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塵瑾,對你來說,我是什麽人。”


    “小爺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人。”


    “是麽。可是我卻終於意識到自己原來沒有以為的那麽重要呢。”


    ……


    皇城郊外的霍家村一夜之間死絕了二十餘人。


    有人說是投毒,有人說是滅村,消息很遲之後才傳入了宮廷。


    謖本初顫顫巍巍上了議事廳,聽說最近後宮裏也不太平。


    許多人都沾染了莫名之症,連納箬太後的臉色都灰白了起來。


    小央帝原本是獨自坐在高位之上。


    見底下就是那麽幾個人,年齡都能當他的叔父了。


    於是毫不猶豫索性走下了台階。


    “央帝!”百裏明月憑空一聲嗬斥,謖本初嚇了一跳,腳步也頓住了。


    “君臣有別。央帝有什麽話,還是坐下說的好。”


    所有的大臣都看了一眼百裏大人,百裏明月卻若無其事,就像自己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天氣似的。


    央帝猶豫了片刻還是轉身走回了自己的皇座。


    手掌不停的相互摩挲著。


    “霍家村的病亂是怎麽一回事?”


    “說是感染了天花。可是從那裏回來的大夫說與以往的天花都不同……”


    “該如何是好!”央帝看著像是在詢問眾大臣的意見,可目光筆直的盯著明月看了一會兒。


    “不管是不是天花,目前看來極易傳染。按照老祖宗的規矩,必須先封城。”


    謖本初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一聽到封城整個人立刻就慌了。


    封城通常就意味著的兵亂。


    萬一被封之城造反起來,以皇城現在的兵力根本抵擋不住啊。


    “可是……百裏大人,咱們城中沒有多少兵力啊。”一個大臣說出了央帝的心聲。


    百裏明月睨了對方一眼,“巧了,近日南陵郡王和蒼城司小爺不正好都在皇城裏麽。本來就是請他們進來受封的。不如就一並叫他們把這件好事給辦了。事後一並論功行賞。”


    “這樣好!這樣好!”謖本初忍不住先誇讚起來。


    其餘的大臣卻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封城與攻城不同。


    攻城那是兵對兵,硬打就行了。


    封城那是兵對民,而且走失民心不說,而且霍家村起的病情很怪,說不定會感染的。


    司幻蓮和梵箬籬都是頂精明的人,肯不肯答應還不一定。


    “那百裏大人覺得這件事何人去說比較妥當?”


    明月目光直接看向了小央帝的皇椅。


    眾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


    謖本初自己也愣住了。


    讓他去?


    讓他堂堂一個央帝親自去說?


    不合適吧……


    “央帝不是拜了音夫人作義母?”


    “是,是這麽回事。”


    “音夫人乃城主夫人,又是南陵國公主。”


    “啊!”謖本初的嘴角瞬間勾起了弧度。


    他怎麽沒想到呢。


    “我這就招音夫人入宮。”


    “聽說音夫人在皇城新置了園子,還是央帝特意安排的?”


    “嗯。”


    “央帝去看過沒有?”


    “還、沒有。”


    “原本音夫人是住我百裏府上的。新換了園子我倒是很好奇想去看一看,央帝可願意同行啊?”


    “啊?去音夫人家?”


    謖本初本能的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邊,那裏原本是母後納箬太後之座。


    但自從他自恃獨立了以後就把母後的座椅給撤了。


    然而這會兒他倒希望母後能在自己身邊。


    “央帝出行自然還要再三斟酌。不必著急恢複臣下。”


    謖本初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一回到後宮立刻就跑到了自己母後身邊。


    納箬已經睡了一整天了,可是臉色還是灰白。


    不僅沒有血色還有一絲死氣。


    謖本初見了覺得很不吉利,就讓人掛上了紅色的帷幔,在燭光照耀下,顯得格外的猩紅。


    “央帝來啦……”納箬顫巍巍的扶坐起來,“今日聽說在議事廳與那般虛張聲勢的老家夥談了很久,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謖本初原來攢了一肚子的故事、委屈和牢騷要告訴母後的。


    可不知為何見到了母親卻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羸弱不堪的母親,一下子內心的情緒湧了上來。


    雖然她的許多行動和決定在他看起來是愚蠢的,卑微到泥土裏的,雖然很多時候她並非都是為了他好,打著輔佐央帝的旗號她是為了她自己。


    可她到底是母親,唯一的母後。


    是將他生出來,與他永遠處在一條船上的女人。


    “沒事。母後,孩兒長大了,孩兒能夠獨當一麵。以後再也不需要母親做出那些卑微的事情了!”


