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冒出了這一句,算是打了個頭兒,接下來,就是對這承乾宮中的氣派和華美的讚歎了,末了,又道萬歲爺對宸嬪娘娘真是有心——從圓明園回紫禁城,硬是一路的轎子送回來,就怕顛簸著娘娘。


    光是這份心意就無人能及。


    吉靈任由她們說——畢竟是馬屁話,她也是人,說聽著不高興是不可能的。


    她臉上掛著和氣的微笑,但是一想到萬壽節畫像被調包的事情,吉靈臉上的笑意就開始變得淡了,眼神也縹緲了起來。


    吉靈的眼神下意識地落在謙嬪和李貴人的手上,李貴人今日穿了一身梨花色的旗裝,精心養的指甲卻染了蔻丹,在素淡的衣裝上襯著,越發顯得一張嬌豔動人。


    謙嬪的指甲卻是藏在鑲著珊瑚的護甲裏。


    見吉靈的眼神注視著自己手,謙嬪下意識就把手向身側一縮,瞧了自己左右手的鑲珊瑚琺琅護甲,一時間心裏便有些惴惴——瞧著宸嬪娘娘指甲上,幹幹淨淨的,除了兩隻戒子,其他什麽也沒有,倒是自己,四隻護甲珠光寶氣的。


    等到謙嬪說得口幹舌燥了,吉靈一轉頭對七喜慢吞吞地道:“還不奉茶?”


    一聽這話音,李貴人立刻就閉嘴了,不多時,香茶已經送了上來,宮女們正在擺果子盤,外間太監便來報,道是懋嬪娘娘也來賀宸嬪娘娘遷宮之喜了。


    吉靈抬手了吩咐讓進來。


    懋嬪進得承乾宮前殿來,上了台階,一抬頭,雖是極力不想在臉上流露出,還是被承乾宮的氣派給震了一下。


    吉靈就看她眼裏極快地掠過一絲“你一個年輕的嬪位,怎麽配住這麽好的宮苑”的酸意。


    謙嬪看見懋嬪來了,頓時胳膊肘就輕輕捅了一下李貴人,和她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


    懋嬪進得殿來,寒暄過後,謙嬪挑著眉,笑道:“懋嬪娘娘素來是最喜歡閉門不出,一人清靜的,怎麽也趕著過來了承乾宮?”


    這話的意思聽著……像是諷刺她一把年紀了,剛剛回宮,就趕著要過來抱宸嬪娘娘的大腿。


    是啊,宸嬪以前可不就是她宮裏一個小小的吉常在麽。


    沒想到世事難料,吉常在芝麻開花節節高,宸嬪竟反過來還要去巴結她了。


    懋嬪眯眼瞧著謙嬪,就見謙嬪兩腮的胭脂妝是著實花了心思的,淡淡的嫣紅色暈染開——虧得她年輕,這樣倒也不顯得俗氣,竟還有幾分盛妝的風致楚楚。


    懋嬪心中動了動:來看一個有孕的婦人,卻打扮成這幅嫵媚的樣子,誰還看不出你的心思?


    她展顏一笑,大大方方地道:“宸嬪妹妹本來便是景陽宮裏的人,本宮來照看一下,恭賀她新遷也是應該的情分。


    倒是謙嬪你——口頭上說著看望宸嬪娘娘,卻這般盛妝而來,真真叫本宮瞧不明白了!”


    她向吉靈瞧了一眼,笑容意味深長。


    謙嬪被她點破了心思,頓時一張臉掛不住了——她每次來宸嬪這兒,的確都是揣著心思,想和皇上來個偶遇。


    上次萬壽節,她上去獻賀禮的時候,皇上不是就盯著她看了好幾眼嗎?當時,就連皇後娘娘都在邊上瞧出來了。


    不然也不會說那句什麽“謙嬪也是個乖巧懂事的!”,給皇上敲邊鼓了。


    是啊,什麽叫“也”?


    意思就是:宸嬪乖巧,她謙嬪也懂事啊!


    皇上貴為九五之尊,除了宸嬪之外,再多疼愛一個女人又怎麽樣?


    謙嬪一張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紅的是:想到了皇帝那一日劍眉下的眼神——看得她一顆芳心砰砰直跳。


    白的是:宸嬪娘娘又不是傻子,懋嬪都提醒得這般清楚露骨了,難保宸嬪不會對自己生了恨意。


    這後宮裏,誰不是這樣?越是承寵,越是想著獨得一份,絕不容許他人分一點去。


    懋嬪丟下這幾句話,就抬眼去看吉靈,隻見她端坐在主位上,臉上從從容容,安安靜靜的,氣定神閑地抱著個茶盞,靜靜聽她們說話。


    仿佛坐山觀虎鬥,又像看猴子耍擂台一樣的——她在看她們唇槍舌劍。


    懋嬪看著吉靈臉上的神情,心裏便有些說不出的震動:宸嬪,吉氏,已經和從前做貴人的時期又有些不一樣了。


    她能沉得住氣的程度,出乎懋嬪的想象和意料。


    懋嬪一瞬間,有些失神的想著。


    ……


    從承乾宮出來,謙嬪心裏充滿了滿滿的落差感——瞧瞧人家宸嬪娘娘的宮殿,瞧瞧人家奉茶用的茶具,任何一樣拿出來,都是她謙嬪宮中這麽幾年都從沒見識過的珍奇玩意兒。


    她想著宸嬪用著那些東西時候,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就嫉妒的從心底都開始往外冒酸水——憑什麽呀?開始不就是個小小的常在麽?


    要是論起點、資曆、母家的話,比她謙嬪還差許多呢。


    她之所以一趟一趟的往宸嬪那兒跑,其實也就是想多跟她接近接近,琢磨琢磨——到底宸嬪身上有什麽好?能把皇上迷成這樣,放著後宮不管不顧,隻對她專寵一人。


    若是說“愛新覺羅容易出情種”這種鬼話,她是壓根兒不信的——這世上哪有什麽情種,不過是誘惑的籌碼還不夠重罷了。


    謙嬪這麽想著,從承乾宮外的夾道一路走過,行路之時沒注意路麵,一不小心,花盆底鞋便磕絆在了一處低淺的路階上。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子一側,已經重重往路邊跌了下去。


    身後的宮女連忙伸手去扶,卻沒能來得及,眼睜睜看著謙嬪摔在地上,好在觸手之處是一塊草皮,除了泥土草灰汙了手掌,主子倒也沒受什麽傷。


    謙嬪又窘又惱,一把甩開那宮女的手,還沒站起身,一股怒氣先衝上心頭——這人啊,運道不在身上的時候,處處都倒黴,喝涼水塞牙,連走個路還能被莫名其妙地絆倒。


    她回頭瞪了一眼那宮女,正要開口斥罵,忽然便見眾奴才都麵色一震,紛紛跪了下去。


    謙嬪一回頭,便見一群禦前太監的服色——養心殿的奴才們正簇擁著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往承乾宮這方向過來。


    謙嬪的心一下就在胸腔裏狂跳起來。


    不枉她往宸嬪這兒跑了這麽多趟,終於,她的機會來了!


    她蹙了眉尖,麵上顯出痛苦之色,伸手去撫摸著腳踝處,便聽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越行越近,到了自己近前,終於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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