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她有心悸,你這樣不顧一切的帶她出去知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你知道嗎?“裏昂和一眾護士在一陣嘈雜聲中從莫忘仇手中搶下了已經昏迷至口吐白沫的馥安平。


    莫向北扯著莫忘仇的領子怒吼:“你知不知道還有一年,隻要再等一年她就可以出國做手術了,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一切是讓裏昂幾年的努力和安平這幾年的隱忍都付諸東流了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


    。


    。


    醫院,醫生,護士。


    在那個時代,這個屹立在城市邊緣的建築對於這個還未完全從過去中蘇醒過來的國家來說還是過於超前。


    西醫在很多人眼中依舊是一種邪術,金發碧眼的洋人依舊有很多人指著他們說是鬼,或者鬼子,醫院和教堂一樣不受歡迎。


    而馥安平家也是其中的一員。


    馥安平,早產兒,因此她有一顆脆弱的心髒。


    在七歲遇見裏昂之前,她在眾多郎中口中頂多就是氣虛,貧血,更有甚者竟然勸她家的人給她做個法事,說她三魂六魄丟了一個兩個。就是在前朝禦醫口中也頂多就是胸痹,心痹。


    不得不說,那樣的大環境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還是挺對的起他這禦醫的稱號的。


    雖然和她的病症沒有得到統一的說法,可是她們家裏人處理的方式在她後來的主治醫生裏昂口中算是最正確的。那方式就是讓她一直呆在家裏,哪兒也不去。


    直到七歲那年,她因為那個鎮江之行被嚇到以後,回到南京的家裏就一病不起。神醫能請的都請了,能拜的佛都拜了,能跳的大神跳了,可是她就是不見好轉。


    所有人都表示她已經沒了回天之力,可她的母親不這麽認為,她力排所有人的意見背著家裏人把她背到了教堂,找西醫來為她診治。


    胳膊上一陣刺痛,冰冷的液體流進了她的血液裏,睜開眼一個從未見過的麵孔赫然出現在了眼前。金色的短發,藍綠色的瞳眸,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雖然有些驚奇,不過她對眼前這個''怪物''並不是很討厭。


    那是她第一次遇見裏昂,也是她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體究竟生了什麽病——先天性心髒病。


    “可以治好嗎?”她的母親緊握著她的手問著裏昂的畫麵,馥安平永遠都不會忘記,“為了治好她我可以傾盡所有,我隻要一個準確的答案,你可以治好她嗎?”


    答案是可以,她可以被治愈,不過前提是她可以乘坐飛機去到大洋彼岸的美國,在那裏的醫院接受開刀手術.......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雖然不幸,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們家足夠有錢。


    她的父親家祖上三代都是富商,很有錢,可是沒什麽地位。那時候有錢人雖然讓人羨慕,可是也並沒有得到他們該有的尊重,父親的家人很清楚沒有官職他們就一輩子什麽都不是。


    她的母親家祖上三代都是軍官,到了新時代,因為投靠的早且官居南京,同莫家一樣有官職有地有兵,可就是缺錢。


    然後這兩家就這樣不謀而合,母親便嫁給了父親。一個計劃進軍報國的大小姐就這樣嫁給了一個白麵書生的大財迷,雖然不服氣,可是他花了兩架飛機的錢娶了她,她想來還是可以接受的。


    兩家聯合,父親在軍中有了官職,有了權限,外加上他出眾的經濟頭腦賺了更多更多的錢,所以說他們馥家富可敵國也不是不可取的。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馥家在那個時候對於當時的政府來說,確實是國庫一般的存在,就是沒有名頭罷了。


    如今這個屹立在郊區的醫院就是他父親為了給她治病建的,這個醫院的一磚一瓦,請的醫生,護士,買來的各項醫療設施,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她治病而存在。


    而她很清楚,這一切不僅僅是為了給她治病,更多的是為了保護她父母的那顆脆弱到無法接受她得一次感冒的玻璃心。


    所以這座豪華,漂亮,工程浩大如城郊教堂的醫院成了另一個禁錮著她的象牙塔,就這樣將她與世隔絕。


    醫院最左邊的塔樓就是她的病房,一個三層樓的小別棟。一層是她的娛樂室,二層是書房,三層才是她的臥室。樓很高,所以天花板也隔得很遠,不過她不用擔心上下樓的問題,因為他父親特意請了外國的工匠幫她裝了一個可以上下樓的小盒子。


    一層的娛樂室放的是各國各地找來的玩意兒,什麽八音盒啊,精致的鍾表,機械的玩意兒,漂亮的洋娃娃,玩偶。還有各種各樣的樂器,例如鋼琴,古琴,琵琶,古箏......她比較三分鍾熱度,每個會的也就一點點。


    她本來還想學薩克斯的,聽收音機裏爵士樂裏薩克斯的聲音非常迷人,她就想學。可是裏昂不讓,還把她爹買給她爹薩克斯沒收了........壞裏昂!