    他是真心為了安撫她。


    但聽在納箬耳中卻是孩子翅膀硬了,不再倚靠她了。


    他覺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卑微的,不堪的,都是他不需要的。


    “母後,孩兒決定出宮一趟。”


    “出宮!你要去哪裏?”


    在納箬看來隻有後宮中才是安全的,隻有厚重的宮牆才能夠保護自己和兒子。


    離開這裏就沒有了安全感。


    “我和百裏大人一起去拜訪一趟音夫人。”


    “不許去!”


    “母後?”


    原本那沒有血色的女人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不知道哪裏迸發出來的強大的氣勢,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的兒子。


    有一瞬間謖本初覺得幼年時的母後又回來了。


    自己還是那個繈褓中不由自主的央帝。


    一切都必須在母後的幫助與扶持下才能夠前行。


    但是,不!


    “母後。我以為我已經說清楚了。如今孩兒大了,孩兒有了自己的判斷。孩兒決定出宮,就可以出宮。”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沅納箬一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床沿上。


    或許是用力太猛,她整個人都往前栽倒出去。


    兩旁的侍女嚇呆了。


    還是謖本初一把摟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太後情緒不穩,來人找個太醫去。”


    “是,央帝。”


    “母後您休息著,我改日再來看您。”


    “本初!”


    小央帝的腳步頓了下來。


    母後已經很久沒有直接喚他的名字了。


    “你認那個女人作義母,我沒有意見。可是你別忘了,誰才是你真正的親娘!”


    那原本深厚的母子情誼再次撕裂開了一些。


    “母後,您是我的生母,也是北央的太後。從來沒有人質疑過。”


    “可你知道麽,當年我差一點就失去了你!”


    在他記事以前他知道宮廷裏發生過很多事情。


    但是卻沒有人詳細的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


    他疑惑的看著自己的母後。


    “那個女人,她是個妖女。她私通敵國。她是一個沒有根的人。她不會效忠於你!就像她不會效忠你兄長,謖畢淵。”


    “音夫人與我兄長畢淵帝有什麽關係?!”


    “你何不去問百裏大人,既然你現在如此信任他。”


    ……


    院子門口有個小丫頭來來回回繞了好幾圈了。


    小爺正在屋裏頭休息,和曜寒著一張臉趕了出來。


    從背後杵了一下小丫頭。


    “你哪兒的,怎麽瞧著麵生。”


    青鳥聽說過司小爺身邊有個西荒的武將,五大三粗十分彪悍。


    可是看著和曜的模樣不像十分彪悍呀。


    “我是百裏府的人。”


    她昂頭挺胸一點不畏懼。


    “百裏府的人,來做什麽?”


    “邀請你們去吃飯呀!”


    “是百裏明月公子派你來的?”


    “嗯呐。”


    她一聲嗯呐殷殷切切的,和曜聽著非常的不自在。


    “這事你該和夫人說呐。”


    “夫人身體弱,可能在休息。我要見小爺。”


    和曜一時間居然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的,找不到話來反駁。


    “小爺也在休息,你等我進去問問。”


    司幻蓮一聽是百裏府來的人也沒有多想,徑自走了出來。


    小丫頭見著司幻蓮就顯得乖順安靜了許多。


    “見過小爺。”


    司幻蓮點了點頭,“明月讓你來的?”


    “嗯。兵及準備了一桌家宴,準備款待小爺。”


    “兵及?”司幻蓮疑惑的看向了和曜。


    和曜也一臉的我不清楚。


    於是換青鳥繼續解釋起來,“兵及是百裏府裏的管事。雖然百裏府現在沒什麽下人,可那以前也是太師大人的府邸,院落、景致都還在的。”


    她語氣裏十分自傲的東西讓司幻蓮聽著不快。


    他與百裏府的淵源頗深,百裏府的境遇也可以說是峰回路轉。


    沒有任何人能以百裏府的淵源作為自傲的本錢。


    “好了,我明白了。你回去明月,我會去的。”


    青鳥絞著手指還不肯離去。


    和曜一臉莫名的看著她,“丫頭?等打賞啊?”


