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前一日教習的禮儀程序,吉靈舉起雙手,鄭重地接過嬪位的冊寶——那金寶、金冊上皆有滿文。


    女官引著她在拜位北麵跪下,行六肅三跪三拜大禮。


    這個禮儀是前一天女官跟她細細講過的,不但把每個動作都給她解釋到位了,還恭恭敬敬的給她示範了兩遍,連細節都有。


    比如跪下去之前要神色莊重肅穆地提一口氣——拜的時候還不能呼哧呼哧地出氣,得保持著,等到拜完才能快速換氣,深深地再提一口氣,準備下一次行禮。


    吉靈當時就聽傻了。


    但是她記得仔細,做的也很好。就連持禮女官在旁邊看著,都不由得微微點頭。


    三跪三拜大禮還是相當繁縟的,吉靈被七喜和碧雪扶著,一會兒起來,一會兒又跪下,一會兒叩首,一會兒又低頭……加之腦袋上還有個超級沉重的朝冠。


    吉靈不一會兒,就有點眼冒金星,懵懵的了。


    麒麟被小洋子緊緊抱著,在旁邊看著,它自然看不懂主人在做什麽,也是一臉懵。


    等到終於行完了六肅三跪三拜大禮,冊禮內監捧著節,又從彩仗之內,一步步神色肅穆端莊地踱出了天然圖畫。


    按照女官口中低聲提醒著的程序,剛剛受封成為宸嬪的吉靈,需要跟在那兩位冊禮內監後麵,在嬪位內鑾彩仗的前引開路下,走到九洲清晏的宮門內道右邊。


    若是在紫禁城裏,她就需要走到景運門。


    但是在圓明園,九洲清晏殿的宮門內道右側,就代替了景運門的意義。


    嬪位彩仗迤邐,一路行來,路上遇到的一些貴人、常在紛紛避讓在兩旁,屈膝行禮。


    眼看著吉靈的宸嬪彩仗過去,不少人駐足觀望,向著吉靈的背影投出豔羨的目光。


    嬪位彩仗後麵是跟著嬪位娘娘的肩輿的,但是此時冊封之禮尚未完全結束,按照規矩,受封妃嬪必須要用自己的腳,一步步去走到目的地。


    七喜抬頭皺眉看了一眼天空——今天天氣也不巧,萬裏無雲,熱的一塌糊塗,她略跟在吉靈的側後方,就看見自家主子朝冠之下,隱隱已經流下了三四道汗水,順著衣領蜿蜒淌進脖子裏。


    主子沒抬手擦過一次。


    她隻是按規矩,雙手端持朝珠在前,隨著冊禮內監的步履節奏,一步又一步,穩穩地向前走著。


    七喜默默凝視著吉靈的側影,忽然就莫名地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這並不是在圓明園中行封嬪之禮,而是在紫禁城中行冊封皇貴妃大典。


    ……


    終於到了九洲清晏的宮門內道右側。


    封嬪之前,禮部早已向皇帝提供了適當級別的大臣名單,奏請皇帝從中欽定一位正使和一位副使,禮部鴻臚寺亦安排專人,將節案、冊案、寶案擺放在此等候。


    此時,正副使官員正在此等候。


    吉靈走到此,女官便遙遙地阻了她不再上前。


    那兩名冊禮內監仍然慢慢踱步,跟兩隻螃蟹似的,一晃一悠,慢慢走過去,表情凝重地將手中的節,緩緩伸手交給正使官員。


    那正使官員也以同樣的慢動作,微揚袖口,慢慢接過節。


    正使官員背後的那名副使,動作比正使還要慢,隨著正使官員的禮儀,緩緩向冊禮內監點了點頭。


    吉靈額頭上,終於有一滴汗蜿蜒淌了下來,正漫進她眼睛裏,鹹鹹的讓她眼睛有點睜不開。


    站在夏天大太陽下暴曬著的吉靈眯著一隻眼:……(╥╯^╰╥)


    正副使官員的交接儀式終於結束了,他們轉身去正大光明殿等候複命、還節——此時皇帝尚在正大光明殿中接見眾臣。


    冊禮內監、女官見正副使官員走了,一轉身頓時滿麵堆笑,說了好些恭維話,又向吉靈行了恭賀禮,隨後帶著奴才們均退出。


    至此,冊封嬪位的儀式總算是基本結束了……


    等等,還沒完!


    按照清宮規矩,這時候,受封妃嬪還得去給皇上、皇後、皇太後謝恩。


    宮裏沒有皇太後。


    皇上此時在上朝。


    那便要先給皇後謝恩了。


    是的,皇後還在坦坦蕩蕩中,按製,等著新晉的宸嬪娘娘過來謝恩。


    眾妃嬪也會在那兒等著——當然,隻限於嬪位及嬪妃以上的妃嬪。


    ……那其實就沒幾個人了——裕妃、熹嬪、懋嬪、謙嬪。


    吉靈沒敢耽擱,直接從九洲清晏宮道門口向西北方向行去,嬪位彩仗仍然跟在她後麵。


    去坦坦蕩蕩的路,是貼著後湖的南岸邊走的,一條漂亮的沿湖觀景道,走到底,就到了。


    過了棕亭橋時,圓明園裏的花木開得正絢爛,芬芳的氣息隨清風送來,暗香流溢。


    七喜深深吸了一口那花香的芬芳,然後一抬眼,就發現,居然後湖對岸,隔了那麽老遠的距離,還有不少宮裝麗人,眼巴巴地望著自家主子這兒。


    吉靈也看到了。


    後湖那邊,雕梁重疊,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她隻看了一眼,就微微垂下頭,轉過了視線,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心中不知為何,卻無端端掠過了《阿房宮賦》中的一句:“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到了坦坦蕩蕩前,吉靈轉頭吩咐彩仗停下,早有皇後身邊的宮人迎接在此,見著她便恭敬行禮道:“奴才給給宸嬪娘娘請安,宸嬪娘娘萬福金安!”


