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頭次見謝春隱說這麽多話,以往我瞧她時,都是靜得如一汪毫無波瀾的死水,如今饒是一番玩味之語教她說得這般幽默風趣,再加之她那極為柔弱動聽的聲音,竟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想來,她與亓官謖的關係也是匪淺的。


    亓官頤睥著亓官謖,滿臉得意,“如何,蕭王皇兄敢不敢與我比?”


    隻見那廝哼了一聲,“虛張聲勢無用,馬背上自會見分曉。”遂提步去了馬廄挑馬。


    “嫂嫂瞧七兄那吃癟的模樣,是否覺得心情都愉悅了些。”亓官頤看著他悻悻而去的身影,幸災樂禍地朝謝春隱眨了眨眼,複湊上前來笑問我。


    我不由得笑嗔道,“看來你們平日裏可沒少氣他,這般默契。”


    “嫂嫂也知,我那七兄自小冠得混世小魔王的名號可不是平白得來的,自小到大,我可沒少吃他的虧,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所以但凡有有一絲可以敗敗他威風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


    她說得一臉認真,眉目間卻猶見歡喜,“其實,你別看他平日裏那麽威風霸道,其實心性就如同三歲小孩兒,不論他生多大的脾氣,隻需一顆糖,保證能消氣,特別好哄,從小到大,屢試不爽。”


    我靜靜聽著,心頭直覺羨慕,猶想年少時,哥哥也曾想法子來逗趣我,我那時孤僻得緊,每每都是冷眼應了去,可他也不慍不惱,還是一如既往地寵著我,讓著我,每得了新玩意,都是第一時間往我院裏送,甚至見我與信肴玩的好,竟還與他爭風吃醋,好生可愛。


    哥哥曾說,你這一生,大半時光都得為夫家勞心辛累,我雖為兄長,但也予不了你什麽,唯能做的,就是趁你在閨中的十餘年,讓世間美好都收進你眼底,待暮年鬢白時,還能有情可追憶,不會覺得乏味。


    思及此,鼻尖越發酸楚。


    正嬉笑著,亓官謖牽著一匹紅鬃烈馬過來,瞧著那馬身形高大,目中雄傲,毛色純正,不用猜也知是上好的汗血寶馬,且看樣子,還是半馴半野的,脾性必然是凶猛不羈,如若不是常年騎馬的人,可駕馭不了。


    想來,亓官謖的馬術也是不俗的。


    “你們若再說得去,天都快黑了,到時抹黑墜馬,可就怪不得誰了。”


    亓官頤不屑地嘁了一聲,不去睬他,顧自攜著我與謝春隱進了馬廄。


    宮裏出來的馬,匹匹都是上乘名貴的馬種,亓官頤還是牽了那匹常騎的烈炎馬,謝春隱挑了那匹較為溫順綿白的三河馬,而我則擇了一匹比較年邁的伊犁馬。


    這匹馬雖年邁,卻是奔跑了大半生的,我本不常騎馬,自得擇一匹穩重些的,且伊犁馬跳躍性強,也不至於落後。


    彼時,夕陽西下,霞光作淺金鍍了一身。


    “今日誰最先拿到前麵那方錦旗,玉枕便是誰的,外還贈一壇果酒。”


    亓官謖朗笑著,“到時可別再我麵前叫屈,我得的東西,自是沒得還的。”


    亓官頤眉心一挑,哼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正說著,旁側的侍奴噓地一聲,放了個響哨,眾人皆打馬,一聲鞭笞,立即馬嘶蹄急,風塵飛揚。


    果然是皇宮裏長大的,他們兄妹二人的騎術都尤為精湛,謝春隱看著雖柔弱,馬上馳騁,也頗有一番風骨,但終歸是入門不久,又擇的是一匹溫順的駿,沒逞幾步就被拉開了幾丈距離。


    我雖無心去爭勝負,但現下心情猶好,加之亓官謖那得意張狂的模樣,越發有一種想敗敗他威風的快感,方想著,猛夾馬腹,一馬鞭下去,立即覺得腳底生飛輪,獵獵清風拂過耳畔,直鼓得呼呼作響。


    畢竟是老馬,再年邁,也比那些初登戰場的馬犢子沉穩矯健,而我的馬術本就不賴,不出一會,便直超亓官謖兄妹,一馬當先,臨過時,可見他們眸中閃出了滿滿的驚詫。


    最後,那錦帛旗子自是我得了,亓官謖兄妹不分上下,幾乎是同時到的,隻留謝春隱落在後頭遲遲而來。


    我馳騁了一番,頗為盡興,拿著錦旗故意朝亓官謖搖一搖,“錦旗我拿了,我便隻當蕭王殿下說了一個玩笑話吧。”


    哪曾知亓官謖偏生不惱,那深不可測的眸子充滿探究地瞧著我,堆砌著滿滿當當的笑意,“嫂嫂竟還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抿著嘴朝他得意地笑了笑,也不理他,亓官頤驚奇地看著我,“嫂嫂慣會誆人,明明馬術這般好,偏生還深藏不露,虧得方才我與七兄還這麽信誓旦旦,敢情嫂嫂在暗地裏看我們笑話。”


    我急忙笑道,“我豈敢啊,左右不過是運氣好,選了一匹好馬罷了。”


    早早過來的容淺自提了帕子遞於我,我接過,朝她溫笑,便顧自擦拭著,天漸昏暗,周遭點亮了燈火,夜空繁星點點,清風徐來,不覺心中敞然。


    我隨亓官頤上了近處的亭子暫歇,侍奴早早擺好了茶果靜候著,一瞧主來,那站了滿滿半亭子的人兒立即手腳匆緊起來,侍淨,遞帕,奉茶,打扇,皆皆有條不紊。


    我自來就是個鬆散的性子,又癖靜,故而身側親奉之人也是寥寥無幾,如今不過歇個腳,便得這般興師動眾,心頭饒是一番不自在。


    反觀亓官頤,倒是一副氣態悠閑的模樣,隻見她命人用茶盤捧了一個天青色的白梅雕花酒壇呈了上來,“既然嫂嫂今日贏了,這壇糖梨酒便歸嫂嫂了。”


    她一麵說著,一麵接過茶盤裏的酒壇,撲通一聲,那封得緊實的酒蓋被打開,酒香自風氳鼻,沁人心魄,我心下暗喜,果真是信肴帶出來的徒弟,釀出來的酒醇正襲香,頓時令我酒癮泛竄得心癢癢。


    “嫂嫂與信莊主自**好,斷是熟知他釀酒的手藝,快幫我品鑒品鑒,可有授到他幾分功夫?”亓官頤拿起一樽白玉酒盞,倒了滿滿一杯遞於我,隱在燈下的眸光微閃,一臉期許。


    我也不抑歡喜,淺笑著接過,捏著酒盞一連呡了好幾口才足了酒欲。


    亓官頤迫問我,“嫂嫂味下如何?”


    我一副意猶未盡的氣態,甚是滿足地咂了咂嘴,“若說信肴釀酒的手藝有十分功底,公主也承了他七分了。”她方聽,立笑滿,興滋滋地又為自個兒斟了一盞慢慢品著。


    “不過,酒太甜,就沒得酒味了。”我微挑眉,又沉吟道,“你該是酒曲放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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