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的麻雀嘰嘰喳喳。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


    門前蔥鬱銀杏樹蔭涼下,水泥場上躺椅輕微搖晃,孟川蓋著薄毯,緊閉雙眼的在……思考人生。


    孟川一直以為創業會很艱難很艱難來著,他一直以為人生會很忙碌很忙碌來著。


    可是他前天重感冒了才突然發現,如今不管哪個方麵,有他沒他,好像都並沒有什麽區別。


    事業方麵,農活不需要他去幹,隻要選定好種植的農作物種類,孟母會把一切照料得妥妥帖帖。


    再有些小問題,甚至都不用報到曹興那裏,掌握財權的孟小妹直接就能商量著解決。


    家庭方麵,孟母一直將自己和奶奶照顧得很好,如今孟小妹又在身邊,孟川發現他盡不盡孝也隻是錦上添花可以沒有的區別。


    “這等待蔬菜成熟的日子,真沒意思。”


    “怎麽都記不清那神仙老爺子的樣子,好想給他供奉香火來著。”


    孟川前言不搭後語的想著,又從躺椅上坐起蹲到了屋簷下。然後,抬頭看著頭頂大圓盤燈罩邊不停進進出出嘰嘰喳喳的褐黃小鳥,麻雀。


    這一看就看了一個小時。


    孟川,是真的閑!


    在前天早上發現孟川發高燒躺在床上神誌不清,送醫診斷是勞累過度後,孟母就再也不允許兒子做除了吃睡拉撒發呆以外的任何事情了。


    “瑪德,庸醫!”


    “你丫的才持續精神壓力大,一朝鬆懈因而重感冒呢。還連手機都不準我玩,連電視不準看,說這些都傷腦?”


    “你妹的,什麽破療程,庸醫!”


    孟川委屈的看著麻雀,他要去搬個梯子過來。


    熱鬧都是別人的,連麻雀都整天嘰嘰喳喳的,憑什麽他就要無聊的家裏蹲?


    “咳、咳……”


    孟川咳嗽了幾聲後,真的就拖著病軀跑車棚雜物堆裏扛來了孟父做工用的腳手架。


    這一窩以吊頂燈燈罩圓盤為家的麻雀,曬麥子那會總跑出來偷食,孟川早就有將這窩麻雀挪窩到孟氏五髒廟的想法了。


    隻是孟母和孟小妹覺得人麻雀嘰嘰喳喳的挺熱鬧的,攔著孟川不肯,家庭地位低下的孟川才一直沒能計劃得逞。


    可這會早上,孟母、奶奶和孟小妹一時興起都集體跑到興揚村巡視承包田去了。


    此刻,沒人,能管到孟川!


    “挪窩,必須挪窩!”


    孟川這典型的就是突然閑下來閑得蛋疼,看哪裏都不爽。


    “今晚老黑和二餅的肉食,沒有了!”


    孟川放穩腳手架,一邊上爬一邊嘴裏嘟囔著。平常在外野慣了的老黑和二餅還不知道,它們即將遭受無妄之災。


    爬到屋簷頂,孟川臉貼在屋簷下白水泥的抹麵上,眯眼看向燈罩圓盤內小麻雀的窩。


    三隻剛出生兩三天沒睜開眼的,隻長了幾根小軟毛的皮膚暗紫的雛鳥正大張著嘴巴在等待老麻雀的喂食。


    老麻雀就跟打地鼠的錘子似的,塞滿食物的短嘴從這個坑跳到下一個坑,三個坑來回的跳,都不帶停歇的。


    “話說,就不能一次性喂食嗎?硬要三隻來回勻著喂?”


    孟川歪頭貼在屋簷上思考著,好像忘記了他扛來腳手架的目的。


    “話說,這腳手架上的風景還不錯,要不我去拿吉他過來彈著玩玩?”


    說做就做,孟川爬下腳手架跑上樓,徹底忘記了給麻雀挪窩的事情。


    於是……


    孟家老大精神病複發的傳言又開始在興隅村甚囂塵上了。


    但這真怪不了興隅村民,換誰到了孟川家門前,都會犯此類的嘀咕。


    一名麵色蒼白的青年,聽說前天高燒,這正常。


    坐在三米高的腳手架上,這還行。


    在彈著吉他,這……居高聲自遠,好吧,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是,還披條大紅毯子,坐麻雀窩旁邊,嘴裏一會唱著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一會又唱著麻雀麻雀真好吃是幾個意思?


    “你們沒看見前天麗花那著急的樣子,嘖嘖,小川肯定不是她嘴裏說的隻是重感冒高燒。”


    有村民聽見聲後跑孟川家門口路上瞟了一眼後,縮回頭指了指自己腦袋,“怕不是,這裏……又出問題了吧?”


