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東麵有一家東桑人開的酒館。


    平時喝茶聊天聽曲的人絡繹不絕,但是據說老板做的獵頭的買賣。


    凡音走進酒樓的時候,一樓的客座上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


    後來才知道樓下都是給鏢師武士落座的。


    真正的買賣人是在樓上。


    小二見著凡音是一個人前來,而且是個不怎麽見身份的姑娘家,立刻擺起了臉色。


    “姑娘是來喝茶呢,還是來做小買賣的?”


    凡音疑惑的看了對方一眼。恰巧這時一個攬著花簍子的女孩兒笑容甜美的從樓上款款的走下來。


    簍子裏已經都賣空了,原本放著的可能是花束什麽的。


    瞬間明白了小二的意思。


    小二見她愣著,以為是新出道的,不懂得規矩,於是偷偷伸了個手過去,暗中做了個數錢的姿勢。


    凡音看了一會兒,是懂了。可是沒打算給他打賞錢。


    小二立刻臉上就不高興了起來。“客座都滿了,姑娘你走吧。”


    凡音抬起頭來看了看上麵,“樓上總沒滿吧?”


    “樓上是包座,五十紋銀一人。先交了錢才能上去。”


    這是什麽規矩?還什麽都沒吃上喝上,就要交錢了。


    東桑人的生意可真會做,難怪東桑至今依然是最多富商的國家。


    凡音不高興與小二置氣,於是摸著口袋準備掏銀子,這時候就聽到樓上傳來了說話聲。


    “小意思,各位。今兒裏就讓晚輩請各位大爺喝一壺,誰都不許推辭啊。推辭就是不肯結交晚輩這個朋友。”


    聲音很熟悉。然後就看到一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人探出了身子,顯然在找小二的身影。


    “小二——咦?”


    “明月公子。”真是緣分呐。


    “音姑娘。”百裏明月嘴角抽了一抽,擺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目光隨即瞥向了一旁的小二,“再上六壇女兒紅。對了,順便給這位姑娘來壺茶,算我桌上。”


    小二訕訕的笑了笑,拱著手,跑的不見影了。


    “音姑娘,也來喝茶?”


    凡音這時候反倒是想走了。可是百裏明月站在樓上倚著欄杆凝著她。


    上了樓,一看就與樓下的客人不同,各個珠光寶氣,細皮嫩肉的。


    “喲,這位小美人是?”有個商賈以為凡音是賣藝的,已經準備伸手了。被百裏明月硬生生的撥開。


    “這位是舍妹。又是放了學跑出來玩的。先生教的功課可做完了?”


    “……”


    “哦。原來是百裏府的小姐,失敬失敬。”那商賈的臉上立刻出現了討好的神色。


    上了茶,坐定。百裏明月把她帶到了靠窗邊的位置,避開了眾人的視線和耳目。


    “老六是不是你帶回來的?”


    這個百裏明月,還真是一貫的明人不說暗話。


    凡音看著他的嘴唇翕合,不承認也不否認。


    “沒關係,你可以不信我。但我是和阿蓮一邊的。”


    唉?這是什麽意思。


    “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幫他籌錢。”


    “籌錢?”


    “軍資呐。總是靠著羽翎,不是個辦法。”


    百裏明月是個戲謔的人,一個看起來遊手好閑,自由散漫的紈絝子弟。


    然而他內心裏真正的想法,卻是永遠不露於人前。


    凡音不知他話裏有幾分真,有幾分偽。


    “你是為何而來?”


    “弱幽蘭。”


    “花麽?”他朝著窗外的大街看了一眼,“剛剛的確有個賣花的女童,已經被打發走了。”


    “弱幽蘭,可製藥,可製毒。有人用它試圖偷襲我。還殺了我門下兩個人。”


    “啊?!殺了與非門的人?是江湖殺手麽。”


    凡音斟酌後,坦言道,“有兩個可能。要麽是混入東桑商賈中的逍鷹派殺手,要麽……”


    “要麽是什麽。”


    “沐涯泊,判出與非門的前閣主。”


    “什麽!他還沒有離開皇城。”


    “我隻是懷疑而已。”


    百裏明月四周看了一眼,點頭道,“你需要什麽消息,我幫你打聽。畢竟你一個姑娘家,在這種男人為主的地方行動不便。”


    這話讓凡音不由得產生一絲感激。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親手殺了百裏道遠的人,雖然授命之人是央帝。


    受刑之人不責劊子手。


    起身告辭之前,凡音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明月公子,你可是真心願意幫小爺?”


    百裏明月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若他真隻是為了那一座城,拱手讓他又如何。這是北央欠了築南王府的。但若他還有別的心思……”


    後麵的話沒有再繼續下去。


    “明月公子,七公主很掛念公子。若是公子有閑暇……”


    “我知道了。”他回答的很生硬。凡音也明白有些事情無法勉強。


    走出酒館的時候,凡音忽然感覺身後似乎有人,隱隱的注視著她。


    她若無其事的往前走,故意沿著人流稀少的小巷子走。


    在一個死角的轉角處,背後伸出一隻手來拍了她一下。


    “喝啊!”凡音反手就是一掌劈下去,把對方嚇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姑娘饒命!”


