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不肯停歇的低語聲吵的和曜無法在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睡眠中。


    他扭動了一下身體,是無比沉重的感覺。


    怎麽了?難道我死了,現在被釘在棺材裏了?


    感覺到的吵鬧都是從地麵上傳下來的不成。


    “噓——”


    “怎麽了?”


    “剛剛好像看到和將軍動了一下。”


    “真假的?”


    於是和曜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臉上吹了一口氣。


    他猛地一睜眼睛。


    其實也沒想嚇著別人的。


    可對著他臉上吹起這種行為怎麽看都可以理解為大不敬。


    麵前的是兩個麵生的小侍衛,從他的言行舉止上不難判斷是北央人。


    蓮生軍的軍服是一樣的,但是從穿法上北央人還是能夠硬是把自己區別於西荒人。


    “我睡多久了?”和曜動了動自己的四肢,都在。


    扭了扭頭,也沒有癱。


    試圖坐起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一陣暈眩。


    “喂,過來扶我一下。”


    可那兩個人麵麵相覷。


    對視了一會兒後,不確定的說道,“和將軍,你認得我們麽?”


    和曜生氣了。蓮生軍裏那麽多人,他主管的基本都是從西荒跟隨小爺而來的蓮生軍,為什麽要認識這兩個小家夥!


    還沒生完氣,就看到兩個小將士紛紛顫抖著抽出了腰間的佩劍,舉在麵前還不停的晃動。


    白癡!這樣是不可能殺人的。一看就是沒什麽經驗的新人。


    一把掀開身上被子,算了,你們不扶我自己起來。


    可是掀開被子的瞬間和曜驚呆了。


    小腿上吸附著無數的水蛭,每一隻都吸血吸得飽飽的,有幾隻甚至太飽了導致脫落了下來。


    看起來惡心極了,簡直要吐。


    嘔——


    “把劍拿來!”


    被他一吼兩個小將士哆嗦了一下,其中一個默默的把自己的劍柄遞到了和曜的麵前。


    但他的同伴用自己的劍梢挑了一下那把劍,“你瘋啦?”


    “可、可是他是和曜將軍啊。”


    “他連小爺都敢下手,誰知道他恢複人性了沒有。”


    “阿巫前輩說他恢複了啊。”


    “可阿巫前輩不自己跑走了?”


    “阿巫前輩那是去……”


    “混賬。把劍給我!”和曜又一聲吼,氣勢逼人,兩個小戰士慌了。“你們最好現在就給我。別等我自己站起來,你們就連活的餘地都沒有了!”


    好好好……你凶,你凶。


    一個小戰士將自己的佩劍遞給了和曜,和曜揮揮揮揮揮,幾下就把小腿上的水蛭都劈了下來。


    大部分都被削成了兩半。


    小戰士立刻歎為觀止。


    “怎麽就你們兩個,其他人呢?”


    “其他?人?”


    “阿巫前輩呢。”


    “啊,去城樓給將士們治傷了。”


    “城樓有人受傷?”


    “事實上有許多人受傷。”


    另外一個補充道,“央軍攻城了。”


    和曜表情沉了沉,他心裏忽然起了個不詳的念頭。


    北央央軍眼下各自為營,斷沒有平白無故攻擊蒼城的理由。


    除了謝將府。


    跌跌撞撞的爬下床,差點摔倒,扶著牆邊就開始怒罵起來,“你們還是不是蒼城的士兵了?小爺養兵千日,要你們何用!”


    小將士紅了眼眶,“我們今年春才剛入的蓮生軍,才剛剛成年呢……”


    和曜想說自己不也是尚未成年就征戰沙場了,生在亂世誰來管你是富家公子還世家子弟呀。


    “打的怎麽樣了?過來扶我出去看看。”


    “可是和將軍您才剛醒,躺下休息會兒吧。”


    和曜撿起剛剛擺在床邊的小將士的劍,反手一指就抵住了其中一人的心口。


    “和將軍!”


    “軍中不聽令者當以如何處置?”


    “當斬。”


    “還不扶我出去。”


    謝和河的目標十分明確,既然已知自己的兒子是被和曜殺的,一命還一命就罷了。


    他也不追究城主司小爺的過錯失職。


    畢竟軍中出了奸細也是經常的事,“我是為司城主著想,難道司小爺還要包庇叛徒不成。”


    林峰回來以後就十分篤定的樣子,似乎有十足的把握會令司幻蓮屈服的。


    “司小爺,可還記得隴南關?”


    謝和河一提到隴南關,司幻蓮立刻心說不好。看來其他的央軍已經發現了。


    “小爺將隴南關占為己有,與曳寒守望相助,可有知會朝廷這件事?難道是小爺已經不滿足於區區一座蒼城,覺得自己可以在淮陰以南擁兵自重了?”


    “我是為取道隴南,恰好聽說城中百姓深受程大人所迫民不聊生。我並沒有要統管隴南城池的意思,至今駐守在那裏的依然是央軍。”


    “央軍麽?那可明明是小爺的姐夫昶廣將軍的兵馬呢。小爺的心思可真活,不用自己的軍,而用姐夫的軍。當年昶廣將軍夫婦可是明目張膽的背叛的北央去西荒投靠小爺的。”


    “過去的事情早已不再追究!”


