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鳴立即恭謹答道,“回太子妃,蕭王殿下確實赴了帖,如今該是與公主殿下在樓上喝著茶呢。”


    果然,亓官謖與亓官頤交情甚篤,又同是逍遙散人,這種場合,自是缺不了他的。


    他這紈絝浪蕩又得理不饒人的脾性,我是真懶得與他鬥智鬥勇。


    正扶額歎息著,許是亓官頤聽到了我的聲音,抬手掀開了暖閣的繡荷雪棉的窗簾子,半張臉露出來,清麗脫俗的臉頰被暖閣烘得白裏透紅,甚是嬌俏可人。


    她俯身朝我招呼道,“嫂嫂來了怎也不上來,外頭這麽冷,小心凍壞了身子。”


    我仰頭道,“我這就上來。”


    門口的小侍帶頭將我引上閣樓,剛進內廳,一股夾著桃花香的暖流撲麵而來。


    我進來時,席上已落座了好些人,大都是些騷人墨客,還有冠有京城才女之名的閨中翹楚。


    此時席間除卻亓官謖,都急身叩首朝我拜禮,


    亓官頤一見我,忙撂下茶盞,起身走過來攏起我的手,道,“嫂嫂快來,今兒特為你備了藕粉桂糖糕,阿兄著重叮囑過我的。”


    心頭頓然一暖,亓官陵當真是對我照顧得事無巨細,連自家妹妹也要交代得如此妥當。


    我被她拉到了主側席落了座,旁側正好是那擾人惱的亓官謖。


    他捏起一杯茶,慢慢啜道,“才兩日未見,嫂嫂越發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了。難怪惹得我皇兄這般疼愛。”


    我側身向他輕點了頭,漠然道“難為蕭王如此惦記,不過本宮再如何秀色,自也比不上殿下一張巧嘴。”


    亓官謖瞬時斂了笑意,嘴角微抽,被我噎得啞口無言。


    “叫你總拿嫂嫂捉弄,每次不還是自討苦吃?”亓官頤笑得恣意,毫不留情地打趣亓官謖。


    我懶得理會他,顧自拿起一塊藕粉桂糖糕吃著。


    餘眸瞟過席間,猛然發覺一個有幾分熟悉又蹁躚瘦小的身影,正規規矩矩坐在角落。


    仔細回想,才知是她,那日在街市上鉤破我披風的女子。


    能來赴這場詩會,想必與亓官頤自有幾分淵源的,也難怪,她周遭散出的文靜慎淑之氣,定與尋常女子不能比的,隻是她的眸光哀戚,甚是多愁多怨。


    她安靜地坐在角落,縱不言不語,卻也自成一派讓人無法忽視的氣質,我竟看著她有些癡。


    她似乎發覺了我的窺視,眸子猛然與我相對,卻隻是予我淺淺笑魘。


    我也回以禮笑。


    這時亓官謖道,“聽聞嫂嫂養閨時也曾在名揚天下的百識書院上過學,正巧我們正在鬥詩呢,嫂嫂何不來露一手好才情。”


    眾人一聞,又是一陣唏噓。


    亓官謖對麵席案的瘦削少年感歎說,“百識書院可是冠有‘天下第一學府’的書院,裏頭的教書夫子都是江湖上博學淵識,德高望重的前輩,細數天下才能賢士多半是百識書院門下弟子。”


    旁側又一白衣男子接道,“不過百識書院教門嚴苛,一年隻收十個學生,為此天下多少達官權貴散盡萬金,擠破頭顱,隻為爭一個能進書院進學的名額。”


    “是啊是啊,想當年國主亦是從百識書院出來的。”


    “還有肅國的義顯王,如今享有‘天下第一儒商’的奉陵山莊莊主信肴,亦是百識書院門下弟子。”


    ……


    眾人一言一語,皆歎百識書院如何如何。


    我坐在席上默然不語,靜靜聽著他們一番又一番的感歎讚羨。


    “嫂嫂莫要理會他。”亓官頤扯了扯我的衣袖,笑道,“我七哥慣會鬥姑娘家頑,一點也不正經。嫂嫂若不喜頑這些,盡管好生看戲便好,如此,總比你整日悶在屋裏好些。”


    亓官謖甚為不滿,“溫嬰,你可越發沒個大小了,哪有你這麽說自家哥哥,我不過是怕嫂嫂一人坐著悶,想給嫂嫂找點樂!”


    亓官頤同他翻了一白眼,不去理他。


    我輕笑,“無妨,今日既是詩會,自是該鬥詩的,不過本宮當年亦是承了自己哥哥的麵,才有幸跟去百識書院授了夫子一年課,奈何本宮愚笨,未曾學出什麽名堂。”


    “嫂嫂慣會謙虛。”亓官謖斜瞧我一眼,魅笑道。


    我不予理會,隻時不時往那女子瞟去,她依舊規矩地坐在那角落,不曾搭一言一語,旁側的幾位閨眷亦是自顧自得談笑著,像是有意與她隔著界限。


    這時亓官頤端笑道,“正好今日下雪,那我們便以雪為題吧。”


    眾人依著位次從亓官頤左側開始,最後才到我。


    我垂眸飲茶,靜靜聽著他們吟著詩。


    亓官頤先道,“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亓官謖捏著茶盞,笑吟吟說,“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


    眾人皆道好詩。


    接著一著粉色裙裝的清麗女子接,“新雪滿前山,初晴好天氣。日西騎馬出,忽有京都意。”


    ……


    終於輪至那女子時,眾人皆投眸看她,隻見那女子微微頷首作禮,沉思許久才吟,“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念完時,我竟看見她眼中蓄滿霧氣,我看著她,本心無波瀾的我,此時卻有幾分心疼。


    坐於她身旁的藍衣女子道,“早聞謝春隱姑娘不僅容貌絕色,還才學多識,名冠京城,如今一見,果真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謝春隱,原來她喚春隱,倒是真襯她。


    隨後那藍衣女子卻又假裝歎息了一聲,“可惜了,卻是出自風塵浮萍中的。”


    我身子一凜,本以為她該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卻不曾想是出身風塵,難怪她眸若死水,滿是哀怨。


    大抵是經曆了非同常人的苦楚,才會露出這般了無生機的眼神罷。


    亓官頤忽而陰下臉色,氣勢冷冽,頗為怒道,“今兒既是詩會,便隻比才情,不論身份,若是仗著自個兒有些身份就口出不遜,拜高踩低,那我便不介意將你變成人下人!”


    藍衣女子頓時臉色煞白,驚慌失措,慌一哆嗦跪倒在地,“介華知錯,望……望公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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