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宸嬪娘娘母家進宮,中午九洲清晏那兒,便按照皇上的吩咐,送了十八品熱菜、八品涼菜、四品糕點過來,樣樣精致,又有皇上給誥命夫人的兩箱賞賜,此時跟著被人送了過來——這倒是連吉靈都沒想到的了。


    吉靈和額娘一起跪著謝了皇上恩典,隨即才起身準備用午膳。


    淨手之後,菜式各樣擺盤上來,小達子一早便按照吉靈的吩咐,備了時下京城裏流行的菊花鍋子,親手用雕花銅杆串著,兩個雜役太監提了上來,放在膳桌正中。


    所謂菊花鍋子,就是菊花火鍋——吉靈在重陽節那天吃過一次,結果讓小達子連著做了好幾天。


    這時候本不是吃鍋子的時節,但菊花鍋子口味清淡,所涮的食材也是雞肉、魚肉這類,味道並不濃烈刺激。


    鍋底用的是杭白菊和巴掌大小的宮廷特供金絲黃菊,配合雞湯,一層湯汁黃亮油潤。


    飲品則是雙白飲——所謂“雙白”,就是菊花白和蓮花白,兩種都取材於圓明園裏的菊花和曲院風荷處荷花的蕊,加上米酒、蜜水,果汁,裝在青玉盅中,瓊漿玉液一般,送進口中,隻覺得清新醇厚,回味無窮。


    吉靈笑著道:“額娘,怎麽樣?”,又伸手從七喜手中接了侍膳的筷子,親手夾了幾道菜放在吉夫人麵前的碟子裏,道:“就咱們兩個,額娘不要拘著,想吃什麽就讓奴才伺候。”


    吉夫人滿臉笑容,連聲答應著。


    待到用完了膳,吉靈看著吉夫人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讓奴才們把膳桌給撤了,扶著她到了裏屋裏。


    吉夫人進了裏屋裏,先是去瞧了三公主的嬰兒床,讚了幾句,又將屋裏打量了一番,待得吉靈示意奴才們都出去,吉夫人才期期艾艾地道:“靈兒,額娘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可是額娘方才琢磨了一下——若是額娘走的時候,帶了這麽許多東西,在圓明園裏難免惹人注意,若是被有心人做出文章,怕是會對你不利。”


    吉靈還當她要說什麽大事兒呢,弄了半天就這件事啊?


    她又有點想笑,又莫名覺得心裏一暖,便輕聲道:“額娘,您多慮了,不至於!”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伸出手去拍了拍吉夫人的手背,笑盈盈地又給她保證了一遍:“不至於。”


    吉夫人這才點頭道:“哎!哎!”


    她在房中四處瞧了瞧,見到吉靈梳妝台上那隻白玉螃蟹,不由得笑道:這物件倒是有趣。”


    吉靈笑著就道:“是皇上賞賜的,額娘若是喜歡,就帶回去,雖沒什麽用處,就是個純粹的擺設,但是瞧著也是高興的。”


    吉夫人笑著瞪了她一眼:“你個丫頭!把你額娘說成什麽人了?額娘到你這兒難不成是打秋風來了?”


    吉靈噗嗤笑了,道:“額娘,這可是您自個兒說的,我可半句話沒說。”


    吉靈和吉夫人這麽說說笑笑,恍然間倒想到了穿越之前,和自己媽媽出去逛商場,一路有說有笑的場景了。


    一時間,她忽然就有點悵然。


    吉夫人把屋裏看了一圈,待得回頭來,看見吉靈臉上若有若失的樣子,便會錯意了,隻當吉靈在宮裏有什麽委屈了,不過是報喜不報憂,她又心疼又緊張起來,走過去拉住吉靈的手,坐到一邊,摸了摸她的頭發,才低聲道:“我的兒,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額娘就知道——你定然是怕額娘擔心。


    她抬起頭,沉沉歎了一口氣,把吉靈攬到懷裏,拍著吉靈的後背,低聲道:“宮裏日子不好過!人家都眼紅你阿瑪,說你阿瑪生了個好女兒,額娘卻知道,你定然是不容易的,旁的不說,便看這京城裏,就是那生意人發達了,娶上兩三房小老婆,還能在窩裏鬥得雞飛狗跳的,更何況你是被皇上寵著,多少人妒忌著!”


    吉靈聽她一番話說得一口氣不帶喘兒,自己完全插不進嘴,索性便閉口不言,心裏暗暗地反駁:其實我小日子過得還挺好,尤其是有了息兒以後,幸福指數很高!


    到了走的時候,早有太監幫著吉夫人大包小包的提上了東西,又一路送著她上了小輿,待得吉靈送出來,吉夫人卻道是肚子又餓了。


    於是她臨行前又吃了兩塊重陽花糕。


    ……


    坦坦蕩蕩中。


    烏拉那拉氏坐著鏡子前,一邊挑選著一盒新送上來的護甲,一邊心不在焉地瞧著鏡中人,道:“宸嬪娘家人出去了?”


    容答應站在她身後,一邊輕輕幫烏拉那拉氏插上最後一根簪子,一邊伸手扶正了烏拉那拉氏的腦袋,對著鏡子調整了發飾的角度,這才柔聲道:“回皇後娘娘的話,早就出去了,到了時辰,圓明園裏的路才可不敢誤了規矩。”


    烏拉那拉氏抬手扶著鬢發,對著鏡子裏微微一側臉,看著側麵的發絲有一縷掉落了下來,便冷聲道:“重梳。”


    容答應立即道:“是,是奴才手笨了。”說著,趕緊上前去將烏拉那拉氏的發髻又打散,解開。


    烏拉那拉氏淡淡道:“皇上如此寵著宸嬪,本宮還當那幫狗腿子定然要巴結著她娘家人,不留到天黑不會送出圓明園呢!”


    容答應溫溫柔柔地笑著,細聲道:“皇後娘娘可真會說笑……”,她一轉頭,就對旁邊的太監米玉貴一揚下巴,低聲道:“你給皇後娘娘說說!”


    烏拉那拉氏轉頭,鳳眸懶洋洋地瞥了過來:“怎麽?難不成還有什麽趣事麽?”


    米玉貴眯著眼睛笑著道:“回皇後娘娘的話,事兒倒是有一件,奴才也是聽圓明園裏灑掃的太監說的,是不是趣事——奴才就不好說了……”


    烏拉那拉氏難得地來了些興致,挑眉道:“說。”


    米玉貴瞧了容答應一眼,道:“是,回皇後娘娘的話:宸嬪娘娘的額娘,出來的時候帶了不少賞賜,出門的時候,人都上了轎子,結果說肚子餓,又跟宸嬪娘娘討要吃的——宸嬪娘娘身邊的宮女,給她從天然圖畫裏一直把糕點端了出來,那位直吃了兩塊才上了轎子走呢!”


    他話還沒說完呢,容答應已經低頭拚命憋著笑了。


    烏拉那拉氏眉梢眼角也帶了笑意——是嘲諷的笑。


    容答應點頭就對米玉貴道:“行了,你下去吧。”


    米玉貴給烏拉那拉氏磕了個頭,垂頭弓著腰,小步倒退了出去。


    待得側殿中隻剩下容答應了,烏拉那拉氏才轉過身,瞧著鏡中儀態端莊高貴的皇後,淡淡地道:“寒門微戶的,便是男人被皇上硬抬舉成了三品大員,又見過什麽世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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