    吉靈客客氣氣地把人叫起了,舉步向前走去,旁邊有人高聲唱道:“宸嬪娘娘到——!”


    坦坦蕩蕩中,皇後烏拉那拉氏身穿了一身明黃色吉服,正端坐於鳳座上,一臉神色欣慰的,與眾妃嬪等著。


    她胸前掛著三盤朝珠,中間是東珠朝珠,左右斜跨肩上的卻是珊瑚朝珠。


    皇後頭上隻戴了鈿子,滿頭的金色,上有皇後和太後才能用的九凰圖案,東珠燦然生光。


    見吉靈一步步走進來,她坐直了身子,微不可察地挺直了腰板。


    吉靈快步走到皇後麵前,屈膝行禮,朗聲道:“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嬪妾前來給皇後娘娘謝恩。”


    皇後端坐在鳳座上,麵色和悅地道:“好了,吉貴人……宸嬪快起來吧!”


    吉靈謝恩,隨後站起來,按例向裕妃娘娘行禮。


    裕妃臉上的神色有點僵硬和不自然。


    等到吉靈走到謙嬪、熹嬪、懋嬪麵前時,這三人都從座位上忙不迭地站了起來。


    再不像從前她是貴人時,三人安然高坐。


    懋嬪一臉溫柔笑意,第一個就搶先了上來。


    兩人皆為嬪,按照平位見麵行禮的禮儀,她與吉靈行了個同禮——兩人雙膝微曲,雙手相碰。


    剛剛行完禮,懋嬪就伸手親熱地握住了吉靈的手,笑道:‘’吉妹妹,恭喜了!咱們從前便是一宮裏人,妹妹如今成了宸嬪……”


    裕妃不屑地瞧了懋嬪一眼,心裏滿是鄙夷:這個懋嬪,還想著提醒宸嬪曾經一宮的情分,想讓宸嬪關照關照她呢!


    懋嬪麵上雖是一臉喜氣,心中卻苦澀兼著一絲難言的嫉恨,酸得都要滴下水來了。


    她熬了這麽多年,還艱難又痛苦地生過女兒,一步步地,才算勉強爬到今日這個外人看來,尚算體麵的嬪位。


    還虧得皇上後宮不多!否則早被貴妃、妃給淹沒了。


    而眼前的這個吉氏,卻短短一年之內,便從常在搖身一變,成了宸嬪娘娘。


    她艱難熬到的成果,吉氏卻唾手可得。


    謙嬪見懋嬪一直拉住吉靈的手沒放開,便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她弱風擺柳一般地上前來,肩膀輕輕一挨擠,把懋嬪擠到後麵去了,又伸手拉住吉靈的手,握在手裏不斷搓揉,麵上快笑成了一朵花:“恭喜宸嬪娘娘!恭喜哪!”


    她說著,就已經屈下了膝蓋,要給吉靈行同禮。


    雖是同禮,但她蹲得快成了給高位妃嬪行禮的姿勢。


    見謙嬪身子蹲得格外低,吉靈趕緊托住她手肘,隨著她,也屈了膝蓋下去道:“不敢!不敢!”


    謙嬪一看,立即又往下蹲了幾分。


    吉靈……


    這就很有點像飯桌上敬酒了——兩個人為了表示禮貌,互相要把杯沿低於對方一點。


    結果你低,我也低。雙方低來低去……


    她抓住謙嬪的手肘,算是拖著她,才把這個同禮給行完了。


    熹嬪上前來,不卑不亢地給她行了禮,隻是柔聲道了一句:‘’恭喜宸嬪。”便退後了。


    烏拉那拉氏此時在鳳座上,便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裕妃,又瞧了一眼熹嬪,給裕妃使了個眼色。


    眼見著各人行禮都完畢,烏拉那拉氏清了清嗓子,含笑開口道:“好了,如今宸嬪既已受封,咱們姐妹們就更熱鬧了!大家往後都要同心協力,親厚友愛,不分彼此,努力為皇上開枝散葉才是。”


    同心協力……不分彼此……


    吉靈微微琢磨著烏拉那拉氏的意思,正出神,就聽皇後忽然又道:“宸嬪,今日是你受封的喜日子,本宮亦有給你的賞賜。”


    她轉頭對華容點了點頭。


    華容轉身去了,不一會兒,兩個小太監已經抬著一隻箱子過來了。


    吉靈本來以為皇後賞賜,肯定是珠寶首飾、玉器文玩之類,沒想到也和四爺一個樣,直接整了一隻箱子出來。


    這麽大手筆!


    她趕緊站起來,跪下給皇後烏拉那拉氏謝恩,道:“嬪妾謝皇後娘娘……嘔!”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的胃就好像忽然被人踢了一腳似的,隻覺得猛地一陣酸水直往上冒,竟是忍也忍不住,直接嘔了一口酸水出來。


    皇後麵前失儀啊!


    幸虧反應快,她一把帕子捂住了,吐在帕子上了,七喜慌得連忙扶住了她。


    皇後和幾個妃嬪都張大了眼。


    裕妃第一個反應過來,伸手撐著座椅扶手,聲音晃晃蕩蕩地開了口:“宸嬪,你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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