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是綠色的枝丫,實在稀奇。


    在北央無論哪裏從來罕見冒綠冒綠的植被。


    她看著滿眼歡喜,不由得活潑起來。


    可是一想到國輪哥哥不知何處就不由得焦心。


    “姑娘?”


    那青衣小婢又走了過來,大抵是送茶水的。


    這處主子應該極喜歡茶水了。


    曳翡華暗自揣度著,那樣歡喜綠色,喜歡品茶,喜歡賣弄玄虛的主人家,一定不好伺候!


    “青衣。”她衝著侍女喊了一聲。


    “唉?我並不叫青衣啊。”


    “那你叫個啥嘛。”


    侍女但笑不語。


    眼前的侍女並不是先前在百鬼夜騎軍麵前堂而皇之用馬車接走他們的侍女。


    換了好幾撥了。


    但是她們都不會自報姓名的。


    就算沒有姓,好歹有個名吧?


    曳翡華愈發的納悶極了。


    侍女將幹淨的新衣服放下。


    “怎麽又有衣服送來?難道你們主子是個繡娘?”


    侍女但笑不語。


    曳翡華的性子簡直被壓迫到了極點。


    如果不是擔心著國輪哥哥,她早就把這裏鬧的天翻地覆了。


    走出小樓瓊宇。


    遍地翠竹滿天。


    曳翡華好奇的伸出手指去劃了劃,不由得心中一動。


    為何……這一幕似曾相識?


    不!不是那樣的相識。


    不是曾見過的相識,而是曾經……描述過的相識。


    “嬢嬢~嬢嬢不喜歡住在這裏麽?”


    “這裏是國主府,進出守衛森嚴,煩人的很!”


    “可是所有人待嬢嬢都很恭謹啊。”


    “表麵恭謹罷了。這些人的心說不定都是黑的。”


    “為什麽呀。”


    “我們南陵曾經覆滅過,帝王拋棄了百姓,獨自逃離。即使後來複國了,那些人心啊早就已經散了。”


    “以後會好起來麽?”


    “以後啊。可能要下一輩子了吧。”


    “那嬢嬢喜歡哪裏?”


    “我啊。我喜歡嶺南峰。那裏冬天的時候會下雪,好大好大的雪。”


    “雪有什麽好看的!”


    “也是,你是從北邊來的,自然不稀罕雪。可是你不知道啊,我們南陵的雪,可漂亮著呢。尤其是,那些常綠不衰的樹木積滿了晶瑩剔透的碎雪,就像天空裏飄下了棉花……”


    嬢嬢?


    “我要去見你們主人!”


    “先換上新的衣服?”


    曳翡華從小就不喜歡被人擺布,可是這裏的侍女也尤其喜歡擺布人。


    而且語氣格外的硬氣。


    聽起來都是南國人軟軟糯糯的,下達的指令半點不含糊。


    讓你幹什麽就得幹什麽。


    一分斡旋的餘地都不給。


    曳翡華生了幾次氣,發了幾次脾氣。


    甚至砸爛了一隻尚好官研的茶壺。


    對方隻是詫異的看著她,像看著什麽心神不清楚的人。


    然後轉身就出去了。


    “我又不是瘋子!你那麽看著我幹什麽……”


    曳翡華喊叫著追過去,卻愕然發現外頭的人已經將門鎖上了。


    她拚命的捶打都毫無效果。


    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想起來的時候,有人就把窗戶都給封上了。


    之後的幾天,送來的時候都是從窗戶縫裏塞進來的。


    她好說歹說都不濟事。


    以為自己就要被這麽永遠封著了。


    然而門和窗同時又被打開了。


    不僅打開了,換了個侍女又像從未發生過任何爭執似的來了。


    “姑娘,這是新做的衣裳!”


    “姑娘,這是廚房剛下好的餃子。”


    “姑娘……”


    曳翡華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什麽奇怪的地方。


    日子一遍一遍重複著,自己隻能按照別人的框定的方式活著。


    自由也是有限的。


    一開始的時候還急著喊要見國輪哥哥。


    後來就變成了要見你們主人了。


    曳翡華也想過反抗,可那些侍女的功夫尤其的好。


    身子滑脫的像泥鰍,抓也抓不到,傷也傷不了。


    又不好意思真的拚了死勁去害對方。


    她們到底沒有真正迫害過她。


    至於有沒有迫害過國輪哥哥現在也未可知。


    那天侍女又送來了一套喜服。


    曳翡華的眼神筆直了。


    “這是什麽呀!”


    “這是喜服呀。”侍女若無其事的說著,“瞧瞧這針腳,縫的多美呀。”


    曳翡華忍不住開始拔自己頭發!


