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南關的守軍飛速來報,臨城嶽義忽然四萬大軍前來,虎視眈眈不知所謂。


    嶽義與隴南是隔了一條山脈的。


    本是互相不同,雖然隔山相望但老死不相往來。


    駐守嶽義的乃是前朝金門大將軍。


    這個人剛正不阿但不乏迂腐之氣,一直不得朝廷重用,連皇城幾大勢力也懶於拉攏。


    朝廷分崩離析後金門就一心一意固守城池,仍你朝廷喊破了嗓子他照舊巍然不動。


    但自從百裏明月為朝廷複收了幾大央軍之後,金門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危機了。


    尤其是央帝為了討好邊關司小爺,居然將整個淮陰以南交給他獨立掌控。


    這就無疑坐實了北央要被郡王割據的勢頭。


    別人眼裏看來北央剛登基的小央帝雖然歲數小不說,可居然收複了剛剛複國不久的南陵國,是一大壯舉。


    可明眼人都看的明白,收複不過也隻是口頭一說。


    南陵不進貢,不供奉,反而遇到了麻煩還要北央出兵援助。


    這是養了個親兒子啊。


    隴南本是央軍之下,金門雖然對姓程的人也沒有好感,但大家都是在朝堂之上見過麵的。


    他卻沒有見過司幻蓮。


    隻知道司小爺從小是在皇宮裏養尊處優長大,父親築南王曾經失掉了蒼築關。


    他娶的頭一個女子是西荒部落的酋長之女。


    第二個女子是南陵國複國君王之女。


    這在金門眼裏十惡不赦罪惡滔天,怎麽就能封此人為司南王成蒼城城主,掌控淮陰以南呢。


    淮陰河是一條冰封萬裏的江河,是北央百姓賴以生存的水渠。一旦司幻蓮自封為王,築起高牆,北央的百姓就將麵臨極大的打擊。


    所以他不惜翻山越嶺開山鑿路,他要拯救隴南的百姓於水火。


    四萬兵眾其中一半人數為開山之軍。


    他們日夜鑿石挖路,這也是金門的萬全之策,一旦攻打不下隴南城,他還可以幫助隴南城中的百姓逃跑。


    雖然嶽義縣本身屬地不大,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大城,可是容納下自己的同胞手足還是義不容辭的。


    司幻蓮聽了這消息就知道不好,隴南城中有守軍,但悉數都是原本的央軍。


    雖然有姐夫幫忙守著,可是長姐那時刺激過大整個人精神都不怎麽好了。


    司幻蓮立刻收拾了幾個人準備出發援助隴南。


    此時絳昀已被提拔成了接替和曜之人。


    絳昀一聽自己要被留下,有些憂心,“小爺,蒼城之中兵強馬壯,何況還有夫人在此。為何不讓我一道出兵?”


    司幻蓮有苦難言,隻得語重心長道,“和曜去後你便是我蒼城西荒軍的領頭人,雖然蒼城兵馬充足,各個驍勇,但北央人與西荒人之間相互芥蒂也不是一兩天了。有你在西荒軍也不至於寒心。”


    絳昀並不很明白,但還是尊重小爺的安排。


    “若是……”司幻蓮幾次欲言又止,可是臨到了出發的時候,再不交待清楚恐怕要誤事,“絳昀你記住,你現在就是蒼城之中西荒軍最高值守,沒有任何人,任何人!可以打壓你的命令。聽懂了沒有?”


    “屬下明白!但是……”絳昀想問那夫人呢?


