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清前兩天是真真切切的想穿著短褂去種地了,但他這麽多年的錦衣玉食哪裏會種地,一身細皮嫩肉,在村裏人眼裏屬於“體弱多病”的類型,連鋤頭都揮不動。


    無奈之下隻好放棄,老老實實的尋了份教書先生的事來做。


    恰巧村中原本的老先生有事要回去一段時間。


    於是,就由他來暫代教書先生。


    顧卿顏坐在窗台上,堪堪和他視線平行,東皇家的男人都生得好看,不同於東皇鈺那雙寒潭似得丹鳳眼凜冽無情,東皇清永遠是如皓月般的清冷。


    他長的,和東皇鈺可真不像啊。


    顧卿顏斂了斂眸,展顏一笑,嗔道:“哪有,我在時他們分明都念的十分賣力。”


    可聖賢道理都沒記到心裏去啊。


    東皇清輕歎,在心底默道。


    而且,她在,他亦是無法靜下心來。


    顧卿顏見他不反駁,得意一笑,跳下窗台,單腳跳到他身旁:“阿清,我們回去吧。”


    聽到“我們回去吧”東皇清眼神一亮,快速收拾好書籍,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看著她一瘸一拐的腳,他輕聲道:“顏兒,你的腿,我會想辦法治好的。”


    她腳步一頓,卻是笑吟吟的答非所問:“阿清,你說我們都來了這麽久了,疏樓哥哥怎麽還沒找來,他會不會不知道我們在這?”


    她不想說,甚至不想麵對。


    東皇清心底輕歎,心中暗自責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們現在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他也不是景王殿下了,要找到醫術高明的人來為她治腿,意味著要再次暴露在東皇鈺的視線下。


    罷了,從長計議吧。


    東皇清神色如常,溫柔輕笑:“沈將軍那般玲瓏剔透,根據我們沿途留下的暗號,想必很快就會找來的。”


    心底卻想,來得了麽?


    沈疏樓自己絕了後路,鋪了一條莊康大道給他們,就沒想過還能來和他們一起過這隱居的生活。


    前路突然一陣喧鬧,遠遠看去,村裏大半的人都圍在那裏,隱約有哭鬧聲傳來。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跟了上去。


    教書先生在村子裏的地位還挺高,再加上東皇清為人溫和謙遜,村子裏的人都比較敬重他,他和顧卿顏一過來便有人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東皇清問:“怎麽回事?”


    隻見幾個年長的老人拉著個年輕人苦口婆心的說著什麽,而那個年輕人喝的爛醉,又哭又罵,別人根本沒轍。


    東皇清皺緊了眉頭,隻當是地方上的潑皮無賴在惹事。


    誰曾想,旁邊的村民歎了口氣,同情又惋惜道:“黃公子,你剛來有所不知,這孩子啊,叫陳長壽,老陳家的獨苗,前兩年參軍,斷了一條腿,是沈將軍把他從戰場上背回來的,沈將軍對他有著天大的恩情。今日他出去城裏給大夥兒買東西,聽到沈將軍因勾結羽林衛意圖謀反被關進刑部大牢的消息,怎麽受得了?於是,回來之後就一直酗酒自責。”


    顧卿顏的腦袋嗡的一聲就炸開了,末了空白一片,隻喋喋不休的重複那一句:“勾結羽林衛,意圖謀反。”


    她臉色蒼白的抬起頭去看東皇清的臉色,發現他並沒有意外的神色,抿著唇擔憂的望著她。而那醉漢的哭聲裏,她也隱隱聽的清晰了:“沈將軍怎麽可能謀反,一定是有人陷害的。”


    顧卿顏慘然一笑,身子不停的顫抖著。


    東皇清想抓住她的手,顧卿顏卻道:“景王殿下,你早知道會這樣是不是?”


    這次,她叫的是景王殿下,而不是阿清。


    周圍倏地一片死寂,連那醉漢都不吭聲了。


    景,景王殿下?


    東皇清緊了緊拳,垂下眸子,嗓音沙啞,低低道:“是的,以皇叔的性格,我早就想過會是這樣。”


    顧卿顏突然絕望大笑,粗噶的笑聲宛如厲鬼,幾個村民忍不住離她遠了些。


    她像瘋了一樣,淚流滿麵的嘶吼:“所以你就瞞著我,讓我心安理得的在這裏苟且偷生?疏樓哥哥在刑部大牢受苦的時候,我卻與你在這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


    “顏兒,顏兒!你先冷靜。”


    “冷靜,你讓我如何冷靜?疏樓哥哥現在還在刑部大牢呢。東皇鈺給他定的罪名是謀反罪,謀反罪可是要誅滅九族。到時,整個將軍府都會受到牽連。”


    “疏樓哥哥不能有事,將軍府不能有事。不行,我要馬上回帝都……”顧卿顏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東皇清雙手抓著她的雙肩,安慰道,“顏兒,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皇叔暫時是不會對沈將軍動手的,他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逼你現身。你如果真的回去,隻會是自投羅網。”


    “就算是自投羅網,我也一定要回去。”


    顧卿顏掙開他雙手,跌跌撞撞的奔跑,背影決絕而悲愴。


    東皇清無奈,想解釋她又不肯聽,隻好先追了上去,留下一群震驚又懵逼的村民。


    良久後,那醉漢打了個酒嗝,摸了摸腦袋,呆滯道:“我,我是在做夢麽?”


    沒人回答他。


    每個人心裏都像在做夢似得,當朝王爺,在他們這窮鄉僻壤裏住了小半個月,每天笑吟吟的跟他們打招呼,還像他們請教怎麽種地,還當了一段時間教書先生。


    天呐,這是祖墳冒青煙了嗎!


    他們竟在這個小村莊見到當朝王爺。


    顧卿顏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跑,她以前覺得隻要離開了鈺王府,天下之大,便哪裏也去得。現在卻發現,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的地方。


    住的地方她萬不想再回去了,隻要一想到,自己在這裏過的那麽開心,而沈疏樓因為她在受牽連,她便心如刀絞。


    能去哪?哪兒也去不了。


    東皇清焦急的聲音一直都在身後跟著,她跑的很快,忘了自己瘸了一條腿,但腿自己不會忘,劇痛已經順著神經爬上腦海。


    她不想停,不想聽任何解釋。


    其實,她又有什麽資格怪東皇清?


    東皇清幫了她許多,為了她,他拋棄了榮華富貴,拋棄了王爺的身份,陪她在這裏無憂無欲的生活。


    如果今日沒有聽到疏樓哥哥的事,也許他們會在這裏一直生活下去吧。


    他沒有告訴她疏樓哥哥的情況,也是為她好。


    所以,她又什麽資格來責怪東皇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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