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胤禛允了,吉靈抬手對著身後拍了拍,兩個雜役太監抬著一隻普通大小的木頭箱子,小快步走了進來。


    胤禛見那箱子中皆是紙卷一類的物事,在箱子中高高壘起,共分成兩堆,皆用紅繩紮的整整齊齊,便道:“這是什麽?”


    狄太醫磕頭道:“皇上,這是去年端陽節前後——宸嬪娘娘在景陽宮西側院中的膳單、以及當時臣為娘娘診脈的脈案,下麵皆有太醫院的年月記號,太醫院中另有一份存檔。


    齊妃臉色慘白。


    殿中眾人目光皆注視在狄太醫身上。


    便聽狄太醫低聲道:“臣有罪,此事應該早早向皇上奏報。”


    他說著,拿起其中一張膳單,道:“請皇上看一看。”


    胤禛不發一聲,伸手接了過去,目光極敏銳地在膳單上打了個轉兒,便見那膳單上寫著“田螺、蚌肉、白蘿卜、鴨肉、麥門冬……”


    狄太醫見皇上眼光在膳單上下來回掃了幾遍,忽然眉峰微動,他知皇上已經看出了端倪,便磕下頭去,道:“皇上想必已經看出來了,這張單子上的膳食,樣樣皆是陰寒之物。”


    胤禛眉頭緊皺。


    狄太醫又一口氣從那雜役太監手中,接過了四五張膳單,雙手高高遞給皇上。


    胤禛掃過膳單,見這幾張上又是:茭白、苦瓜、生梨……


    狄太醫低聲道:“皇上,膳單上的這些,寒涼過甚,易於傷正,都是中氣虛寒的人萬萬不可多食之物!


    臣一向為宸嬪娘娘問診,她從前雖是病體虛弱,但自皇上關照之後,調養得宜,尤其是去年春天之時,娘娘素來仔細,凡臣開的藥方也是定時服用,臣眼見著宸嬪娘娘漸漸好了起來,脈象快慢有序,沉穩有度。


    誰知到了端陽前後,娘娘卻忽然熱邪鬱閉,臣隻當是天氣入夏,隻想著慎重調理,脈息安和就是了,又開了當歸、紫蘇子、杜仲、神曲等,娘娘卻越發不得好轉。


    臣納悶思索之下,看了膳單,這才警醒:原來娘娘所用膳食,俱是陰涼之物!若是偶爾如此,便也罷了,偏偏每日飲食都是如此,若是再沒發覺,像這樣一直飲食下去,有半年功夫,娘娘便宮寒難孕。哪怕是僥幸懷上了龍胎,也難保十月之全!一旦滑胎,母子俱傷。”


    說到這兒,狄太醫深吸了一口氣,擲地有聲道:“臣心驚之下,問了宸嬪娘娘,才知這段時間,娘娘的膳房新增了一位廚藝精妙的廚子,膳房事務幾乎俱在插手——此人便是齊妃娘娘長春宮中的太監小樂子!”


    他說到最後,殿中已經鴉雀無聲,連皇後烏拉那拉氏也慢慢垂下了頭,不敢再看皇帝臉色。


    胤禛聽到最後,手中握著的膳單慢慢攥緊,漸漸將那張紙攥成了一張紙團,聽完狄太醫的話,他緊閉著雙眼,半晌,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轉頭看了一眼烏拉那拉氏,道:“很好。皇後,這就是你為朕統協的後宮。”


    烏拉那拉氏身子一晃,立即就跪了下來:“是臣妾管領六宮不力!萬望皇上恕罪!”


    胤禛不再多言,隻抬手吩咐讓人將小樂子帶來——小樂子早便離了宸嬪身邊,後在養心殿禦膳房當差,此時跟著在九洲清晏中,聽聞皇帝傳召,待得到了殿中,又見了齊妃娘娘的模樣,早就明白過來,當下還沒用胤禛怎麽問,便已經屁滾尿流地將實情全部都說了出來。


    胤禛命人將他拖下去,這才轉頭瞧著齊妃,平靜道:“齊妃,你過來。”


    齊妃癱軟在地上,哪裏還動彈得了?


    蘇培盛示意奴才們上前,將她半拖半扶著,送到了皇上麵前。


    齊妃委頓在地,半晌抬頭見了眼中明黃色的天子衣袍下擺,嚎啕大哭起來,喊道:“臣妾冤枉!皇上,臣妾真的冤枉哪!臣妾沒有傷害公主……”,她一邊哭,抬手拽住胤禛的衣角。


    胤禛抬起一腳,狠狠將她踹了開去。


    他目光中滿是抑製不住的憤意,連指著齊妃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一字一字道:“齊妃,你是從潛邸便跟著朕的了!朕隻當你是性情中人,率真大方,不拘小節,從來後宮之中,此等毒辣陰私之事也未曾向你身上想過,哪知你竟膽大通天如此!”


    齊妃撕心裂肺哭道:“不!皇上!不!臣妾是糊塗了,不過也是一片慈母心腸,都是為了三阿哥著想啊……!”


    胤禛倏然抬手,指著齊妃怒道:“你還有臉提三阿哥?宸嬪生的是個公主,隻是個公主!你便要下如此毒手?若非今日小樂子之事,朕哪裏知道你早在一年多前,便已經算計著讓宸嬪難有身孕,身寒滑胎?這樣的心機,這樣的蟄伏,倒是朕低估你了!”


    胤禛轉過身,厲聲吼道:“皇後!”


    烏拉那拉氏慌忙起身,快步走了過來,在皇上麵前蹲下身子道:“臣妾在。”


    胤禛指著齊妃道:“齊妃李氏,心思陰毒,戕害帝女,即日起降為李常在,立刻遷出圓明園,打發回宮。”


    他頓了頓,冷冷道:“若是由著三阿哥做她的兒子,還不知學到多少她的惡毒心思!皇後,從今日起,你這個嫡母,再添一層責任——替李氏好好做三阿哥的母親!”


    齊妃這話聽在耳中,如五雷轟頂,頓時磕下頭去,聲嘶力竭哭道:“不!皇上!請您開恩,求您開恩哪!”


    她哭著上前來,眼淚滴落在衣襟上,濕了好大一片,顫抖著抬起雙手,卻再不敢去扯皇上的衣角,隻能無助地哭訴道:“哪怕您讓臣妾做常在、做答應都無妨!可弘時他是臣妾十月懷胎,一天天養大的哪!是臣妾的命!如今好不容易長大了,您怎能將臣妾的兒子,就這樣一句話給了皇後娘娘!宮裏抱養,也隻是在皇子幼時,又哪有這樣硬搶人兒子的規矩!”


    眾妃嬪垂眉斂手站在旁邊,人人不敢出一言。


    齊妃見胤禛不言,忽然又爬到吉靈麵前,跪下扯著她的衣袖,嘶聲道:“宸嬪!求求你!替本宮說句話,皇上是最寵你的了,你替本宮求情,定然有用!”


    見吉靈沉默,齊妃哭著道:“本宮從前是糊塗,是對不住你!可是本宮不能沒有三阿哥!三阿哥也不能沒有本宮——宸嬪你也是做了額娘的人,自然能體會母親的心情!”


    吉靈沉默地盯著齊妃半晌,終於開口,啞著嗓子道:“齊妃娘娘,你心疼你的三阿哥,我便不心疼我的女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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