    二樓擺放的書也是來自世界各地,她看的多了也想過自己寫一個小說,她爹替她買好了打字機可是她才寫了沒兩章就覺得沒意思,現在那個打字機被裏昂拿去給病人開藥了。


    聽樓下拿藥的嚴護士說,自從裏昂有了打字機,他們可再也不怕拿錯藥了。其實別的不說,裏昂的字平時都還好,可是這一些開藥單就特難看,全世界估計隻有他自己能看得懂自己寫了個啥!


    三樓的臥室沒什麽好說的,就是和平常人家不同的是她臥室那個藥櫃了。


    藥櫃裏麵裝的都是她吃完藥的空瓶子,一個搭著一個,很快就要把藥櫃填滿了。在她小時候老是吵著鬧著要回家,要娘親,要爹爹的,裏昂為了安慰她就搬了這麽個櫃子進來。


    “平,隻要你吃的藥堆滿了這個櫃子,你的爸媽就會來接你。“


    他是這麽和她說的。


    馥安平躺在床上,動了動手感知熟悉的觸感,她看了下床頭的吊瓶裏已經空了,管子裏還有些藥沒有流完,不過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她趕緊把針拔了出來,按住了手背。正準備起身去叫人時,被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壓緊了一般把她扯了回來。她有些疑惑的拉開了一旁的窗簾,月光照進了她的房間照亮了床鋪。她這時才發現自己不是唯一一個躺在這張床上的人。


    莫忘仇還穿著白天和他出去的那一套鞋都沒脫躺在她的身旁,蜷縮地窩在她的身旁,一隻手緊緊握著她的衣角,就是睡著了也沒有鬆手。


    她回想了下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藍紅相間燈光,悠揚的樂曲,後腰上的那隻手,領口微微露出的鎖骨,那張帥氣的麵龐。


    “馥安平,我莫忘仇活著一天就會傾盡一切守護你。你信我嗎?“


    還有那句話。


    唇上柔軟的觸感,耳邊充斥著加速的心跳聲。


    她知道她的心不能跳的再快了,她需要趕快推開他......可是她不想,她也不能控製自己那顆脆弱的心髒。


    耳邊“——嗡——“的一聲,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失足掉進家裏大泳池一樣,咕咚咕咚沒幾下,她便沒有了知覺。


    “看來我把你嚇得不輕啊!“馥安平躺回床上,側著身子和莫忘仇麵對著麵。她伸手觸碰了下莫忘仇眼下的黑眼圈,軟軟的,沒有皮膚緊致的感覺。


    指尖劃過他的眼睫毛,她好奇的拿指甲蓋兒比了一下,最長的那個眼睫毛竟然有她一個指甲蓋兒那麽長,馥安平又拿那個指甲比了一下自己的。“你連眼睫毛都比我長,真是不公平!“


    馥安平生氣了一會兒,又躺了回去,繼續探索著莫忘仇的臉。


    她撫摸著莫忘仇的頭發,他拿黝黑濃密的頭發有些硬,不像她的頭發軟軟的。揉著他發際線牽的那點碎發,馥安平揉著他的腦袋摸到了一處禿的地方。而且那快禿的地方摸著崎嶇不平,馥安平猜這應該是他燒傷留下的疤痕。


    其實莫忘仇第一次來這醫院的時候就搞的整個醫院人盡皆知了,不過是好的方麵。


    他的後背全是燒傷,可是之前在鎮江得到的處理頂多就是敷藥,可是他後背好幾處的傷口已經壞死,外加上用了沒有消毒紗布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感染了。


    裏昂親自操刀,把他後背的那幾塊壞死的肉全都割了下來。聽說手術時間太長,莫忘仇中途醒了過來,可是又不能再次麻醉,他硬是靠撐著把手術給撐了過去。


    在''伊甸園''遇見他之前,馥安平就已經知曉了他的存在了。隻是那時候的她還並不在意,現在想來莫名的有些心疼他,雖然自己的處境好像並不適合可憐別人。


    鼻尖的酸楚讓她的眼眶紅了,她不知道他在鎮江究竟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他究竟靠著什麽撐過那場手術,她現在能做的隻有心疼他這樣毫無意義的舉動。


    馥安平的抽泣聲驚動了莫忘仇,他惺忪地睜開睡眼,眼球左右晃動最後聚焦在了眼前。


    “你醒了?“莫忘仇猛的驚起看向了床頭的吊瓶,趕緊起身準備去喊人,“哎呀!我怎麽睡著了!我現在就叫人幫你去把針拔了!“


    “我已經拔了!“


    馥安平抓著被拔下的管子把他吼了回來,眨眼睛時原本充斥在眼裏的淚水滑落下來滴在了莫忘仇的手背上。


    他警覺的扶起她的臉頰擔憂的問道:“你怎麽哭了?哪裏疼嗎?“


    “沒.....沒有!“


    “你疼你千萬要和我說啊,你別自己撐著!“


    “我知道。我沒事。“


    “你以後可真的得什麽事都告訴我,我要是知道你.....哎!我答應要守護你一輩子的,我一定說到做到,所以你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我要是真的哪裏疼的話你能怎麽辦?“馥安平半調侃道:“你也和裏昂一樣會治病?還是你能和護士長一樣給我開止痛藥!“


    “我.......“


    “我什麽都不要,你陪著我就好。“


    “.......行,我哪兒不去。就在這裏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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