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幻蓮見凡音的身手還是如以前一樣敏捷靈巧,便沒有再多操心了。


    吹響了口哨,強悍的戰馬很快跑到了身邊,小爺翻身上馬,長臂輕輕一勾就將凡音帶上了馬背。


    他讓她坐在自己身前,就像小時候攏著她時候的樣子。


    風雪很大,他以衣袍擋住了她的臉。


    兩人回到皇城琴門,無牙見到姐姐回來了十分欣喜的跑上前在凡音麵前驕傲的仰起頭,“姐姐,我表現的可好?”說完故意看了一眼小爺。


    那意思是在他心目中姐姐永遠才是他的門主。


    什麽司小爺,什麽大將軍,什麽輔政王,在他心中統統比不上姐姐。


    紅狸卻與凡音對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質疑。


    “阿音,你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你要叫門主!”無牙很認真的糾正起來,在他看來紅狸就是個後來的門徒,按照與非門先來後到的規矩,哪怕你歲數大些也要對先進來的前輩恭恭敬敬。


    可是紅狸這個人是對誰都不會恭恭敬敬的。


    兩人轉身進了後院。


    “你怎麽又回來了?不是說好皇城的事情交給那對兄妹的麽。你還有西荒的麻煩要解決。”


    凡音目光冷冽的看著她,“麻煩?阿籬永遠不是一個麻煩。”


    “啊喲,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這麽瞪著我幹嘛?”


    “你不是說好退出逍鷹派的麽。”


    “我……梵塵瑾!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話是你父親說的。而且我已經很向著你啦,你看我還救了司幻蓮不是。”


    “就算沒有你,無牙和順夕也會把他救下的。”


    “梵塵瑾,外頭這個男人是羽翎的駙馬,是謖家的子孫。難道你要為了這個人放棄你的家人麽?”


    “可是他的母親也姓沐?”


    “哦,是麽?可是我並不知道啊。”


    紅狸其實是無心之言,可是被她一反問凡音反而心虛起來。


    沐隱娘雖然姓沐卻並非沐氏一族的親傳子嗣。她或許隻是一個被沐香珺收養的徒弟,因為是孤女便冠以沐姓。


    所以司幻蓮的血脈中其實與沐氏並沒有任何牽連。


    “你現在準備把這個人怎麽辦?”


    “不是說好的,盡量同化他,絕對不能殺他。”


    紅狸聽凡音的口氣就知道因為納箬要刺殺司幻蓮的事情已經徹底惹怒了她。


    恐怕現在凡音不再會相信任何人了,所以才會親自出麵,就是為了保護司幻蓮。


    “沒有人要殺他!梵塵瑾,他隻是個蒼城的駐守,什麽司南將軍。納箬把他引入皇城也是為了要收服他,你看看不還封他做王了麽。他原本就是個根本不入籍的棄子啊。”


    棄子兩字刺中了凡音。


    棄子?她才是棄子。她是梵彥笙的棄子。


    隻是眼見著她又好拿來用了所以才將她籠絡到身邊。


    而阿籬的一言一行必須都按照父親的意願行事,否則同樣會被父親拋棄。


    她忍不住深深的懷疑,梵彥笙到底是不是她和阿籬的親生父親。或許他們都是父母撿回來的孤兒。


    但是論長相、論性格,又與梵彥笙如此的相似。


    ……


    月色中年輕的女子端坐在梳妝台前,一遍一遍捋著黑直的秀發。


    由於一直要粘上特殊的粉妝,最近的臉色已經越來越暗沉了。


    而且這個地方好冷,冷的骨子裏都在打顫呢。


    “該死的!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的買胭脂水粉補一補。”


    身後傳來暗門移動的聲音。


    女子頭也沒回,“怎麽了,又來監視我麽。”


    “長燈姑娘?”


    女子一駭,陡然身子骨都板直了。


    似笑非笑的扭了一下腰肢,轉身的一刹那猛然間拍擊了一下手掌。


    整個屋子中央有閃爍著光粉的網罩飛快的落下。


    落下的同時煙霧彌漫。


    就算是江湖上的高手也未必逃脫的了。而厭惡一旦吸入人會瞬間失去支配力,躺在地上猶如一攤泥。


    可來的人卻淡然的一閃就閃開了網罩。


    單手揮了揮眼前的煙霧,絲毫沒有放在眼裏的意思。


    “嗬!挺厲害啊。”


    “長燈姑娘,我是梵塵瑾!”


    “哦。你就是那個梵彥笙的女兒?”