    “啊喲姑娘!您別急。到了那天啊,我們會來給您梳頭的。”


    “那天?那天?哪天啊!”


    “姑娘洞房的那天啊。”


    曳翡華的頭發立刻炸了起來。


    “我要跟誰洞房?!我還未出閣,怎能與人洞房!”


    “穿上喜服,姑娘不就嫁人了?姑娘趕緊的,身上試試。看看合不合適?”


    “是哪一天?姐姐好人求你告訴我吧!”


    “就是洞房的那一天啊。”


    “那是哪一天呢!明天?後天?還是一個月後?”


    “姑娘別急麽。先上身試試衣裳?”


    不急!不急!簡直要瘋了……


    當天夜裏曳翡華就知道自己再也等不了了。


    原本以為隻要自己足夠耐心,總能夠有幸受到主人家的召見。


    畢竟那主人也不像壞人。


    那主人從西荒將他們帶出了火坑。


    而且國輪哥哥和天芒大哥也都先去見了那位傳說中的夫人。


    隻有曳翡華被侍女留了下來,說讓她先梳洗一下。


    一路上風塵仆仆的,曳翡華當然也知道自己的樣子不太好看,於是就答應了。


    誰知道這一進了這間屋子啊,就再也沒能出去了……


    她想著若是真發生了什麽,國輪哥哥必定會來救她的。


    可是現在看著光景,說不定國輪哥哥他們早就遇害了。


    否則主人怎麽老是拖延時間,現在又突然要來逼她出嫁了呢。


    跳出窗子的時候她就一腳狠狠的踩在了一片碎瓦上。


    疼得撕心裂肺。


    腳底下黏黏的,猜測是腳底下劃破了皮膚。


    可是顧不得檢查傷口了。


    她總覺得這個院子裏高手如雲。


    自以為悄無聲息的挪到了院子的大門邊。由於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翻牆逃跑。


    腳下輕功原本是練的還不錯,無奈剛才受了傷,多少影響了實力的發揮。


    磕磕絆絆爬上圍牆,裏外一看。


    根本沒有一個人!


    連一個看院門的人都沒有。


    院子外就是那條她走進來時就覺得很纏繞的小徑。


    按照記憶中的模樣,咚咚咚沿著小徑走。


    猛然一低頭!害!


    地上怎麽有血跡?


    然後低頭一看,自己正踩著的腳下也有血跡,原來是自己踩出來的。


    可是……目光望小徑的前頭看,為什麽前頭也有?


    難道是自己剛才已經走過了?


    自己一直在繞圈子!


    曳翡華的心裏突突了兩下。


    她是聽說過鬼打牆的民間傳說。


    沒想著還真給自己碰上了。


    於是更加小心的亦步亦趨。


    當再次繞回原地後,她驀然清醒了。


    根本不是什麽鬼打牆!是迷陣!


    八卦乾坤陣!


    該死的!


    可是晚了。她已經走不回去了,也走不出去。


    聽長儀姑姑說過,精通陣法的人是可以把千軍萬馬長困於其中,直到他們彈盡糧絕餓死累死的。


    “可我還不想死哇……”


    曳翡華忍不住內心嗚哇一聲,眼淚飆了出來。


    又很快收了回去。


    她不能哭!


    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她要趕緊想辦法逃出去,還要去救國輪哥哥跟天芒大哥。


    他們或許還在水深火熱當中等著她的施救!


    可是看到天芒的時候,曳翡華的眼珠子差點落下來。


    他就恍如身處酒肉池林之中。


    身邊是漂亮妖嬈的舞姬,琴娘在一旁撫琴奏樂,南陵的屬地中難得的溫暖湯水滾滾。


    天芒泡在裏頭簡直樂不思蜀。


    曳翡華在竹林裏頭隱忍等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一個單獨與他談話的機會。


    腳上和手指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著。


    為了能夠走出迷陣,她劃破了自己的手指,不斷的在路過的牆麵上畫上符號。


    走到最後她連視線都模糊了。


    忽然就聽到了悠揚的琴樂聲。


    隨著琴樂聲走到了這裏,卻看見了自己永遠都別見到的景象。


    噗通!


    她終於堅持不住筆直的從竹子上跌落下去。


    砸進一個水潭裏,水花四濺。


    “什麽聲音!”天芒敏感的從池子裏掠出來。


    然而身邊的舞姬卻環繞著他。


    “公子,是你聽差了!什麽聲音都沒有……”


    在舞姬的安撫下天芒重新回到了池子裏,又一杯彌漫青梅香氣的蛇黃酒端了過來。


    “對了,我好幾日未見到國輪了,你們可知道他在哪裏?”


    “公子,我們與你一樣都是這片竹林的客人。我們哪會曉得?”


    “那你們見過這裏的主人吧?”