    以前和曜在的時候不止一次說到過夫人謀略過人心懷大局,是個不輸小爺的天賦之子。


    然而司幻蓮此次口中聲聲加重了“任何人”三個字的語氣,似乎是在對他的一種警告。


    司幻蓮的眼神深諳。


    他也想對絳昀再多說些什麽,但是他有著自己的隱憂。


    他的小音不知生死何處……


    司幻蓮出城後不到兩日,音夫人就上城樓換了所有蒼城內守軍。


    雖然絳昀不知何意,但既然換上都是北央人,他也就沒什麽好說的。


    此時恰逢南陵郡王準備返回南陵途中路過歇息。


    絳昀準備開城門迎接,南陵郡王梵箬籬是音夫人的同胞親弟弟,聽聞兩人感情甚好。


    但是音夫人卻拒絕了。


    據說是因為在皇城的時候兩人為了一點小事鬧的不愉快。


    來傳話的並不是無牙,而是一個絳昀完全不認識的小廝。


    “音夫人意思讓他直接過道返回南陵就可以了,不必入城敘舊了。”


    可是絳昀還是開了城門,南陵郡王表示路途遙遠,希望借地休息一陣。


    梵箬籬進了城後就發現有些奇怪。


    絳昀悄悄給他們準備了住處,卻都是在外城的。


    梵箬籬開始還有些不開心,想起姐姐私自下的決定,對淬鳶連一個交待都沒有。


    也就負氣沒有去拜見。


    見到梵箬籬後,絳昀直接言明了,他放梵箬籬入城修整完全是出於同盟之間的道義,讓南陵人休息完後盡早離去。


    梵箬籬看出絳昀神情間有些不由言說的苦衷。


    於是悄悄追了兩步,在安排的住處門廊下攔住了他,“將軍!將軍慢走,請問是城裏出了什麽事麽?”


    “城裏很好。城裏有蓮生軍守著,什麽事都沒有。”


    其實司幻蓮的蓮生軍早已改番號為蒼軍,連同蒼城的央軍也一起並入了。


    梵箬籬飛快的轉了一圈腦子,“小爺是不是出城了?”


    小爺出城的時候全城人都看著,也沒有必要瞞他。絳昀點了點頭。


    “那夫人呢?”


    絳昀不說話了。


    “你回答我!”梵箬籬一把揪住了絳昀的衣領,“我姐姐是不是出事了?出什麽事了?司幻蓮為什麽不派人告訴我?”


    絳昀掙了兩下沒掙脫,於是輕輕的開口說,“夫人沒事。夫人前兩天還去城樓巡查著。”


    梵箬籬心底的疑慮更深了。


    梵塵瑾體弱不太出門的情況他是知道的,而且阿姐從來是不過問蒼城內務的人。


    她隻有在司小爺遇到麻煩或危險的時候才會義不容辭站出來,但她不是一個操縱欲很甚的女子。


    梵箬籬故意說道,“從皇城出來就沒見過阿姐了,我去看看她。”說著鬆開了手。


    果然不出所料絳昀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還在原地遲疑著。


    “將軍,我與夫人是親姐弟,小爺是我姐夫,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是音夫人下令,南陵君主過道而走,不需入城。”


    梵箬籬怔了怔,“阿姐她……怪責我?”


    要怪責也是他怪責梵塵瑾才對吧。


    是她與百裏明月私相謀定,甚至都沒有事先知會他一聲,淬鳶雖然原本是阿姐的門徒,可她也是他的家人呐!


    “你胡說的吧!絳昀將軍你就不怕我見到夫人和小爺告你一狀?”


    絳昀眨了眨眼睛,似乎看著梵箬籬講的是一個笑話。


    “如果你們要將過錯怪在我身上,我一介武夫也就認了。但我今天還在這裏是守著對小爺的承諾。今日放南陵人進來也是出於道義。你若不顧我所言,那之後就與我無幹。你們怎麽出城怎麽回去南陵,我也就不管了。”


    說完負氣的一擺手,轉身就走。


    梵箬籬拉住了他,“我自然是感謝將軍好意。我不見夫人了,讓我見見無牙總可以吧?”


    絳昀想了一想,倒是可以,隻不過他也不知道無牙在哪裏。


    無牙離家出走了。


    在他幾次趴在梵塵瑾麵前一本正經的問她,“姐姐,你是不是病糊塗了呀?”然後就被罵走了。


    無牙想去軍營,可是北央派的軍營不收他。


    西荒派的軍營沒人敢收他。


    於是他就一個人坐在雪山上,望著遙遠的地方。


    他十分的想念的和曜,想念大哥,甚至想念阿巫前輩。


    阿巫前輩以前老是念他,做什麽都不能讓阿巫前輩滿意。


    辛辛苦苦上山替阿巫前輩采藥,可是阿巫前輩還是嫌棄他。


    可是隻要受了一點小傷,阿巫前輩都是最緊張的人。


    他說我是縱琴閣的門徒,縱琴閣的人會怕受傷?