    女子若無其事擺了擺手,手指在身後某個突觸上輕輕一點,網罩猛然收了回去。


    心裏不住的罵道,什麽破爛沒用的機關。老哥還當寶貝似的抱來,說是能護她性命的。


    靠這些玩意自己早就死了七八十回了。


    凡音在夜色中也毫無阻礙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她長得很嫵媚,卻是一種帶著英氣的美。若她是個男子……就是與長存一模一樣的長相了。


    這兩個兄妹是怎麽都不會被認錯的雙胞胎。甚至雌雄莫辨陰晴不定。


    午星君是沐汝璜私生子這件事凡音已經隱約有了預感。而謖本初恰好是午星君與宮女通私留下的孩子。


    宮女是一個嬪妃的婢女,嬪妃便趁此將孩子占為己有,謊稱是陛下的皇子。


    因為謖本初嚴格說起來是應該叫做沐本初的。


    黑燈瞎火中兩個年輕的女子摸到了繈褓中的嬰孩身邊。


    她們都對這個孩子沒有什麽感情,看著他的神情都十分的冷漠。


    “小寶兒就是因為長的可愛討人喜歡所以才能活下來的吧。”長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


    隨手拿細長的指甲戳了戳孩子柔嫩的肌膚。小孩子立刻不舒服的扭動了下身子想要避開指甲的戳點。


    可是長燈卻不讓他動,一手按在他胸口,一手繼續拿指甲戳他。


    看著孩子的臉色一點點由紅潤變為了蒼白,凡音忍不住一手推開了長燈。


    “又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長燈嫵媚的笑了笑。她笑起來是真的漂亮,就像白色的荷蓮綻開的樣子。


    她踩著輕快的步伐靠近凡音的麵前,“司小爺是你救下來的吧?”


    “是。”


    “是你的意思,還是梵先生的意思?”


    “有什麽差別麽。”


    “有哦。梵先生說了他這個女兒啊主意最大,經常會做出不明其意的舉動。讓我好生看住了梵大小姐呢。若是耽誤了我們的大局,那我這太後一場豈不是白耽誤工夫了麽。”


    “我說的,隻有司幻蓮和阿籬,你們不能利用。”


    “有什麽關係呢?”長燈笑容絢麗多彩,“我和長存不也是親兄妹,我們彼此之間利用的時候可沒有半點的愧疚。有的時候啊,我扮作他,他扮作我,可把其他人嚇壞了呢。”


    在凡音的心中家人是重要的,是開不得玩笑的,可是在他們這些人眼中,越是親密的人越是可以大加利用,似乎自己身邊的人都不懂得利用,那是傻子的行為。


    凡音忍不住問她,“你可知道你還有一個兄長存在?”


    “啊!”長燈的神色有一些悠遠,“你說那個畸胎麽。”


    “畸胎?”


    “對啊。就一出生長得就與常人不同。家族裏的人都認為他是妖魔轉世,後來父親就把他送到了不毛之地。是死是活就沒有人知曉了。怎麽,難道梵小姐轉門關心那種身世悲慘的人麽?”


    “我見過他。”


    “是麽。是不是已經淪為與野獸無異的妖怪了?”


    “他是西荒部落的戰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咳咳,那麽厲害的麽?果然父親的孩子都十分強大呢。就算被拋棄了,依然能夠在世間的任何一個角落生存下去。”


    “他並不是被拋棄,他是被你們的父親送到了那裏。成為你們父親的棋子。”


    妖豔的女子沉思了一會兒,似乎有什麽晦暗的念頭籠罩住她。可是片刻後她又恢複了沒心沒肺的笑容。


    “每個人都是一枚棋子。有的棋子強大,有的棋子弱小。強大的棋子可以吞噬掉羸弱的棋子。想要走出棋盤,隻有被吞噬掉。”


    “那是因為你們的父親從來就是這麽對你們說的吧。”


    “父親從來不會告訴我們為什麽。他隻會要求我們怎麽去做。在慢慢做的過程中,我們就學會了怎麽複刻他的行動。效仿他,成為一顆棋盤上的強棋。”


    凡音突然對眼前這個同齡的姑娘同情了起來。她看起來那麽美好,看起來什麽都不缺,看起來強大又自信,可是她缺少的東西卻是連她自己都未曾知道的。


    她從來都沒有過真正的親人。


    所以凡音對於家人的保護,對於家人的不可打破的底線,是她永遠無法理解的。


    “長燈姑娘,我再次告誡你,司幻蓮你永遠都不能動他。”


    “哦?那如果他來妨礙我的大事呢?”


    “他不會。”


    “當他意識到我要肅清整個朝野,包括圭羊公的時候,難道還能無動於衷麽?”


