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歸來卻已經沒有感覺到那麽寒冷。


    凡音在沿著皇城中牆角慢慢行走的時候,忽然覺得背後有人。


    身法距離都十分的熟悉。


    她又繼續往前走了一陣,故意將人引到了人煙稀少的角落。


    “可是與非門中人?”她大方的說道,不想招致對方的誤會。


    那人沒有現身,而是躲在陰暗處,“與非門主閣門牆邊上的記號是你留下的?”


    “除了我,你還找見了別人?”


    “沒有。”


    “那不就是我咯。”


    “……”那個人走了出來,少年模樣,一身戾氣。


    沐涯泊叛師門出走的時候,串通了江湖獵殺派逍鷹的人。


    逍鷹背後真正的主使人還沒有找到,但是逍鷹殺人一貫趕盡殺絕,能夠在皇城主閣裏活下來的,看來也隻有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學徒了。


    眼前這少年顯然就是一個。


    “你是哪一閣的?”凡音主動問他。


    “你是哪一閣的?”對方氣勢絲毫不讓。


    同是與非門,而且遭受了滅門之災,凡音不想讓對方再產生敵意,於是摸出了玄鶴留給她的令牌。


    令牌是用於縱琴閣內的,其他幾閣的人能不能認得,她還真不好說。


    “縱琴閣?”少年認了出來。


    “你也是縱琴閣的?”


    “我不是。我是守琴閣下門徒。”


    哈,那就是午星君的師弟了。


    “你是縱琴閣的什麽人。”


    “縱琴閣的閣主。”


    “胡說!縱琴閣的閣主是個小姑娘……”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住了。凡音看來不就是個小姑娘麽,除了目光淩厲了一點,戒備心重了一點,就是個小姑娘啊。


    “你不會真的是……沐氏……”


    “是。”


    “閣主——”少年突然眼眶一熱,飛撲過來,跪伏在凡音腳邊。


    凡音嚇得四周一看,趕緊把人拽了起來。


    “閣主,你救救我弟弟吧……”


    “弟弟?”


    “我弟弟被送到了縱琴閣,修煉秘殺之技。因為縱琴閣受襲的時候他殺紅了眼,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農戶願意收留我們,可是他那個樣子,瘋起來,連狗都咬……”


    少年聲淚俱下。他們顯然是還沒出師的門徒,在師門內不是練功就是打打雜的。與非門一拜,他們就居無定所了。


    “我叫凡音,你叫什麽?”


    “順夕。凡音姐姐,救救我弟弟吧……”


    凡音沒有想到他會喊她姐姐,整個人一愣,腦海裏又閃過阿籬的臉龐。


    鬼擇彌荼驚訝的看著他時,他避開了鬼擇的目光。


    她了解阿籬,阿籬不是一個像父親一樣野心勃勃的人,可是阿籬是父親的孩子,父親的孩子就必須學會在夾縫中生存。


    因為他們的父親是不會留給他們一條康莊大道的。


    他們住的是一座在農戶院子外的茅草房,原本可能是飼養動物的。


    茅草房裏很簡陋,天寒地凍。


    凡音驚訝的輕呼一聲,“你們怎麽不去大屋子裏?主人不許?”


    順夕乖覺的搖了搖頭,“是我要求搬出來的。我怕弟弟……咬了他們家的孩子。”


    推門進去就聽到低喘聲,類似於動物的低聲咆哮。


    凡音的目光瞬間就適應了屋子裏的黑暗。


    看到一個年級更小的男孩被綁在簡陋的木板上。


    男孩眼眸通紅,臉頰也不自然的漲紅著。


    “你弟弟叫什麽。”


    “無牙。”


    順夕告訴她,他們並不是親兄弟而是表兄弟,原本住在皇城外的蓮白鎮。


    後來無牙的父母都病死了,順夕的父親就把無牙接到了自己家裏。


    但原本順夕一家的生活也已經很拮據了。


    母親提議要麽一家人拚一把,一同到皇城中來討生活。


    父親身體還好,可以當苦力。


    然而北央的皇城中從來不乏苦力,父親為了養活一家人,日以繼夜的幹活,最終累垮了。


    母親無法又照顧他們,又照顧父親,於是把他們送入了與非門。


    好在這兩個孩子天生硬骨頭,一起通過了與非門的入門測試,成為了門徒。


    一入與非門,就與原生的家庭再無往來,父母拿到了錢,返回了原本的村鎮。


    他們卻被留在了看似繁華實則冷漠的皇城之中。


    凡音問他,“既然與非門倒了,他們為什麽不回去。這個時候逃回自己的家,沒有人會去抓捕他們。”


    可是順夕卻很堅定,“不。我不回去。回去也是吃苦挨餓。我在與非門學的功夫,在與非門學的本領,我要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在與非門是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的。凡音悲哀的看著他。


    無牙這個時候又掙紮著低吼了一聲。


    捆綁他的並非普通的繩子而是布條,顯然是哥哥不願意真正傷害到弟弟。可是布條不耐撕,每隔一陣子就要更換一下。


    順夕顯然不是無牙的對手。無牙雖然年紀更小,身體更單薄,可是無牙所學的秘技是用來殺人的。


    隻要順夕一個不小心,無牙的手指就能穿透他的胸口,捏爆他的心髒。


    可是他怕的隻有自己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能照顧弟弟了。


    “姐姐,求求你了,救救弟弟!我可以為你殺人,我可以保護你。以後,我就是縱琴閣的守衛。”


    凡音無聲的笑了一下,各大主閣分門獨立?現在還不是連主閣都沒有了。


    “以後你不是守琴的人了,也不是縱琴的人。以後我們都是琴門的人。”


    “琴門?”


