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妃聽了這話,眸中光芒暗了暗,終於頹然鬆開攥住吉靈的手,委頓在地。


    皇後烏拉那拉氏瞧著齊妃這副模樣,便長歎了一聲,站在眾妃嬪麵前,轉頭吩咐宮人道:“把齊妃……李常在帶下去吧,別在皇上麵前,讓皇上瞧著心煩了。”


    宮人上前來,不客氣地拖拉起李氏,李氏身上全無力氣,便如一隻沉沉的口袋一般,被人拖曳著出了九洲清晏的宮門。


    烏拉那拉氏瞧著李氏的背影,眉頭鬆了鬆,又轉頭看向吉靈,聲音中含著一絲惻隱道:“宸嬪,李氏圖謀公主,實在罪無可赦,不過好在虛驚一場,公主畢竟無大礙,如今以她齊妃之位,如今被打發成了李常在,遷出長春宮,褫奪封號,又沒了三阿哥——也和要了她的命無異了。”


    皇後頓了頓,一臉賢惠狀地瞧著吉靈,歎氣沉重道:“皇上已經這般為你、為三公主解了氣,宸嬪,你也是個素來懂事的,就消消氣吧,讓皇上好好靜靜——皇上龍體重要!”


    吉靈聽著皇後話音,明麵上似關心,實則字字對自己所指,更兼著字字提到三公主,意在激起自己的火氣。


    吉靈低垂著眼,微微握緊雙手,告誡著自己此時當兒,不可口出一字怨言。


    她沉默了片刻,抬起手來輕輕撫著耳畔的明月璫。


    烏拉那拉氏見到那雙明月璫,心中卻是一動,一時間想到了宸嬪剛剛得寵之時,自己卻是全力抬舉她,指望靠她來牽製局麵,壓一壓年妃的氣焰。


    如今想來,也已經像是前塵舊事了——年妃早已香消玉殞,不知所蹤。


    烏拉那拉氏心中有所觸動,卻見皇帝走了過來,瞧著自己,神色中甚是疲憊,隻道:“皇後,你膝下無子,你這個嫡母,需得好好教養三阿哥,不可將他養成李氏那般傷陰鷙的心性來。”


    烏拉那拉氏福下身子,正色道:“臣妾領訓,請皇上放心,臣妾定然盡力!”


    她站起身,不由得眉梢眼角都露出喜色——雖說三阿哥已經長成,不是繞膝幼兒,卻畢竟他母親是因著宸嬪才遭貶。


    萬般怨毒,他將來隻會衝著宸嬪而去,總是怨不到自己這個皇後身上。


    再說,皇上做此等安排,想來也是對三阿哥寄予希望的,並未曾因為齊妃犯錯而放棄這個皇子。


    烏拉那拉氏心中砰砰跳了起來——雖說齊妃是漢軍旗出身,身份到底比滿蒙低微了些,但是從今往後,若是記做自己的養子,那便不一樣了。


    再加上皇上兒子不多——四阿哥弘曆和五阿哥弘時都還沒長成,三阿哥卻已經是一表人才,便是論齒序,也是皇長子。


    她在這兒心中兀自將算盤打的嘩嘩響,眾妃嬪心中,亦是各人有著各人的心思。


    裕妃一抬頭,卻見胤禛已經緩步走到吉靈麵前,見她臉色發白,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俯身,低聲道:“靈靈,朕送你回去。”


    吉靈被皇上牽住了手,乖乖地點了點頭,又向烏拉那拉氏福了身子,低聲道:“皇後娘娘,嬪妾先行告退。”


    胤禛再不多言,伸手扶住吉靈的背,沉默地帶著她向外走去。


    眾妃嬪皆退散在兩旁,行禮齊聲道:“恭送皇上!”


    待得到了外間,雨勢卻沒小轉,天地間飄蕩著一層雨霧,九洲清晏殿前的青磚地上濕滑如鏡,天子帝輿與宸嬪的轎子都已經等候在此,奴才們上前來,手中舉著油紙傘,將宸嬪娘娘頭上遮的密不透風,小心地護著她上了轎子,這才將轎簾放下。


    胤禛看著吉靈上了轎子,這才上了帝輿,侍輿太監高聲唱道:“皇上起駕——!”


    烏拉那拉氏走到殿門口前,扶著殿門,目送著胤禛遠去,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眾妃嬪,便見眾人之中,有麵含喜色的,也有臉色蒼白,憂心忡忡的,更有不少人方才被皇上的處置嚇破了膽,這會兒還擠在一起。


    烏拉那拉氏扶著容答應的手,眼光緩緩掃過眾人,這才冷聲道:“李常在之事,萬望各位引以為戒,本宮從來想著後宮和睦,小病小錯,從來不多加苛責——你們心中應當也有數!”


    她頓了頓,疾言厲色道:“往後卻是不成了!若是有誰,膽敢像李常在這般,大膽妄為,謀害帝裔,別說皇上,先到了本宮這兒,本宮第一個處置了她!都聽明白了麽?”


    眾妃嬪全部跪下去,齊聲道:“嬪妾/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


    待得出了九洲清晏,眾人皆各自散去,懋嬪是步行而來,此時宮女替她打了油紙傘,主仆幾人正沿著湖道緩緩向上下天光回去,懋嬪卻聽背後一人道:“留步,懋嬪。”


    懋嬪停下步子,見身後一乘遮著雨布的轎子緩緩行來,便避讓在一旁,分外恭敬,垂頭道:“嬪妾不知裕妃娘娘在此,擋著娘娘的路了。”


    宮女替裕妃掀起轎簾,裕妃上下打量了懋嬪幾眼,才笑著道:“行了,這兒又不是九洲清晏,也不是坦坦蕩蕩,懋嬪,你做這幅可憐相給誰看呢?起來吧!”


    懋嬪聽她說得刻薄,肩頭微微一顫,低聲道:“謝裕妃娘娘。”


    裕妃瞧著她,抿了抿嘴唇,笑著道:“懋嬪,本宮從前覺得你很聰明,現在再看看,卻是未必了。先是翊坤宮,再是長春宮——似乎你的運氣不是很好。”


    懋嬪沉默地不發一言站在雨水裏,腳上的花盆底鞋不一會兒便已經濕透了。


    裕妃眼光落在她腳上,打了打轉,忽然便轉頭對奴才吩咐道:“雨勢委實是大!你們幾個沒眼力的,還讓懋嬪娘娘進來,與本宮共乘一轎,正好本宮也送她一程!”


    懋嬪一驚,連忙福下身子道:“嬪妾謝裕妃娘娘美意,隻是宮中規矩多,尊卑有別——這可使不得!”


    裕妃伸手,不由分說拉了她進來,待得轎簾放下,才笑吟吟地轉頭看著她,輕輕湊在她耳邊,低聲道:“行了,你是個膽大的,再不敢的,你都替齊妃做了,還怕與本宮同乘一轎?”


    懋嬪悚然而驚,立即繃直了身子道:“裕妃娘娘!您怕是有所誤解,今日齊妃……李常在之事,嬪妾一無知曉!嬪妾與她同居一宮——若是事先看出一點端倪,哪能由著這種傷陰鷙的事情發生?李常在今日能保住一命,全是皇上看在三阿哥的份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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