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亓官謖明顯步步緊逼,我也不再推脫,又因厭惱他一副痞蕩之態,心頭不免存了令他丟臉麵的心思。


    我撥著手中的暖爐,慢慢地說,“既然蕭王盛情相邀,我自難卻,隻好獻拙了,投壺助興尚可,不若我們換個玩法?”


    亓官謖劍眉挑起,愈加玩昧,“哦?那嫂嫂要如何個玩法?”


    我掀唇一笑,思忖須臾,道,“若蕭王贏,我罰酒一杯,若我贏,蕭王須綰雙髻一日,在座之人作證,不可毀賭,如何?”


    綰雙髻是隻有未出閣的姑娘家才會束的髻,眾人一聽,皆唏噓不已。


    亓官謖微一凝目鎖定我,邪笑撩人,“嫂嫂果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對小弟可真下了狠心。”


    “彼此彼此。”


    隻見他眉心一挑,似未料我會這番言語,緊著笑意愈發濃厚,“那若是打平,嫂嫂又該如何?”


    不知我是被亓官謖惹惱了,還是仗著亓官陵會為我撐腰,有些有恃無恐。


    從不屑與人爭執的我,此時竟也起了波濤,甚是煞人。


    我手執白玉卮,細細呡了一口熱茶,才緩緩作答,“若你我打平,那便同罰。”


    雖自小怠於練習,但到底當年還是得了個盛名,贏這般弱雅之術,我尚還有幾分自信的。


    此時席間宴客已默然投目而來,緊盯著這出大戲該怎樣進展。


    樂師已奏起了《狸首》,李二公子為作司射,我接過四隻銀矢,與亓官謖相作揖禮後,首領頭陣。


    不知是手生,還是眼神蒙頓,頭矢竟擲偏在地。


    亓官謖毫不客氣地郎聲打趣我,“嫂嫂頭矢好像時運不濟啊。”


    我無視他的嘲弄,隨手作了個請的手勢。


    他邪魅一笑,拂了拂袖,費了好些時辰擺姿勢,方才開始投矢。不巧的是,他亦投偏落地,連個壺身都未曾碰到。


    我不禁掩口輕笑,我還以為他有多大本事,如今看來,不過慣會裝腔作勢罷了。


    緊接連二矢,我依舊是偏矢,眾人都以為我要敗壺,好在最後一矢中了壺口,得了有終,另頭亓官謖前兩矢連中壺口。


    他揚唇朝我比了比手中最後一支銀矢,笑道,“嫂嫂這次可要等著喝酒了呢。”


    他揚著最後一矢,朝陶壺投去,眾目注視,勝負將曉。


    我本做好願賭服輸的準備,奈何那亓官謖手氣亦不佳,最後一矢隻中了驍箭。


    最終司射裁決的結果是,我有終得十五籌,亓官謖連中五籌,驍箭十籌,平局!


    我扶額息歎,本想令亓官謖失個顏麵,敗敗他的銳氣,哪曾想將自個兒也賠了進去。


    亓官謖兩手一攤,挑眉道,“看來今日,並非隻有小弟裝腔作勢呢。”繼而撈起方才添滿酒的酒樽,朝我揚了揚,“嫂嫂可莫要毀賭了,罰酒一杯,眾人可都能作證的。”


    我接過酒樽,淡笑,“那是自然,我向來不打誑語,倒是蕭王殿下,可別令各位宴客失望了才是。”


    正想緊著身子仰頭悶下時,忽而一隻手將我手中的酒樽給奪了去,還未來的及反應過來,就見亓官陵麵容肅謹,煞是陰寒地朝亓官謖擲聲道,“你嫂嫂身子抱恙,不宜飲酒,這杯酒,本宮替她喝下。”


    言罷,便瞧見他,托起酒樽,一飲而盡,好生利落。


    亓官謖本想啟口說些什麽,哪知他並不給亓官謖鑽空子,一把將我攬進懷中,不容置噱道,“七弟,失陪了,府中晚膳已做好,你嫂嫂最是嘴挑,隻吃得慣東宮膳房做的飯菜,又受不住餓,現在本宮須得帶太子妃回府用膳了。”


    他步子極快,拽住我的手箍得甚緊,我腿腳都還尚未伸展利索,便由得他拖走著下了繡樓。


    臨下階時,忽又轉身悶生生地朝亓官謖添了一句,“你嫂嫂已願賭服輸,踐了諾,七弟的綰雙髻賭約,可莫要言不做數。”


    剛忙完事宜的亓官頤恰巧碰上,見到此狀,很是驚疑,“欸……七哥……”


    還未等她說完,亓官陵便牽著我肅嚴嚴地走遠了。


    我緊措措地跟在身後,側顏瞧去,他繃緊的麵容可以感覺到幾分慍氣,隨後跟趕而來的容淺幾人甚是疑惑不解,解語本想上前詢問幾句,但看到亓官陵那寒氣逼人的模樣,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回太子府時,已將日暮,天邊的紅霞豔豔,鍍得人兒金光閃耀,煞是歡喜。


    亓官陵攏著我的手緊緊的,亦不曾同我搭半句話,徑直走去棲虞院,眼精的掌事嬤嬤立即遣人去傳膳。


    太子脾性暴戾冷漠,是眾所皆知的,我本不信,嬤嬤同我說,他隻有在我麵前才會斂去銳氣,最是溫順。


    直到如今瞧他們如臨大敵,唯唯諾諾的模樣,我才信了真。


    暖閣裏的地龍烘得極暖,新點的香薰得清幽撲鼻,宮人還在邊角處插了幾株含苞的杜鵑,嬌俏欲滴。


    解語正往杯中斟著茶,一旁的容淺暗暗朝她使了個眼色,解語會意,立即隨著容淺掩門退下。


    頓時,屋裏寂寂無聲,落葉可聞。


    我還是頭次見亓官陵生得這般怒意,竟還一時摸不著頭腦,若是因我擅自跟去赴宴,與亓官謖投壺賭酒而不喜,那也不至於擺出個吃人的模樣吧。


    我默默地捧著杯盞喝著茶,餘眸暗暗瞧著亓官陵的神情,莫說他們瞧著如虎震怒,避如蛇蠍,就連我也是看著有些驚怕。


    “平日裏你不是挺不爭不擾的,怎的今日有興致與蕭王鬥個高低?還敢拿喝酒做賭注,你可越發有能耐了。”


    倒真叫我猜了個準,真是因我鬥酒一事而氣。我揪著袖口,略有爭辯,“我不正瞧著那蕭王浪蕩不羈的模樣厭惱得緊,又來處處挑我的刺,我一時氣不過,就想壓壓那囂張的氣焰罷了。”


    “那你自知不會喝酒,怎的偏偏去賭酒力?我這東宮要何珍貴之物沒有,隨你拿去如何賭,”他說著,言語之中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之意。


    我自知理虧,隻好低著頭,弱弱嘀咕道,“我本以為能勝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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