    阿巫前輩卻認真道,我不管你是哪門哪派的,隻要受傷了在我麵前都是病人。


    無牙忽然想起了什麽,回來以後他也覺得姐姐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她的身邊換了一批他不認識的人。


    而且總是故意疏遠他。


    最近幾天總是做夢夢到藍蝶,藍蝶在夢中拚命的向他大喊著什麽。


    很奇怪的是以前藍蝶活著的時候他討厭藍蝶。


    覺得藍蝶什麽都比他強,若是他們還在縱琴閣,她一定是比他更厲害的殺手。


    藍蝶這個人心思深沉,心裏想些什麽旁人都是琢磨不出來的。


    但是無牙有些事情卻能琢磨出來,藍蝶後來對他愈發的縱容起來。


    真是詭異。女子心真是海底針。


    這個時候有一隊巡守的士兵經過,他睜大了眼睛看了看是以前和曜的部下。


    於是從藏身的地方跳了出來,招了招手。


    “是無牙小公子呀。”


    “走著呢?”


    “對了無牙公子,我們將軍找你呢!”


    無牙瞳孔一收,片刻後才意識到他們口中的將軍已經是絳昀了。


    以前他們說起“我們將軍”的時候那都是指和曜的。


    “好,我知道了。”


    正在布兵操練的絳昀被突然冒出來的無牙嚇了一跳。


    “你找我?”


    “害!是無牙公子啊。其實不是我找你,是南陵郡王要見你。”


    “梵箬籬?”


    梵箬籬聽無牙說完了他們回城途中遇到的事,不由得眉宇緊鎖了起來。


    “你是說姐姐曾被人虜走過一段時間?”


    “嗯。但後來我們救回來了。”


    “藍蝶最後與你說的話是什麽?”


    提起藍蝶無牙的表情就顯得很失落。


    “無牙!藍蝶對你說過什麽,你一個字一個字的回憶給我聽。”


    無牙開始仔細的回憶。


    越回憶,他自己也越覺得不對勁。


    藍蝶似乎早就預示了梵塵瑾近期的怪異。


    “你也覺得姐姐不對勁?”


    無牙默默的點了點頭,“姐姐似乎回來之後就一直避開我。而且以前她從來不參與蒼城中的布防和內務。但現在卻越來越熱衷。”


    “她的身體呢?”


    “還是十分虛弱。可是好像沒有以前那麽怕冷了……”


    “你說她一直與小爺在一起?”


    “是啊。”


    “小爺沒有說過什麽?”


    “小爺……沒有。”


    梵箬籬知道這個世上最了解阿姐的人,除了自己就隻有小爺了。


    如果連小爺也沒有發現異樣,那或許就是外人真的多心了。


    但是阿姐為什麽不肯見他多少令他心裏糾結不下。


    雖然在自己聯姻的這件事上他忍不住要怪罪姐姐,可是這不是姐弟直接會隔閡的理由吧。


    “無牙,姐姐還在城主府中是不是。”


    “對啊。”


    “你今晚陪我去一趟吧。”


    無牙抓了抓腦袋,“你不是姐姐的親弟弟麽,為什麽要大半夜去?白天不能去麽?”


    “我有件事需要確認。你隻要給我帶路就好了。”


    深夜的時候兩人潛入了城主府。


    無牙輕車熟路一路避開了所有的巡守。


    但是到了梵塵瑾房門外的時候他突然不動了。


    梵箬籬壓低了聲音,“你幹什麽?”


    無牙緊緊的盯著房門口布下的陷阱。


    突然一把抓住梵箬籬翻身出了城主府。


    “無牙!”