    “嗯。沒有與非門了。那就叫琴門吧。”


    反正老頑固們都死了。元老閣主們也都被趕盡殺絕。剩下的一個沐涯泊判出師門。


    她是僅剩下唯一的閣主了。


    “不用叫我閣主了,叫我沐姐姐吧。以後,你和無牙都一起跟著我。我們有一天過一天。”


    “是!沐姐姐。”順夕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與先前牆角邊見到了陰翳少年完全不同。


    與非門的訓練方式就是泯滅人性的。就跟北央皇族愚蠢的祖製一樣。


    無牙的走火入魔與他的心神有點關係。


    畢竟歲數小,雖然入了縱琴閣,卻還沒有見過那樣偌大的殘殺的場麵。


    若是放在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上,定然是夜夜夢驚。


    而無牙卻是心力亂走,正在傷及五髒六腑。


    凡音指揮著順夕在山野間抓捕凶獸,豺狼,魁熊,還有十分凶猛的獵子貂。


    然後放在囚籠裏,當意識到凡音也要把自己的弟弟關進去的時候,順夕整個人撲在了囚籠麵前。


    “閣主,閣主姐姐!你不要殺無牙啊!他還有用的,他會醒的,他會擁護你的……”


    凡音懶得解釋,將人直接推開,然後解開了無牙身上纏綁住的布條。


    直接扔了進去。


    就聽到囚籠中猛獸咆哮撕裂的聲音。


    囚籠是木質竹編的,鮮血從裏麵四濺開來,順夕緊緊扒在囚籠的門邊,呼喊著弟弟的名字。


    不稍片刻,囚籠中安靜了下來,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順夕滿眼猩紅的瞪了一眼凡音,飛撲而上拉開了囚籠的門。


    “呼——”搖搖晃晃的黑色魁熊從裏麵爬出來,轟然一聲壓倒在順夕的雙腳上。


    “無牙!”


    “哥哥……”


    那身形還顯得瘦小的男孩子手足並用從囚籠裏爬出來,滿臉滿身的血跡,舔舐著最初。


    “哥哥,我餓。”


    “好,好,哥哥這就煮麵給你吃。”


    “我要吃肉。”


    順夕為難的頓了一下。就瞥見凡音走過來,踢了一腳地上的熊屍。


    “熊肉不知道好不好吃啊。”


    “我餓,我要吃肉,哥哥。”


    “好,哥哥給你煮熊肉。”


    ……


    當晚,凡音、順夕、無牙三人跟著農戶一家坐在大院子裏,滿足的啃著熊肉大骨,品嚐著熊肉煲。


    無牙見到凡音的令牌,雖然很懷疑,但是伏地而跪,“見過閣主!”


    “嗯,叫我沐姐姐。”


    “是,沐姐姐。”


    “以後,你們都是琴門的人了。”


    “琴門?跟縱琴閣一樣,要殺人麽?”


    “要。但是我們也可以拒絕。”她不要再作為央帝的殺人棋子了。


    既然央帝說要她重建與非門,那麽她就要重建不一樣的與非門。


    ……


    午星君來給凡音送錢的時候順便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北央城西,火寨溝囤聚了一窩雪匪,不知什麽來頭,非常的不好惹。


    城裏的官兵出動了好幾次了,每次卻都完敗而歸。


    凡音看著他,怎麽的?現在她還要幫忙剿匪了?


    “閣主啊,我懷疑,那是與非門中流竄出去的人。”


    殺伐淩厲。其實午星君一開始就懷疑其實是縱琴閣的人。


    他雖然沒有入與非門,但是對三大主閣的門徒身手卻十分了解。


    隻要看清對方殺人的法門就能判斷是哪一閣的。


    掌琴行動詭秘,不留痕跡。守琴大開大合,最為光明正大。


    而隻有縱琴,那就像毒蛇。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擊即中,有時候死者甚至連對方的麵都見不到。


    而且縱琴閣的人喜陰暗。那窩雪匪正巧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動,挨家挨戶的搜刮錢財、食物。


    懷疑縱琴閣門徒,理由十分充分。


    忽然一個小孩子齜牙咧嘴呼了上來,照著午星君麵門就是一拳。


    午星君防禦強於攻擊,把小孩子格擋了下來。


    目光詫異的盯住凡音,什麽意思?要殺他啊!


    “閣主,這是?”


    話還沒說完,小孩子貼地而行,舉止如山魈,迅速而淩厲。


    “閣主!”


    凡音置若罔聞。


    就在小男孩行分身之術,以三麵同時攻向午星君的時候,凡音淩空而起,一手提起了小男孩的後頸。


    “夠了。再打下去,午侍衛要動真格的了。”


    “是,姐姐。”


    凡音不住的搖了搖頭,唉——還是差了一點。


    “這是什麽!”


    “琴門的門徒啊。”


    “琴門?”


    “央帝許我重建與非門,然而我不可能以一人之力統掌所有主閣。不如就立閣為派。”


    “那,掌琴和守琴怎麽辦?”


    “他們若是還願意回來,終究是我琴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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