    “沒有啊!”


    “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長得……”


    “公子!是我們不好麽?你的心都不在我們身上了?嗚嗚嗚……”


    天芒深吸了一口氣。


    在他的背脊上還趴著一個舞姬,朝著陰暗的角落裏默默的揮了一下手臂。


    幾個穿著淩厲的黑衣人一閃而逝,從竹林裏背走了昏迷過去的曳翡華。


    她醒來的時候屋子裏一片通明。


    有人正在按揉她的腳背。


    曳翡華嚇得大叫一聲。


    其實也隻是嗓子裏嗚咽了一下。


    “你是什麽人?”


    “你嬢嬢,不記得了?”


    “我嬢嬢死了!”


    “你見著她死的?”


    “我見著她靈柩,就停在後廂房裏。小舅他……在那裏獨自一人枯坐了好久的。”


    曳翡華看清了床邊坐著的人的麵貌。


    是個完全陌生的女子。


    看不清年紀,有時候覺得跟自己差不多大,有時候又覺得比自己還小,可是自己看去時卻像某個長輩。


    “你就是這裏的主人?”


    “我是你嬢嬢。”


    曳翡華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服了。


    “我不問了就是。你們這兒的人都怪怪的。”


    “哪裏怪了。”


    “你們都不肯說自己的名字。”


    “或許是因為我們都不記得呢。”


    “怎麽可能會不記得!”


    “那就是不想記得,不想承認。”


    曳翡華雖然聽不太懂,可是隱約覺得那裏頭有悲傷的情緒。


    她從小就不擅長處理悲傷的情緒,就閉了嘴不說話。


    不一會兒又想到了英國輪。


    “啊!我的國輪哥哥?”


    “他幫我去辦一件事情了。很快回來。你不要著急。”


    “我才沒有著急!”曳翡華嘴硬道,可還是忍不住出賣了自己,“他什麽時候回來呢?”


    “等他回來了,我就要送他一件大禮。”


    “什麽大禮。”


    “你覺得男子最在乎的是什麽?”


    “功勳?權勢?”


    “嗯。那功勳和權勢為了什麽?”


    “為了……讓別人都聽自己的!”


    “聽自己的要做什麽?”


    “崇拜自己呀。討好自己。惹自己高興。”


    “那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法子。不用別人聽自己的就可以崇拜自己,討好自己,惹自己高興。”


    “是什麽。”


    “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永遠留在那人身邊。而那個人也恰好喜歡自己。”


    曳翡華的臉頰瞬間紅透了,粉中帶怯,嬌羞極了。


    女子戳了一下她的臉頰。


    “很好,就這副樣子。他一定喜歡的。”


    “啊?誰喜歡呀。”


    “你自己想呢。”


    曳翡華的視線不由自主又看到了那件掛著的喜服。


    忽然臉紅心跳了起來。


    原來……這竹林的主人真的是個大好人呢!


    “可是阿爹阿娘都不在……”小舅也不在……


    “沒關係。天地為證,不比父母的約束小。何況以後你留在了南陵,也未必需要見到父母。”


    曳翡華靜了下來,開始隱約的期待。


    待國輪哥哥回來,回來就能……啊哈!


    等啊等,她也變得配合了起來。


    手上和腳上的傷口很快愈合了。


    雖然那位主人再也沒有回來過,但曳翡華也不再急躁了。


    嬢嬢。


    如果真的嬢嬢的話,她就什麽都不怕了。


    可是……嬢嬢死了呀!


    搖了搖頭,可能真的是小舅搞錯了。


    國輪哥哥一直說嬢嬢的本事可大,未必就會真的死。


    或許是嬢嬢不願意再留在北央,留在蒼城所以故意找法子離開。


    現在小舅的兵馬如此厲害,而且小舅對嬢嬢用情如此之深,知道嬢嬢沒死一定會翻天覆地的找她。


    所以她就信了。


    “華兒啊……我的華兒啊……”


    曳翡華猛地驚醒過來!


    她坐在窗前靜靜的出神。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國輪哥哥怎麽會被吊掛在鎖鏈上,全身都是血窟窿。


    千萬條的血蛭吸附在他身上……


    從開始的哀嚎,到一點點的衰弱。


    從抗爭到了求饒。


    現在隻剩下了呼出去的氣,吸進去的卻很少。


    “不會的!國輪哥哥去幫嬢嬢做事了!嬢嬢不會害國輪哥哥的。”


    幽暗的地洞中,一個男子一絲不掛倒掛在鎖鏈上。


    身上布滿劃開的傷痕,血色淋漓。


    他的心底已經沒有了任何求生的念頭。


    隻剩下最後內疚的執念。


    “華兒啊!我的華兒啊……你要怎麽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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