    青鳥紅了臉,“我們百裏府的人不稀罕打賞。”


    可是抬眼悄悄瞄了一下司幻蓮,“小爺可還記得東台畫舫裏的柒姑娘?”


    “誰?”司幻蓮再次看向和曜,這丫頭到底是怎麽回事,瘋了?


    “柒姑娘啊!柒姐姐說她認得小爺,小爺還說過日後去贖買她呢。”


    哦!這話就不對勁了。


    司幻蓮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陰惻惻的盯著青鳥。


    青鳥這時候才懂得有一絲後怕了。


    “我不認識什麽七姑娘、八姑娘的。你既然是百裏府的丫頭,話傳到了就回去吧。”


    “唉……”


    無牙不知道從哪裏回來,手裏還抱著個罐子。


    見到青鳥不知什麽時候溜進府裏,一臉的不高興。


    “哼。”


    “哼。”


    兩人對哼一聲擦肩而過。


    “無牙。”司幻蓮喊了一聲。


    “小爺?”


    “那丫頭到底什麽人。”


    “就是百裏府那個兵及買回來的下人。還非塞給姐姐,幸好我們搬走了。目無尊長!”


    最後一句目無尊長指的是她連阿巫前輩都不放在眼裏。


    司幻蓮便當那丫頭年紀小路上被鬼怪迷了心智了。


    可是一腳踏進房門,忽然腦海裏閃現出一個人。


    柒姑娘……還真有那麽個人!


    他認得那姑娘的時候雙方彼此年紀還小。


    是他跟著六皇子畢淵和百裏長孫公子在皇城小巷裏遛彎的時候。


    那小姑娘雖然隻有十來歲的年紀,可是眉目傳情長相十分清靈。


    百裏明月一直都是風流債無數的人,虱多不搔。


    謖畢淵礙於皇子身份剛正不阿。


    司幻蓮則潔身自好。


    他也不是不願意玩,而是覺得那些個姑娘家一個個拋頭露麵,矜持不足風情有餘。


    然而這個柒小小卻是個意外。


    她通透靈敏的就像個鄰家小妹妹。


    司幻蓮與她玩的好倒不是為了占人家便宜,而是擔心她受人欺負。


    要贖買她的話也是說過的。


    那時候想著是,自己日後幫她找戶好人家,也不辜負她。


    可由於蒼築關之禍來的突然,他將所有的事都擱下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回皇城了,不知為何柒小小這時候卻透過個小丫頭來給他傳了個話。


    “小爺?”和曜看出他似乎有心事。


    “啊,沒事。突然想起個故人。”


    “百裏府的家宴可要喚上夫人?”


    司幻蓮凝思了片刻。


    通常按照小爺的習慣,他猶豫了就說明他並不希望叫上夫人一起。


    但問的人是和曜,和曜與梵塵瑾之間還是有著一層淵源的。


    於是繼續等在原地,等著小爺給予一個明確的答複。


    手下人忘記了告訴梵塵瑾這件事,與他主動要求不知會梵塵瑾這件事的意義是不同的。


    “你去問問夫人吧,看她身體是不是吃得消。”


    “是。”


    無牙已經先回了梵塵瑾的外屋,將罐子裏阿巫前輩之前埋在外頭的草藥抱了進來。


    “怎麽隻有一個罐子?”


    “我隻有一個人啊,前輩!”


    “啊!你怎麽不喊我一起去。”


    “外頭天寒地凍的,還是我去吧。”


    阿巫摸了摸無牙的頭,乖孩子!


    “對了。剛才見到那個小賤婢了。”


    “誰?!”無牙不是口吐芬芳之人,出口就詆毀人家,阿巫不由得駭了一跳。


    “百裏府那個青鳥。”


    “沒見到她人啊。”


    “她直接跑小爺那院子裏頭去了。”


    “唉?怎麽的。”


    “沒聽清什麽事。就說了什麽姑娘?咱小爺是不是在皇城就舊相好的呀?”


