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號,張滿柱兩口子帶著張彥海兩口子四個人來到京城。


    這回可真是搬家了,大包小裹的沒少帶東西。


    除了張滿柱,三個人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兩個媳婦兒連縣城去的都少,估計次數能用兩隻手數過來。


    在家裏都是當家的人,屋裏屋外幹起活來都是當個男人用的茬口,一個比一個潑辣撒冷,在京城下了火車就蔫了,畏畏縮縮的,話也不敢大聲說。


    能看出來幾個人都把自己精心收拾過了,但不管是穿著打扮還是精神氣質都和這裏格格不入。


    看著讓人有點,心疼的感覺。


    環境造成的巨大差異,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城裏的最底層也可以趾高氣揚的看不起農村勤勞的人。


    這種心裏上的落差甚至不能被抹平。


    張彥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栓子的媽媽和張彥海兩口子,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把東西搬上車,大家上車往回走。也沒說太多話,都不熟悉,農村人又拘謹,說多了反而尷尬。需要時間來一點一點磨,讓他們適應。


    自信心這事兒,外人幫不上忙,全得靠自己樹立。


    不過相信他們在這邊住幾天熟悉熟悉慢慢也就好了。


    “紅葉懷孕了,我媽不讓她出來跑,她要來接你們我沒讓,嫂子你們可別挑理啊。”


    “不能,哪能呢,這就挺麻煩了。栓子沒給你們惹禍吧?”


    “沒,那小子機靈著呢,是個好孩子,以後肯定能有出息。”


    “就能淘。”栓子媽聽別人誇自家孩子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客氣。


    “我得叫你哥吧?”張彥海問。


    “嗯,我比你大一點,就隻能委屈你了。”張彥明笑著打趣。


    兩個人就差一個多月,可是大點就是大點,大一天也是哥呀。


    “栓子幹什麽呢?”張彥海問。大家不熟,也隻能從孩子身上找話題了。


    “上班啊,現在栓子可是我工作室的簽約演員,正兒八經的藝人。”


    “那栓子以後就是明星啦?”彥海媳婦瞪著眼睛問,她長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


    “對,等明年栓子就是明星了,到時候你們就是明星的爸媽和叔嬸,弄不好記者都會去家裏采訪你們。”


    “真的呀?”


    “啊,這不很正常嗎?”


    張彥海在身上摸了摸:“那得弄身好衣裳,可不能給栓子丟臉。”


    “你就是想買衣服,都嘟囔一道了。”他媳婦兒剜了他一眼。


    想來是要來京城,張彥海想買身城裏人穿的衣服,被媳婦給決了。


    這個時候城裏和農村的穿著打扮差異還是相當大的,再過幾年商品流通的越來越快這種差異漸漸就抹平了,大家穿的用的看上去也差不多。


    當然,精神氣質上肯定沒那麽容易平衡。


    這東西需要的是底氣和眼界。


    回到院子,張滿柱有點顯擺的樣子,帶著媳婦兒和弟弟弟妹往院子裏走,一邊走一邊給介紹,張彥明就笑嗬嗬的跟在後麵讓他掙麵子。


    車裏的東西會由安保員給送到後院去,不用幾個人自己抬。


    等幾個人順著酒店大門這邊走到門口進來,再繞到後院,東西都擺在這邊了。


    張媽和唐靜正蹲在那看。


    “哎喲,這可都是好東西,現在買都不好買了。”


    帶過來的都是吃的用的,算是特產吧。


    狗皮狼皮,野雞兔子,榛子核桃鬆子兒,榛蘑鬆磨黑木耳,野菜幹菜,自家弄的大醬和鹹菜。


    這些東西都不是花錢買的,都是搶秋從山上一手一腳扛回來捯飭的,懶人家裏肯定沒有。自己都不夠吃的。


    但這東西拿到城裏就值錢了,這也是關外農民的一項重要收入。


    當然了,得自己去賣,指望著收山貨的給不了幾個子兒,這是一種壓榨。或者叫剝削。


    像榛蘑(幹貨),這會兒城裏就已經四十多了,山貨商進村頂大天給個幾塊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農村連電視都沒幾台,電話是傳說中的東西,信息的極度封閉造成了失衡。


    農村過的是慢日子,跟著季節,跟著太陽走,年複一年幾乎沒有什麽變化,去哪裏感受城市的日新月異?


    原來大家基本還算是同步,現在已經是兩極了,以後的差異會越來越大。


    這也是為什麽農村的年輕人一出來就不想回去了的原因,出來看一看轉一轉,回去就無法適應了。


    農村苦,農村累,農村人的日子永遠也看不到頭。


    茫然的自己懷疑人生,不知所措。


    信息的流暢首先打擊的就是農村人的三觀,那一刻什麽都崩塌了,隻想問問為什麽。到底因為什麽。


    於是浩浩蕩蕩的農民工大軍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


    沒有什麽可以抵擋人們追逐幸福希望的向往。


    一飲一啄,都有前因哪。所有的事情莫不如此。


    大家其實都不熟,張媽在堡裏的時候,張滿柱還沒有張小悅大,張彥海還穿開襠褲呢。


    維係大家的隻有斬不斷的那一分親情。必竟是一家人。


    但怎麽說也是需要一個過程,就是親爹媽幾十年沒見也就和陌生人沒什麽差別了。


    大家就蹲在地上一起動手整理山貨。


    都是真真的好東西,張彥明在一邊看著都看饞了。他不是不伸手,是不會弄,這方麵是他的弱項。


    孫紅葉都比張彥明強,還認識不少,也能上個手。


    雖然不是親堂兄弟,叔伯堂兄弟也不遠,大家都是一個太爺爺,放在過去還沒分家呢。


    一邊收拾整理帶過來的東西,一邊聊著堡裏的山山水水遠親故舊,張媽看到什麽就想起來老早的事情了,說說自己那會兒上山的經曆。


    經常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某一個地方,必竟山裏的變化就是微乎其微的,就這幾十年對大山來說也就是一刹那而已,都來不及變化什麽。


    什麽哪個地方核桃多,什麽地方出木耳,哪片林子蘑菇成色好。這玩藝兒還有成色?


    聽著話頭,當年老媽也是堡裏的英雄好漢啊,最遠到過離堡子二十幾裏的大山裏。那會兒山裏也不安穩,野豬山狼都很常見的。還有老虎。


    都是生活逼出來的呀。


    張彥明的姥姥身體不大好,纏過小腳,姥爺年紀偏大,工分不夠吃,隻能靠自己抓撓填肚子。


    那是個辛酸的年代啊。


    等張爸逛夠了回來,張媽已經和栓子彥海媳婦兒嘮熱乎了,那點生疏感已經淡去。


    所以說沒有什麽事情是溝通解決不了的,有隻是說明還沒溝通到位,沒找到話題點。


    張爸對張滿柱和張彥海又不同,小時候都經常抱著的,那是往身上撒過尿的交情,自然就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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