    “不再追究那是百裏明月說的。朝中誰都知道百裏家的公子與司小爺自小在皇宮裏交情深厚。當年甚至為了保築南王不惜衝撞央帝。怎麽,如今你們這些外臣是要挾天子令央軍了麽?”


    “謝將軍,我敬你是謝思桐將軍本家,我與思桐兄曾有生死之交……”


    “免了。我們謝家忠君護國,隻要你司幻蓮能夠駐守蒼築關,抵禦外兵入侵你就是我謝家人的盟軍。可你若想割據一方自立為王,我們謝家隨時都可以掃平你蒼城。”


    一支箭嗖一聲就射了出去,攔都攔不住。


    好在謝和河是老將了,眼明手疾臨危不亂,勒住韁繩往側身一閃,躲過了那支不明何意飛來的冷箭。


    “司小爺!”


    司幻蓮的神色也陰冷了下來。


    “是我軍之錯,我道歉!”


    “你道歉?”


    “我們稍後再談。”


    他縱馬而回,一路上眼神淩厲的掃過自己身後的蒼城軍。


    小音說的沒錯,蒼城中有叛徒。


    可是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是些什麽人。


    林峰見小爺回來了提著一個小士兵就跑了過來,小士兵臉頰上紅紅的巴掌印,看來是已經被教訓過了。


    “小爺,末將治軍不嚴,請治罪!”


    治軍不嚴?非常懷疑,他根本就不是治軍不嚴而是早有預謀。


    “拖下去,斬了吧。”


    “啊——”那小士兵大叫一聲,司幻蓮正待停下來聽他解釋,看看還有什麽借口。


    不料一回頭就看到林峰手裏拽著小士兵的衣襟,手中長劍已經刺穿了小戰士的胸口。


    “林峰?”司幻蓮咬牙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


    “小爺,他剛才想要對小爺不利!”


    司幻蓮身邊還有其他幾個西荒的士兵,一個個眼睛不可置信的睜的大大的。


    那個小士兵確實試圖站起來了,可是他沒有想要對小爺不利的行為啊,他或許隻是想攔住小爺讓小爺聽他解釋。


    這林將領下手未免也太快太狠了吧。


    和曜跌跌撞撞跑到城樓的時候恰好看到那一幕。


    眼神陰澀的掃過林峰。


    林峰是北央將領中比較頑固的份子,對西荒人一直懷有敵意。


    在西荒那些部落被強占的族人不得已流入蒼城的時候,他甚至無恥的包攬了城中幾大客棧,不允許西荒人入駐。


    而且在街頭張貼告示,不容許接納西荒流民,連收留他們為長工也不行。


    看到和曜的那一刻司幻蓮的眼眶有些發熱。


    “醒了?”


    “我回來了,小爺。”


    司幻蓮走過去一把按在了和曜的肩膀上。


    身後所有的人看到了。


    司幻蓮的舉動是在向所有蒼城的戰士和百姓證明自己對和曜的信任。


    他沒有背叛自己。自己也不會放棄他。


    與城外央軍的誤會能解開最好,如果對方並不想真正解決誤會,司幻蓮也不會僅僅為了保住城池而放棄自己的心腹將士。


    林峰的眼底閃過不可遏製的恨意。


    自己為蒼城效忠那麽久了,從央軍接手蒼城以來他就守在這裏了,自己才是北央人。


    而和曜隻是一個外人,甚至是一個曾經攻打過蒼城的西荒人。


    司幻蓮居然信任一個西荒人而不為北央的將士報仇?


    這樣的主子根本就不值得自己效忠!


    原本還有一絲絲的忌憚和猶豫。但現在親眼看著司小爺對一個外將的寵愛,他心底裏某個念頭堅定了起來。


    司幻蓮,是你先背叛北央的,你背叛了北央的百姓和北央的將士,那你就滾回你的西荒去吧!


    繼續做你的什麽駙馬,繼續做你的西荒神軍吧。


    ……


    “小爺不打算嚴懲林峰麽?”


    司幻蓮走進屋子就看到梵塵瑾弓背抱在暖爐邊,臉頰被熏得一片潮紅。


    他走過去推開了一扇窗子,可一陣冷風進來後,又將窗子虛掩上了一些。


    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像沒有特別冷的樣子。還好。


    “現在還不能動他。”


    “是怕擾亂軍心?”


    “我還不知道他的軍中有多少人心是向著他的。”


    內憂外患這種處境是最要不得的。眼下的北央就幾乎被這種處境逼垮了。


    “小爺不如把他調出城中。”


    “什麽?”


    看著她眼神中冷峻的神色,他知道她心中已經有了手段。


    即使現在已經不是縱琴閣的閣主了,但她還是那個殺伐果斷的沐凡音。


    “小音,你有沒有後悔過所做的一切?”


