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亭閣樓榭盤盤囷囷,一池荷葉瀲灩妖嬈,尋常人進了,恐怕連路都找不到。而沈疏樓卻是輕車熟路的踏著假山山石徑直奔向後院。


    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她,門口守衛不讓進來,他就幹脆直接偷偷潛了進來。


    沈疏樓身手極敏捷,幾個起落輕鬆避開了巡邏的侍衛,在一座假山後尋了個隱蔽的地方隱了起來。


    此處是巡邏的一個盲點,更重要的是,視野開闊。


    在東皇鈺和金發女子一同出現時,顧卿顏無法抑製自己心底的痛。


    她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別管現在對東皇鈺的心有多複雜,那麽多年的情之所係,滿心牽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沈疏樓站在假山後,看著東皇鈺與金發女子一路走來,談笑風生。而他右手邊不遠處的顧卿顏同樣也是站在假山後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東皇鈺,她的心就像鉛塊一樣,又涼又硬,在胸裏墜著,幾乎要掉出來。


    他們離得很近,但顧卿顏現在整個心思都在東皇鈺身上,並沒發覺他也在這裏。沈疏樓望著她那滿是痛楚的眸子,心中微微一痛。


    東皇鈺傷她至深,她卻還時時刻刻牽掛著他。


    顏兒,你這又是何苦呢?


    世間文字萬千,唯有情字最傷人。


    “顏兒。”沈疏樓將眸中情緒隱藏,走了過去。


    顧卿顏聞言,身子怔了怔,稍稍停頓了下才回眸,“疏樓哥哥,你怎麽來了?門衛不是不讓你進來嗎?難道你是偷偷潛進來的?”


    眸子是掩飾不住的痛楚,雖然盡力克製了,但還是沒能逃過沈疏樓的眼睛。


    “我不放心你,所以進來看看。顏兒,要是覺得難受就哭出來吧。”


    顧卿顏晦澀喑啞道,“哭?我有什麽好哭的。”


    沈疏樓望著她眸中的倔強,沒有說話。


    “我突然很想去飛月樓嚐嚐最近新出來的幾道菜。疏樓哥哥,你願意陪我去嗎?”


    沈疏樓眸光沉沉,既心疼又無奈,點了點頭,“好,我陪顏兒去。”


    以前,她每次遇到不開心的事,或著每次跟東皇鈺表白被拒後,她都會讓他陪她去帝都最好的酒樓大吃一頓。


    用她的話來說,她這是化悲憤為食欲。


    見她又一次因為東皇鈺難過,沈疏樓心裏有如針紮似得疼。


    東皇鈺,你怎麽舍得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她……長歎了口氣,沈疏樓攬著顧卿顏施展輕功悄然無聲的飛出王府,沒驚擾任何人。


    東皇鈺和伽雅公主走在花園的玉石上,侍衛統領朱智慌慌忙忙的從外苑跑進來,見狀不敢上前,神色焦急地停在原地。東皇鈺掃見,淡淡問道,“如此神色慌張做甚?”


    見王爺已然注意到他了,朱智行禮說道,“王爺,沈將軍入府將顧小姐帶出了王府。”


    東皇鈺臉色頓變,陰沉沉的看著朱智,“本王不是說過,沒有本王的命令,禁止沈疏樓入府,你們把本王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朱智身子顫了顫,哭喪著臉好不無辜,“王爺,沈將軍並沒從大門入,而是偷偷潛入王府帶走了顧小姐。”


    “廢物!”一聽到還疏樓把顧卿顏已帶出王府,東皇鈺更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想到顧卿顏對著沈疏樓巧笑嫣然,東皇鈺便覺五內俱焚,臉色愈發陰沉的可怕。


    伽雅公主見狀怵了幾分,顫巍巍道,“鈺王殿下,您有事?”


    東皇鈺也懶得和她客套了,略一點頭,“本王有事失陪片刻,公主見諒。”


    沒等伽雅公主表態,他已匆匆離去。


    伽雅公主回味著他方才的神色,仍心驚膽戰。


    帝都,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滿目琳琅的商品,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然萬千繁華,於顧卿顏而言,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物。


    自她從王府出來,就一直低垂著雙眸,眉心輕蹙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顏兒,心不在焉,在想什麽?”


    “哦……沒什麽。”顧卿顏這才回聲,“我突然想起疏樓哥哥凱旋而歸時,走得就是這條街。”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記得疏樓哥哥班師回朝那天,走得就是這條街。那天,我和長安偷偷溜出來,就現在這條街,看著疏樓哥哥策馬而過,是何等的瀟灑,意氣風發。”


    她的確變了。


    沈疏樓不無悲涼的想。


    從前那個張揚肆意的顧卿顏再也不會回來了,現在的她,學會了怎樣用話語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了。


    飛月樓很快就到了。


    沈疏樓和顧卿顏上了二樓,擇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視線往窗外望去,底下是尋常百姓居住的巷末,小童叫賣杏花的嗓音甜美活潑。而對麵則是一望無垠的江麵。


    顧卿顏緩緩閉上眼睛,吐了口濁氣。


    腦海裏一對壁人的場景揮之不去。能讓東皇鈺親自作陪,那女子身份定是不簡單,也許是某國的公主。


    兩國相交,派一女子過來,目的豈非司馬昭之心?


    東皇鈺已經二十六歲了,雖然侍妾無數,但一直沒有王妃,就連個側妃也沒有。若那女子真是他國公主,於身份而言自然是配得上他的,容貌亦般配的很。


    顧卿顏想,若是東皇鈺真和那公主成了,沒準就會放過她,讓她和長安離開。


    從今以後,她就不必再受那一方牢籠的桎梏,天地之大皆可去了。


    是件多值得開心的事。


    可沒來由的,心髒悶鈍的疼。


    飛月樓一樓旁邊有個小茶肆,茶肆及有說書為生的說書人,相隨的小姑娘一把好嗓子,隨著說書人蒼老遲緩的嗓音,一曲琵琶,一首小調,唱得人肝腸寸斷。


    “算君與吾,隻如殘譜上宮商。”


    顧卿顏來的晚,一曲終了,隻來得及聽到這最後一句。


    嗬,隻如殘譜上宮商,永無相交之日。


    “錚—”


    悠長的樂聲陡然停住,倉促而急切,緊接著是一陣喧鬧,混著女子的哭聲。


    顧卿顏眉頭微皺,方才那聲音是弦斷了,她聽的分明。此刻的動靜,不難想像,這等每天都上演著的欺男霸女的事,讓她給遇上了。


    本不想理會,她自己的事就夠心煩的了。可不知是方才的曲子觸動了她還是怎的,鬼使神差的,她下樓往旁邊的小茶肆走去。


    沈疏樓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下樓,他自然跟著一起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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