    阿巫前輩眼睛眨了眨。


    又眨了眨。


    “小無牙,你說的什麽?剛才一陣妖風吹過,沒聽清……”


    “阿巫前輩!”和曜這時候也走了過來。


    無牙怪模怪樣到底看著他。


    看的和曜全身不自在。


    “有事麽,和曜?”


    “小爺讓來問夫人,百裏府請了家宴,夫人可否願意同去?”


    阿巫看了一眼屋子裏頭。


    趕著快到年關了,北央的氣候愈發的寒冷。


    “我進去看她一眼吧。”


    ……


    梵塵瑾伏在床邊,氣息又急又短。


    她心裏還在想著阿籬的事,愁眉不展。


    阿巫走上前去伸手就撫開了她的眉尖。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現在的身體不宜勞神。”


    “不礙事的。就心裏頭想想,也不累。”


    “不累瞧你這副樣子!”


    梵塵瑾慢慢坐了下來,“剛才聽到外頭有和曜的聲音?”


    “是啊。明月公子來請小爺過府一敘。”


    “哦。”


    “小爺的意思,是問問你去不去。”


    “我就不過去了。”


    “可是……”


    “他若是想我去,自己就過來了。讓和曜來,其實心裏是有些不願意我去的。”


    “哦?這樣。”


    “小爺的心思,我懂。我就不去了。讓他與明月公子敘舊吧。”


    阿巫頓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有件事我知不當講,可是心裏你就像我閨女似的,又覺得不該不講。”


    “阿巫前輩從不與我見外的。您說。”


    “是關於小爺侍妾的事。”


    梵塵瑾臉色一僵。


    已經沒有什麽事能夠讓她變了臉色了。


    卻唯獨這種事,她依然把持不住。


    “前輩,請諒我這些年心思都沒有用在這上頭,還領悟的不夠通透。請前輩明說。”


    “你這身子骨,我也是不敢讓你與小爺時常同房。可我也是過來人,小爺那是刻意壓持著,大家心底裏都看的明白。但小爺好歹是個男子,恐怕早晚有壓持不住的時候。”


    “我……”她想說她明白,她也理解的。可是,就是說不出口。


    其實找一個侍妾的事,她已經想了很久了。過去小爺還是羽翎駙馬的時候,身邊就有著一個憐容。


    憐容是徹底得罪了英花蟬,但憐容也有她自己的難處。


    “之前我們也有考慮了。前輩今日又提起,可是瞧見了什麽端倪?”


    她有些不敢細究的看了一眼阿巫,可心中並不希望真的聽阿巫說出任何的端倪來。


    “不過是無牙捕風捉影罷了。但我還是忍不住留了個心。小爺是皇城長大的,不如這件事我們就在皇城辦了?”


    她心裏一陣刺痛。


    那悶住的刺痛感比疾病的疼痛更犀利難忍。


    可她還是咬牙咽了下去。


    “好。可我也沒有機會出去物色。不如就勞煩阿巫前輩?”


    “不滿你說這種事我也從未幹過,不過或許有個人能幫上我們。”


    “什麽人?”


    “百裏府的小丫頭青鳥。”


    梵塵瑾不置可否。就她自己而言,她並不喜歡青鳥。


    而且從無牙和阿巫的口中反饋得知他們也不太喜歡青鳥,阿巫怎麽會提議青鳥的?


    “這事你就先放寬了心,待我有了消息回頭來與你說?”


    “好……”


    有些苦,並不需要說出來。


    ……


    百裏明月宴請司幻蓮也不是旁的事。


    就是探探他的口風,為之後小央帝的準備借兵封城一事留個口。


    “霍家村的事我也聽說了。真那麽嚴重?”


    百裏明月恰到好處的臉色戚戚。


    “那要不我們先退出皇城,不是還有銀塵山麽?”


    “阿蓮,這事若發生在蒼城,你會離開麽。”


    這……當然是不會的。


    “我明白了。”


    “小音她……我是說夫人她可還好?”


    司幻蓮默默仰頭自幹了一杯。


    “北央的氣候你也知道。她底子虛,一直閉門不出的。”


    “改明兒,我打算去你們那兒坐坐,可歡迎?”


    “好呀,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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