    出了主府梵箬籬才一把推開了無牙。


    他也知道自己的身手根本打不過無牙。


    “我明白了……”無牙若有所思的說著,仿佛在自言自語。


    “你明白什麽了。”


    “藍蝶說過的話。”


    “你不是說記不清了麽……”


    “但是我明白了!”


    “……你說啊。”


    “她的意思是要告訴我,那個人不是夫人,不是姐姐。”


    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梵箬籬的回話,無牙不由得向他看去。


    難道是太震驚了,傻眼了?


    可是梵箬籬的表情卻並不是震驚,而是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麽?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麽。”


    “無牙,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那門口的布局,根本不是我們與非門人習慣的方式。那是江湖中另外一派特有的風格。”


    “東桑國的逍鷹派。”


    “郡王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還很清楚。那個人……確實不是我姐姐。”


    “怎麽可能?我明明見過她,她還對我說過話,她就是……”


    “天底下能如此模仿一個人的,就隻有她了。”


    “誰?”


    但梵箬籬的心中還有一個更深的疑問。


    她是為了怕被自己看穿所以才故意不見自己的,甚至不容許讓南陵人入城。


    可是小爺與她朝夕相處數日,以小爺的警惕心不可能沒有發覺吧。


    “郡王?那你說,我們的姐姐現在在哪裏?”


    對了!姐姐在哪裏?


    梵箬籬重重的拍在無牙的肩膀上。


    “我知道為什麽小爺留著她了。”


    梵箬籬又將絳昀喊了過來,在落腳的住處,周圍隻留下南陵國的士兵。


    連絳昀身邊的人都不容許入內。


    若不是絳昀藝高人膽大,大概要擔心這是鴻門宴了。


    “小爺離開之前有沒有特地交待過你什麽?”


    絳昀被梵箬籬問的愣了一會兒。心想就算交待了那也是蒼城內務,與你一個南陵國郡王何幹?


    梵箬籬等了一會兒觀察著絳昀的表情,明白過來他是誤會了。


    “我不是要幹預你們蒼城內事。我的意思是……小爺有沒有交待過什麽特別的關於音夫人的命令?”


    絳昀遲疑了一下,將之前自己的困惑說了出來。


    梵箬籬表情深奧的笑了一下。那就對了!


    “將軍,小爺離開之前是不是讓你守住城樓。”


    “是。”


    “那為何現在在城樓上的是北央派的蒼軍?”


    “這……是夫人的意思。”


    “小爺不是說過你在蒼城有最高指令,不需要聽從任何人的麽。”


    “但那是夫人啊。而且和曜大哥曾多次說過夫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與夫人為難。”


    “絳昀將軍有件事我現在還不能確認,所以隻能與你還有無牙商量。”梵箬籬的語氣十分的鄭重,絳昀不由得跟著也緊蹙了起來,“你可還曾記得,蒼城中曾出現過假冒小爺的人?”


    “我記得!那人其實是……”絳昀當場駭住了,“郡王,您的意思是城主府中的女子並非我們的夫人?!”


    “我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我姐姐。”


    絳昀內心激烈的掙紮起來,“可如果真是那樣,小爺為何不言明?”


    “或許現在連小爺都不知道我姐姐到底在哪裏……”


    西荒派是連夜擅動的。


    絳昀自己也知道若是猜測有誤,自己這是當即處斬的大罪。


    他的所作所為跟兵變已經沒有分別了。


    但若是南陵郡王所說的是真的,他冒險做的一切都是有必要的。


    他是為了司小爺在挽救這個蒼城。


    北央派目瞪口呆的看著摸上來的西荒人。


    “你們……做什麽?今夜不是你們當值啊!”


    可是西荒派的士兵已經亮明了手中的武器。


    一夜之間城樓上的守軍再次風雲變化,全部都成了絳昀手下的西荒派士兵。


    而所有的北央將領也被絳昀卸甲後框起來圈在了一處。


    無牙和梵箬籬親自看著他們。


    “請相信我們,我們不是為了奪城,我們是為了守城。”


    那些北央人一個個麵麵相覷。這話從一個南陵郡王口中說出來,咋就不可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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