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向謹小慎微的策棱,胤禛不由得又想到了與之完全不同的年羹堯。


    近來朝堂多有風言雨論,直指年羹堯太過驕橫,自恃軍功卓絕便藐視君上,又有背後暗報道,年羹堯買賣官職,中飽私囊,瘋狂斂財。


    胤禛的眼光從大字上掃了開來,沉沉的。


    他收回思緒,看著眼前的吉靈,將手中大字放下,道:“你想著習字,這自然好。不過凡事都有個章法,似你這般胡亂摸索,隻是徒勞無功。”。


    他說完,站起身走到桌邊,道:“你握筆給朕看看。”。


    吉靈聽了,便走了過去,從筆架上拿起一支筆,依照穿越之前小時候的一點記憶,將筆握住。


    胤禛看了直搖頭,道:“朕便知道,你握筆的姿勢恐怕都不對,果然如此。”。


    他說完,上前接過吉靈手中的筆,道:“應是這樣。”。


    吉靈學著握了幾次,總算有了點模樣。胤禛點頭,鼓勵她道:“現在再寫個大字試試。”。


    吉靈鋪了毛氈紙張,落筆寫了一橫試了試,果然變換了用力姿勢以後,手腕姿勢流暢了許多。


    胤禛在旁邊瞧著,見她還是不怎麽得要領,便上前從背後握住她的手,道:“要想寫出好字,就要沉得住氣,藏得住鋒芒。”。


    他微微眯眼,一雙利眼注視著麵前的紙張,仿佛那不是紙張,而是千軍萬馬,明月大川,山河天下。


    那萬裏錦繡,隻能是他胤禛的,是他一人的,是他雍正王朝的!


    胤禛一字一頓道:“所以,你時刻都要記得:欲左先右,欲上先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


    他說完,以腕力帶動她的手,在宣紙上果斷地落下了一筆畫。


    吉靈就覺得胤禛的呼吸,熱乎乎地落在自己耳邊,吹著幾根頭發絲飄來飄去,在臉上癢得難受。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不老實地扭了扭頭,嘻嘻哈哈地看向胤禛。


    胤禛想也沒想,抬手就將筆墨順手向她額上一點,似笑似斥地道:“朕親自教人習字可是第一遭,你卻不專心!”。


    燈芯結了個花兒,“劈啪”響了一聲,吉靈“哎呀”了一聲,捂住自己額頭,眯著眼睛笑道:“皇上饒過妾身吧!”。


    胤禛慢悠悠地舉著筆,嚇唬道:“你若再不專心,每走神一次,朕便在你臉上點一個墨團,且三日不許洗去,你便日日頂著這小花臉去請安見人吧!”


    屋外。


    蘇培盛帶著人,一路小跑著回來,捧著了衣裳。見裏屋裏似乎沒什麽動靜,便悄聲問七喜道:“皇上已經宿了?”。


    七喜笑眯眯地低聲回答他道:“蘇公公,萬歲爺還在和貴人主子說話呢!”。


    蘇培盛一臉“哦哦……了解了”的表情,將衣裳連帶托盤交給七喜,想了想,到底還是不放心,微微挑起門簾一角,眯著一隻眼向裏麵看去。


    他口中輕輕“哎呦!”了一聲,趕緊抬起手捂住眼睛,放下門簾就轉了身。


    辣眼睛!


    屋子裏,剛才他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居然舉著筆,在給吉貴人臉上畫小老虎呢!


    瞧皇上方才那一臉輕憐蜜愛……


    他跟了皇上也有些年頭了,還沒見過皇上對哪位主子娘娘露出這種表情呢!


    嘖嘖,若是讓年妃娘娘看見,非得翻了天不可。


    第二天一早,胤禛離開後,七喜和碧雪伺候著吉靈梳洗、化妝、用膳。就聽小芬子在門口給吉靈稟報道:宮裏最近將要舉辦的一場,最熱鬧的宴席便是——二十天後年妃娘娘的生辰會。


    聽說內務府提早了兩個月就開始準備呢,年大將軍門下人的賀禮更是要堆得滿出了翊坤宮的宮門。


    吉靈不聲不響聽著。


    今日的早膳倒是簡單,清粥小菜,唯一一道桂花拉糕,糯米內裏揉了牛乳。


    吉靈嚐了一口,就覺得味道不倫不類。


    本來嘛,糯米勝在軟糯清甜,這樣加了牛乳進去,就太過滑膩,失去了桂花糕清甜可口的本意。


    她皺著眉放下了筷子,七喜見了,立即上前把碟子撤了,道:“主子,小廚房還有點生麵條,奴才讓小達子給您做個醬魚肉麵吧?”。


    隨著東側院規模漸起,各人擔任的角色任務也漸漸穩定,小達子因為手藝最好,慢慢地就成了後勤保障。


    吉靈搖了搖頭,道:“吃的事,暫且不著急。對了,胭脂怎麽樣了?”。


    七喜聽了,臉色變了變,和碧雪對望了一眼,才道:“主子仁厚,替她求了情。她終於不張揚了,從昨晚到現在收斂了許多。”。


    吉靈“哦”了一聲,道:“讓她過來,一起伺候我用膳吧。”。


    七喜一臉不情願,但是又不能違逆主子意思,隻好放下手中布膳的筷子,轉身去奴才耳房喊胭脂了。


    胭脂不一會兒就過來了,吉靈抬眼看她,就見她臉上果然見不到往日的胭脂水粉,連頭發、衣裳都老實樸素了幾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充滿了不安,時不時地往吉靈身上瞟。


    七喜和碧雪一左一右站在吉靈身旁,仿佛兩大護法似的。


    七喜冷冷道:“你昨日給主子闖了那麽大的禍,還不跪下請罪!”。


    胭脂膝蓋一軟,身子一歪,立刻就跪下了。


    吉靈抬頭看了七喜一眼,嗔道:“你何必這麽疾言厲色,瞧著,這小丫頭都被你嚇著了!”,說著便搖頭道:“好了,無需一直跪著,起來服侍本貴人用膳吧。”。


    胭脂遲疑地看著吉靈,沒動彈。


    吉靈一臉平靜,柔聲道:“昨日之事,你雖然闖了禍,但也是無心之失。以後切記小心便是了。”。


    她頓了頓,又道:“既然你跟了我,以後和七喜、碧雪便都是我東側院的人了,你們三個更要互相提醒謹慎,齊心協力,需知一人犯錯,便是眾人犯錯。”。


    她抬頭看了七喜一眼,正色道:“昨日之事,也怪你這個掌事的,平日裏沒多提點提點她,畢竟她才來。”。


    七喜心中委屈,看向吉靈,卻見吉靈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向自己不易察覺地遞了個眼色。


    胭脂聽吉靈這樣幾句話,終於放下心來,一邊站起身,一邊想著,這吉氏畢竟年紀也小,雖然身邊奴才厲害,但到底沒奈何主子是個軟性子,好拿捏的。


    這樣想著,她心裏便慢慢踏實下來,神氣裏也恢複了一絲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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