    “可能是複發了,我可是真的見過孟家老大吃土的,你們偏不信!”


    “要不通知麗花一下吧,這萬一腦子真出問題了,也好及早治療啊。”


    “對,我有她電話,我來。”


    ……


    孟母接到電話,匆忙趕回來了解情況後,就成功被孟川給氣樂了。


    “醫生說讓你歇著,什麽事都別幹,你是屁股上長了釘子閑不住是吧?人麻雀哪裏招惹你了?還想著吃人家?”


    “你就讓媽能放心一下,好不好?”


    孟母說著,眼眶突然紅了。


    “媽就你這一個兒子。錢沒了可以再賺,可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讓你爸我們兩個人以後該怎麽活?”


    “醫生說了,你就是平常太忙,創業想的心思太多。這次因為賺錢不少鬆了一口氣,再加上又是換季,你就突然病倒了。”


    孟母緊握著孟川的手。


    “小川,媽跟你打個商量,這次以後你忙完就少看一些書。前兒我看了你抽屜裏那一本又一本新記的筆記,媽是真的心疼。”


    “我從來不求咱家大富大貴,大家好好的你媽我就心滿意足。”


    “如今你事業這程度,在媽看來,已經綽綽有餘了……”


    孟母說了很大一段話,總體都是圍繞勸孟川以後多休息為中心。


    孟川看得出來,孟母是真的被前天他發高燒神誌不清的樣子給嚇著了。


    “你爸下周就回來幫你。”


    “找到頂替他的老漆匠了?這麽快?”孟川訝異的問道。


    老手藝人不好找,能願意這個年紀還跟著裝修隊到處跑的手藝人更不好找。


    孟母沒好氣的回答,“這兒子都忙得病倒了,他還不回來?難不成,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媽,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


    孟川苦笑道。


    “我就是因為換季而感冒,隻不過重了一點而已。你少信那庸醫危言聳聽的,還忙得病倒,哪有這種事?”


    “你醫生還是人家醫生?”


    “好好給我在屋子裏歇著!要是再敢作妖,等你病好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孟母也懶得跟孟川廢話了,桌子一拍,孟川隻能在強權政治下,乖乖的縮回了剛還準備繼續據理力爭的脖子。


    孟母又騎著電瓶車離開,她要去樂宣鎮買排骨給孟川煲湯。


    太後老人家剛離開,孟川眼珠子一轉,立馬跑樓頂彈起了吉他。


    “我有一隻小麻雀,我從來也不吃,有一天我蒸炸煎煮五隻小麻雀;我手裏拿著小碗筷,我心裏正得意,不知怎麽稀裏糊塗,我吃了一隻雞……”


    對於麻雀嘰嘰喳喳的怨念,看來孟川是深入骨髓了。


    ……


    “伯母?”


    孟川的手機是被孟母收在身邊的,所以林伊心血來潮打電話給男朋友時,聽到的是一個讓她很忐忑緊張的聲音。


    不是林伊不淡定,而是這是婆媳天然對立關係造成的必然反應。


    “孟川生病了?很嚴重?我這就出發!”


    林伊還沒問幾句,孟母就聽見了手機那邊叮鈴哐當,林伊好像在跟誰說要請假的聲音。


    孟母推測,林伊應是在收拾東西準備來看她兒子。


    “這姑娘,別的不提,至少對她兒子的用心那是沒得說!”


    孟母心裏暗自考慮著。


    對兒子的用心這一點,在孟母對兒媳的要求中所占比重不小。孟母心中的那一杆天平,就因為林伊這一個電話,不知不覺的就向林伊傾斜了不少。


    但就孟川這恢複相當快能作妖的樣子,攔還是要攔的。


    “丫頭你別急,不用過來。小川沒事,小感冒而已,今兒已經活蹦亂跳的能有心思掏麻雀窩了,我這就回去把手機給他,你看了就知道……”


    林伊這才反應過來,她有點反應過激,竟然將未來婆婆晾在一邊。但孟母所說的孟川曾高燒說胡話也的確挺嚴重,讓她很擔心。


    “你半月請假一次,領導肯定會計較,別的同事也會說閑話不利於你以後開展工作。你媽也會有意見,對吧?我這就回去,把手機給小川讓他打給你,先掛了啊。”


    “那,我就聽伯母的。”


    林伊頗為羞澀不好意思的說道。


    “唉!好!”


    這姑娘做兒媳,貌似也還行?


    孟母笑著掛斷電話,一邊想著,一邊騎電瓶車再次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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