    梵塵瑾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小爺有沒有後悔那個在風雪夜救了我?”


    “沒有。”


    “所以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所做的一切,是早就注定的。”


    “難道你就一點不想做一個普通的女子?”


    她苦澀的笑了出來,“無論是為父親還是為你,我所做的都是一樣的。但是知道遇到了小爺讓我有了選擇的餘地。所以小爺我從來不後悔,以後也不會後悔,但若是小爺不願意在與天下為征,我也絕不會勉強小爺。”


    “你真的願意為了我與你父親為敵?”


    “我是為了天下啊,小爺。”


    她淺淺的笑了起來,笑容離世而默靜,就好像真的塵世之外的人。


    林峰被派往了覆霜城通風報信,他帶著十個人去,卻沒有一個人最後抵達了覆霜城。


    甚至以後也再沒有人找到過他們十一人的屍首。


    謝和河是為了痛失愛子而戰,但他不是一個殘暴不仁的武將。


    司小爺將兩名將士押解到他麵前,司小爺身後無一兵一卒,隻有一個年輕人,年輕人一身布衣,但是謝和河能夠感受到年輕人身上的煞氣。


    若是他要下令抓捕司幻蓮,這個年輕人可以在百萬軍中奪取自己首級。


    司幻蓮是已經做好了一命換一命的準備。


    “謝將軍,這兩人就是殺害謝小將軍的凶手。我可以將他們交付給你處置,但是你必須相信我沒有半分敷衍和欺瞞的意思。我蒼城之中確實出了叛逆,但是叛徒並非西荒將士和曜,而是另有其人。此人已被我正法,其餘被他說動暗中有叛逆之心的三千名士兵也已被捉拿。”


    謝和河看著他,從他的眼眸中看出了真誠。


    他沒有撒謊,他是真正願意與自己和解的。


    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敢於坦言自己麵臨的困境是一個領袖最優質的品格。


    都說司小爺擅於用兵又懂得收攏人心,其實說白了不就是身不畏死,敢於麵對罷了。


    一個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人,還會畏懼什麽?


    謝和河撤退了,撤退之前與司幻蓮長談了一番。


    “聽說朝廷中有大臣提議將臣女嫁給司城主,可司城主沒答應?”


    這與謝和河本沒有什麽關係,但司幻蓮明白他也是出於好意而提醒,自己也不便過於敷衍。


    “確有其事。但我早已有過妻妾,北央人盡皆知。恐怕委屈了那位小姐。”


    “小爺指的是羽翎部落的那位郡主吧,而非如今城中的南陵公主。”


    南陵國雖然複國,可是國力空虛,北央大朝完全不屑一顧。


    “我指的正是南陵公主。”


    “有傳聞南陵公主早就跟隨在小爺身邊了?”看出小爺麵色不願詳談,謝和河歎了口氣,“我並非有意打聽小爺的私事,隻是作為過來人想提醒小爺一句,自古將王之家不會平白無故去信任一個武將的,尤其像小爺坐擁邊關一座最緊要的城池。哪怕當年的築南王不也接受了央帝的賜婚麽。”


    “多謝謝將軍提醒。”


    “北央內憂外患,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若小爺與南陵公主真的感情篤深,不妨與其一洽,以小爺之智若能統領整個央軍,必能橫掃天下。”


    司幻蓮本來是隨便一聽,可是謝和河的最後那句話卻是說到了他的心底裏。


    北央央書百萬有餘,如今卻一盤散沙。


    而正是由於一盤散沙而始終無法強大起來的西荒在司幻蓮眼中本來就是十分可笑的。


    難道北央真的要淪為下一個西荒?


    梵塵瑾說過她的父親是個心圖天下的攻略家,他想要獨占南陵國很久了,然而卻始終不得朝臣擁護。


    於是一氣之下將整個南陵至於不顧,直到南陵國滅,南陵帝客死異鄉。他這才站了出來複國南陵。


    這樣一個人一旦真正強盛起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氣氛微妙的轉變了,謝和河目光中流露出唯變通者得天下的欣慰之喜。


    “小爺,我還有一事想請教。”


    “謝將軍請說。”


    “小爺是如何發現林峰背叛了蒼城的。”


    “是南陵公主親自查訪後告訴我的。”


    謝和河頓了一頓。他猜到司幻蓮身邊的女子必非尋常人,卻不想能做到如此地步。


    謝將軍帶央軍離開後,司幻蓮清點城池,好在傷亡不重。


    但是和曜身上的仇,他不能不報。


    和曜被人從三界道帶走的時候已經不怎麽清醒,很多事情記不清楚了,但是猶然記得一個男子,一個巫師男子。


    聽他描述完,司幻蓮和梵塵瑾同時注意到了阿巫表情中的不自然。


    “阿巫前輩是想到了什麽人麽?”


    阿巫看了一眼司小爺,猶豫不決。


    “阿巫前輩但說無妨,若是會危及天啟族人,不妨讓他們遷入北央境內,在北央用於會有天啟族的棲身之地。”


    說完對視了一眼司幻蓮,他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北央的帝王謖本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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