    凡音沉默著慢慢吸了口氣。心說等你肅清了整個朝野,清理出圭羊公以後,司小爺會是整個北央的救世主,而不是你們。


    “我會看住他不讓他影響你的行動。但是,隻要你再背著我做出任何傷著他的動作,我們之間的合作就到此結束了。”


    “與你的合作?我一直以為是和梵先生的合作呢。老實說我們與梵先生確實是相見恨晚。不過他的兩個孩子就……”


    輕慢之意流露於言表。


    凡音不由得笑了笑,許是吧。梵彥笙的兩個孩子都是至情至性的人呢。


    ……


    連綿的數十日的冬雪之中,皇城中所有文官一個個在家中如臨大敵。


    他們已經數日沒有上朝了。一開始是因為天寒地凍,央帝染病,納箬太後全城抓捕民間大夫入宮給央帝看病。


    後來傳出風聲說央帝的病是被入宮的大臣給傳染的。


    這是一種十分麻煩的疾病對於成年人來說未必致命,可是對於身在繈褓中的孩子卻是抵禦不了的。


    而這幾日在城中也有不少孩童染病,根據調查懷疑是城外回來的人沾染回來的。


    因此整個皇城下了禁足令。


    而凡是入宮看望過央帝的大臣們被一個個單獨審問,他們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有沒有可能染病。


    很多人都懷疑查找病源是假,納箬太後借勢控製城中大臣的行蹤,並調查與之往來人脈才是真。


    而圭羊公卻可以在皇城中大肆橫走。


    凡是遇到有大臣府邸中有家將不服的,紛紛被圭羊公捉拿問罪。


    錢清公再也忍不住了,他獨自撐著拐杖也不要人扶就在雪地裏疾走,一路不顧旁人的目光徑直走到了百裏太師府的院子裏站定了。


    百裏克川正在暖閣裏躺著,連下了幾天雪,他的老胳膊老腿也不行了,骨縫裏刺刺的生疼。


    “唉——果然是老了。”


    “老爺子……”宗叔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帶進屋一身的寒氣,老太師不禁抖了抖。


    “來來,坐下,先暖一暖。”


    “老爺子,坐不了啦!”


    “怎的?慢慢說。”


    “錢大公來了,正在前緣子裏呢。”


    “這麽大的風雪你們怎的讓人等在外邊?還不快請進來!”


    宗叔一臉的委屈,“門房那幾個孩子豈是不懂事的?一看是錢大人立刻就給讓進來了,還一路引路來著。可誰之錢公一入主院二話不說立馬撲倒在地,這會我們怎麽勸都勸不起來。一句話都不與我們說……”


    老太師這才意識到情形不好了,扶著宗叔的手立刻站了起來朝前頭院子走去。


    走到大前院,一身蓑衣的錢公果然直挺挺跪在雪地上。


    鬥笠和肩膀上都堆滿了雪。其實才跪了沒多久,可這會的風雪哪怕一眨眼間雪就能撲滿了一條溝壑。


    老太師上前去拉住錢公,錢公抬頭見到是百裏太師來了,直吼吼的就抱住了百裏克川的雙腿。


    “太師爺啊——救救我家子孫吧!”


    “錢公您這話是從何說起?快起來!咱們進屋說。你也真是的,咱們都是老頭子,又不是年輕的時候這冰天雪地怎麽能跪著呢。”


    錢公其實也就想表個態也沒打算真跪那麽久的,腿腳早就麻木了,在宗叔和一班小廝攙扶下,跌跌撞撞就跟著老太師往屋裏去了。


    進了屋以後熱茶熱水暖爐的,半天才回過了神。


    “太師爺啊,那個納箬太後真真是個蛇蠍女人呐!她這是要了我們這些老臣家的子孫的命啊!”


    “怎麽了?”


    “您老還沒聽說?”


    “是最近城裏頭禁足令的事?”


    “禁足令隻是個幌子。好讓他們挨家挨戶搜孩子才是真事。”


    “孩子?”


    “說是央帝身上的病種是由城裏的孩子身上傳播去的。說隻會在孩子間傳播,大人就算身上帶著了也不會發病。”


    “城裏和太醫院裏的大夫們不是一直都在整治麽?”


    “可不是!這會子又說必須把孩子聚集在一起,焚香泡藥好徹底斷了根,否則就算央帝這病治好了,日後宮裏頭的大臣往來一走,還是會沾染上的。”


    “那意思是日後都不讓大臣入宮見央帝了?”


    “不見了倒好!那連眼都睜不開的孩子,見了又有什麽用?”


    “唉唉……”


    “可那納箬太後口口聲聲是為了挽救整個皇城的孩子,非要把孩子都搜集在一起哇!”


    “城裏所有的孩子?”


    “是啊!”


    “這……哪裏來那麽多人手照顧?”


    “我這府裏老幺房裏剛生了兩個孩子。老大房裏的小子還沒有滿月。”


    “連官員家的孩子也要抓走?”


    “可不是呀!我好求逮求,原本與城裏的央軍首領已經說好了,出城去郊外的別莊待幾日的。可圭羊公手下的百穿營親自出動了,一個個就堵在城門口……”


    圭羊公默默無語的站了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要進宮一趟了。宮廷裏那女人是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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