,擺在她麵前的有兩條線路,一條是她可以乘坐高鐵回m市的線路,一條是去她高中學校的線路。


    紀藍藍原本是想要回m市的,不知道她是怎麽了,竟然上錯了地鐵,地鐵載著她,一路到了她高中學校的旁邊。


    念城是一個被蒙蒙細雨護佑著的城,細雨偏偏對它喜愛有加,不多時就會來一趟,不過索性,它來的快,去的也快。紀藍藍坐地鐵的時候,外麵還在下著小雨,等她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小雨已經隨著天上的烏雲,飄向了遠方,隻留下濕漉漉的地麵。


    念城一高的校園門口,或許是剛下課,穿著樸素,臉上還稚氣未脫的高中生,三三兩兩的,胳膊挽著胳膊,一路說說笑笑的正朝學校門口走來。


    紀藍藍驚奇地發現,在這個幾乎所有學校的學生都不想穿校服的年代,念城一高的學生還都在穿著校服,並且更讓紀藍藍驚訝的是,學生們身上穿的校服,還是她上高中時,學校讓穿的校服,顏色,款式,都沒有變。


    那時候,她們學校強製規定,每個學生必須穿校服,校服又大又肥,穿在身上,不僅氣質全無,而且還極其的醜,用現在的話說,簡直醜到辣眼睛。


    在所有的學生都抱怨自己穿上校服就變醜了的時候,一向容顏絕美,身材勻稱修長堪比模特的蘇禧年,穿上和學生們同樣的校服後,卻顯得那樣的好看,完全和別人不是同一個等級的,不知道甩了別人幾百條街。


    紀藍藍理了理斜挎著的包,把兩隻手放在了口袋裏,然後抬起腳步,衝著學校走去。


    念城一高,還是她熟悉的校園,莊嚴的紅色建築,道路是水泥路,平平整整,兩旁種了許多的花花草草,飄來了一陣陣的清香,紀藍藍走著走著,就又到了操場。


    操場是露天的,有塑膠跑道,籃球場,還有足球場,總之,整個操場就占了學校的將近四分之一。


    這會兒,因為剛剛下過雨的緣故,操場上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對情竇初開的小情侶,他們躲在同一處雨傘下,手拉手著,甜蜜地對視著,走著,仿佛很享受雨過後在一起散步的時刻。


    沿著塑膠跑道的最外沿,紀藍藍一路走到了籃球場。


    紀藍藍上高一那會兒,蘇禧年正在上高三,他們每周兩節的體育課,恰好都是在同一節,剛上高一,上體育課是很無聊的,通常都是體育老師讓做了廣播體操之後,就讓她們自行活動了。


    她知道蘇禧年也在上體育課,並且就在籃球場,所以每次上體育課之前,她都會買一瓶水,等體育老師一說解散之後,她就遠遠地跑到了籃球場,專心致誌地看蘇禧年打籃球,等他打完籃球之後,她就朝他伸手,把她手裏的水,遞給他,然後他會擰開,喝一些水。


    許是她去的次數太頻繁了,慢慢地,和蘇禧年在一起打籃球的幾個同學,也漸漸地跟她熟絡了起來,不過,他們總喜歡在她興致勃勃地跑向蘇禧年的時候,眼神在她和蘇禧年之間流轉,用著曖昧的腔調調侃幾句:“蘇禧年,你的小媳婦又準時過來報道了。”然後,周圍的一群人,都圍著他們笑作一團,並且樂此不疲,有一個笑點特別低的同學,每次都能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被他們調侃,紀藍藍心中是很開心的,隻因為他們口中的那句“蘇禧年,你的小媳婦。”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她長大了以後,能當蘇禧年的媳婦,並且認定了,她就該是蘇禧年的媳婦。


    耳邊仿佛又傳來了,她每次體育課去找蘇禧年時,那些人調侃他們兩個的聲音:“蘇禧年,你的小媳婦又準時過來報道了。”


    想著想著,突如其來的鈍痛,瞬間席卷到了紀藍藍的全身,順著她渾身的血液,痛到了她的心窩,那些回憶越清晰,聲音越明朗,她鈍痛的感覺就越深,不知不覺,早就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仿佛再也不想在眼眶裏待著了,都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紀藍藍望了望蘇禧年和他同學經常在一起打籃球的場地,隻一會兒的時間,淚眼就已經模糊,最後她索性蹲在地上,任由淚水流個不停,直到眼淚漸漸流出,她才緩緩地站起了身子。


    或許是蹲的太久了,紀藍藍站起身的時候,雙腿麻木,兩眼發黑,她的身子不穩地晃了晃,站在原地穩了好一會兒,眼前那種黑暗的感覺,才漸漸消散。


    這會兒,可能是因為觸景生情的緣故,紀藍藍心中一陣悵惘,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她隻抬腳,沿著塑膠跑道,緩慢地前行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心中湧上來的鈍痛的感覺消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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