    “明月公子,你跟著我做什麽?”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凡音透過明月的肩膀向他身後看去。


    明月被她看得脊背發毛,“怎麽了?那夥東商跟上來了?”


    “他們跟著你?”


    “為了套近乎,我跟他們買了貨。但是手頭的現錢不夠,我就賒了一點。”


    “……”果然是百裏大少爺的作風,“在東桑的商隊中,有沒有一個叫做長存的人?”


    “長存?長存什麽。”


    “……沒什麽。”


    凡音發現原本跟在她身後的那個人,不見了。


    “你要帶我去見誰?”


    ……


    凡音走進廂房的時候,空氣很暖和,帶著一絲絲鮮花餅的甜味。


    窗邊放著偌大的暖爐,暖爐坐著全身披著厚重裘氅的瘦弱女子。


    她看起來有些眼熟,可是凡音卻想不起她是誰。


    因為在凡音的思維中,這個人應該已經死了。


    “小音麽?”


    “啊……”


    女子伸出手來,虛空的懸在那裏。她的眼睛看不見,因此耳力格外的敏銳。


    凡音隨著明月走來的時候,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聲。


    “二小姐……你……活著?”


    胡暮蘇虛弱的笑了起來,笑容波瀾不驚。


    凡音飛身而去,撲跪在她的腳邊。


    在築南王府的時候,胡暮蘇很少與她說話,她們分別住在不同的院子裏。


    胡暮蘇住在與王爺相鄰的主院裏,凡音很少涉足。


    後來凡音的身體一點點恢複起來,可以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出門走動,偶爾會瞥見這個比自己稍稍年長的小姐。


    她很安靜,安靜的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王府的人說她是庶出的孩子,她的生母還在,卻寧願離開王爺,獨自生活在皇城之中。


    因此在王府下人的眼中,她的母親是個叛徒。是個不值得被王爺垂憐的女人。


    胡暮蘇和她的姐姐是不同的,洛綺堯是嫡出長女,有過兄長,最後卻一個個不幸英年早逝。


    洛綺堯是幸存者,存著一股壓不住的怒氣。


    胡暮蘇卻始終認為自己是不該出現的人,如果沒有她,或許父親就不會收了母親作妾,母親也不會被視作背叛者。


    “二小姐,若知道你還在,小爺一定高興壞了……”


    “不必告訴他了。”


    胡暮蘇聲音淡淡的,平靜的,不帶任何生氣的。


    凡音回頭看了一眼百裏明月,後者神情也有些凝重的看著她。


    意味著二小姐不是剛剛才變成這副模樣,而是已經很久了。


    “她是怎麽活下來的?”凡音離開了胡暮蘇的廂房後,將明月逼到了角落,“為什麽不告訴小爺!”


    “不是我不想說,是她自己的意思。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成為阿蓮的累贅。”


    “你怎麽發現她的。”


    明月冷哼了一聲,“本來是該讓你去問與非門的人。不過聽說與非門內部也發生了叛亂。你不是已經找不到那個人了麽。”


    “啊……真的是與非門的救了她?”


    “那個時候,在蒼城之中,除了與非門,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人有能力救下她了吧。”


    “她一直都留在皇城之中麽?”


    明月猶豫了一下,“是。她一直都在皇城之中。我試圖去找過她的母親,可是她也不願意相見。”


    變成那副樣子,恐怕沒有人願意再見到熟悉的人了吧。


    “明月公子……謝、謝謝你!”


    “所以你現在會相信我了吧。”


    “姆?”


    “我和阿蓮是同一邊的。雖然,我跟你之間存在著私人恩怨。但是,我明白那也並非你真心所願。”


    凡音默默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


    百裏府的能力,安全超出了凡音的預期。


    長存,又名老賴,是東桑一支鏢隊裏麵的車夫。


    明月打聽了一下,他是半路上趕上鏢隊的,因為馬下功夫確實有一套,而且看樣子餓了很久了,鏢師可憐他,就收留了。


    “這個,有什麽問題麽?”


    “根據我得到的線索,他是潛入皇城來刺殺的。”


    “刺殺?目標是誰。”


    “還不清楚。但應該是宮中的某個人。”


    “央帝?”


    一聽到刺殺,所有人都會認定是央帝,沒有人會把目標鎖定在一個皇子身上。


    畢竟北央皇室祖訓六親不認,皇子遲早是要死絕的。


    “可是,就算他混入了鏢隊,也沒有機會進入皇宮的吧。”


    百裏明月卻不認同,“原本是沒有機會的。但是最近北央向東桑頻繁求貨,東桑帝王派了一支使團同行,順便進貢一些寶貝給央帝。到時候,會在梧棠殿上設大宴。”


    “什麽?什麽時候。”她怎麽完全沒有聽午星君對她提起過。


    就算現在與非門已經沒有守琴閣了,可她是唯一的門主啊。


    “就在下月初。也不是什麽大宴。到時候你若想去,我可以帶你……”頓了一頓,“對哦,你是與非門的人,也不需要我帶路。”


    “那日請明月公子務必出席。”


    “怎麽,會出事情?”


    “若是這個殺手要行動,九成應該會選在那天了。”


    “難道無從防範?”


    “東桑的使團,恐怕不好防範。”


    “我會先把這個人給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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